第六十九章 回忆（1）

    “姑娘，您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刚回院子，梁妈妈就迎了上来，看着吴思琪苍白中透着疲惫的神色，梁妈妈的心就是一跳，担心的问道。
    “只是有些累，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吴思琪勉强笑笑，道：“我去睡一会，妈妈看时间差不多了叫我。”
    “好！”梁妈妈连声应着，亲自上阵，侍候着吴思琪躺下。
    躺在床上，吴思琪却没有半点睡意，脑子里依旧回响着耿老夫人刚刚说的那些话。
    不用耿老夫人提醒，吴思琪就明白，找回了亲生女儿的洪易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将自己撵得远远的，对于这个，她并没有什么伤感，只觉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给洪易萍当女儿这些年，她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母亲的关爱，有的只是浓浓的怨恨，恨她占了自己女儿的位子，恨她享受了原该属于自己女儿的荣华富贵，恨她好生生的活着而自己的女儿却生死不明……
    这些怨恨让吴思琪不止一次的觉得透不过气来，甚至有过了结自己，结束这一切的念头。吴思琪最后还是咬着牙挺了下来，她若死了，洪易萍挺多不过是假惺惺的哭两嗓子，但是真正养她长大，疼她入骨的耿老夫人定然悲伤欲绝，而她到如今还没找到的亲人也永远不会再有相见的可能。
    所以，顶着洪易萍的怨念，她还是活了下来，只是她活着不仅仅是她，还是另一个不知生死的人的替身，她必须代替那个人，接受洪易萍的所有折磨和摆弄，而如今，那个人出现了，她不会将自己曾经替她受过的罪报复回去，也没有必要继续忍气吞声。
    一切来的太突然，她哪有时间去思索将来的事情，但是让洪州铭出面，收她为义女，让她成为将军府的大姑娘的提议她是绝对不能答应的——这对她来说是最好最有利的选择，有了这个名份，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洪家的骨肉，但就凭她是在洪家长大，是耿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她也能找到一个不错的归宿，好好的过下去，可是，这样的决定对将军府却真不见得是好事。
    首先是大夫人方氏，她原本对自己就有诸多的意见，要是自己不声不响就成了她的女儿，她能乐意吗？就算碍于老夫人的威严和洪州铭的态度勉强答应了，心里也肯定有疙瘩，这种疙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膨胀，而后成为影响将军府内宅安定的引子。二来是洪月翎，她原本就不忿老夫人对自己的偏爱，再抢走她将军府长女的身份，心眼不大的她还不得恨死自己？怨恨会毁了一个人，她对洪月翎不若对洪月竹姐妹那么亲近，但也不希望她因为怨恨变得面目全非。
    可是，若不接受老夫人的提议，她又该怎么选择才能不伤到耿老夫人的心呢？她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也是她心里最亲最敬爱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仍然记得十一年前，她仿佛天神降临一般，将身陷逃难的人流中，迷茫无措的叫着“娘”的自己搭救出来的场景。
    那是庆隆三年的秋天，突厥十五万大军陈兵燕州城外，整个燕州城一片肃然，年轻的洪州铭不知道自己能否抵挡住来势汹汹的突厥大军，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他让燕州的老百姓先行撤离，将燕州城彻底变成一座兵城，她一家也在弃家撤离的难民之列。
    她是不幸的，出了燕州城没多久，她就和家人失散了，茫然无措的她看着身边和平日里都不一样的陌生人，只能大声的叫着娘，似乎这样就能回到母亲身边，但是人流之中，她的声音就如猫叫一般，根本传不了多远。而她又是幸运的，就在她随着人流往前，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后面的人不管不顾的一脚踩上来之前，被逆着人流前往燕州的耿老夫人救了下来，而后，被耿老夫人派人送到了夔州一处安置点，等候家人来寻。
    五岁左右的她懵懂而无知，知道自己的名字叫一娘，有一个当兵的爹爹，家里有奶奶和娘亲两个女人。奶奶人称张大娘，娘亲人称张大嫂，上面有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大郎，下面有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二娘，娘亲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自己一家住在一个叫千户巷的地方……再多的，就都不大记得了，而这一切，还是送她去安置点的人特意问过之后，用笔记下来的，初衷只是做个登记，之后却成了她寻找家人唯一的线索。
    在安置点等啊等，足足等了半个月，她没有等到娘亲和奶奶，却等来了必须回京一趟的耿老夫人，她一身戎装，亲切地看着她，问道：“一娘，你愿意跟我走吗？”
    经历过逃难，又和与她境遇相似的孩童在一起住了半个月，小小的人儿心里明白，想找到自己的娘亲估计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多比她大的孩子和她说过，在逃难途中，大人都不一定能好好的活下去，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就能难了。她知道跟着这位将她救出来并将她安置在这里的妇人走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眼前这个特别和善的妇人，小小的人郑重的点头，道：“夫人，我愿意！”
    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耿老夫人因为她简单的一句话露出笑意，她点点头，道：“既然愿意的话，那么就和我走吧！”
    “夫人，我们去哪？”一娘心里忐忑，长这么大，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燕州，除了这次逃难，最远的也不过是跟着奶奶出城而已，现在要离开这战乱尚未平息的地方，她心中满满的都是不安。
    “京城！”耿老夫人淡淡的道。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一娘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却没有多问，生怕话多遭了嫌弃，她点点头，耿老夫人牵着她往外走，这一走，她的人生就走上了另外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