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悟尘大师

    很少有人知道，涅槃会“全民异化”的理念之所以不被认同，乃至人人喊打，最大原因并不是出在诡异降临本身，而是出在人类自己身上。
    有一种说法，叫做“诡秘三分万物，七分在人”，意思是人类承载了近七成的诡秘。
    绝大多数异常，哪怕不是鬼，诞生的原因也跟人类有关。
    就像货车异常，如果五年前汪杰没有埋了那辆车，后来就不会出现所谓的“吃人山路”。京城著名的“垃圾坑”事件，起因也是人类乱丢垃圾。
    然而，无意识造就的异变，以及人死之后的执念，它强大吗？
    或许强大，可是跟除灵师异变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无心插柳下的巧合，以及普通人残留的执着，再异变，又能异变到哪里去？跟一生都在与诡秘打交道，神秘气息遍布每一个细胞，甚至深入灵魂的高阶除灵师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涅槃会被人人喊打的真正原因，是全民异化相当于饮鸩止渴，自取灭亡！
    每一个高阶除灵师死亡后，都有极大的异变风险。
    李醒之前嘱咐王卫国，让他一旦天亮之前见不到自己，就火速赶往京城求援，那不仅仅是担心尘云寺的异常爆发，也是担心自己出了意外，化作可怕的异常！
    一旦他死了，那“心灵深渊”的能力，极有可能会化作真正的深渊。
    到那时候，不用尘云寺爆发，他“李醒”就能灭了丰昌县！
    而他最担心的，种种可能性中最坏的那个，正是尘云寺里有一位级别远高于自己的除灵师，他正在异变，一点点的化作异常。
    现在事实证明，他猜对了，这儿，真的有个高级别除灵师，在异变。
    “前辈如何称呼？”李醒开口问。
    闻言，白袍老僧双手合十，说道：“贫僧悟尘。”
    这是一个他完全没有听过的名字。
    但应该不是假名。
    “晚辈李醒，见过前辈。”李醒恭敬的行了一礼，接着询问道：“不知道现在前辈您，是否还清醒？能够镇压身上的异化多久？”
    既然形成了“功德金光”，那说明这老僧是个值得尊敬的老前辈，一生处理异常绝对不少。
    然而正因为如此，他一定也很强大，一旦异变，将是一场灾难！
    “贫僧并不知自己何时大限，不过目前而言，仍有余力保证寺中这三个异常不会失控，大概短时间内，不会死。”老和尚说。
    闻言，李醒皱眉，道：“既然有余力，为何不处理了那三个异常？”
    虽然不知道老僧的星级，但能够镇住寺中三个“准恶煞”，怕是至少四星，而且还是四星中最顶尖的那种。
    可能，是五星也说不定。
    对于李醒的话，老僧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可愿听一些故事？”
    “洗耳恭听。”李醒点头。
    作为调查员，要尽可能的去了解异常相关的任何东西，哪怕是还没有彻底转化的异常。
    “尘云寺千年古刹，曾经香火鼎盛，高僧如云，然而任何东西，都抵挡不住人心的堕落。”老和尚回忆着，说：“百年前有一代住持，他表面上大慈大悲，背地里却欺男霸女，为祸一方。有一次，一个女香客前来礼佛，因为长相极美，直接被他拉进后院，强行玷污了清白。羞愤的女香客无颜回家，便在这寺中投井自尽，从此尘云寺中，多了一个藏在井中，随时择人而噬的厉鬼。”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问李醒：“你说这个异常，贫僧如何下得去手？”
    李醒闻言沉默。
    老和尚继续说：“后来，女香客的丈夫得知真相，提刀杀进尘云寺，屠了包括主持在内足足五十余人，其中还有十几个暂住此处的香客。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孩子时，他终于心软，放下了屠刀，却不料被孩子用蒙汗药放倒，锁在客房硬生生囚禁而死！”
    这所说的，毫无疑问，正是偏殿客房里，铁链囚禁的那个壮汉。
    老僧同样下不去手。
    “那孩子给爹娘报了仇之后，已经无家可归，于是剃度出家，做了新的尘云寺主持。”老和尚继续说：“因为杀过人，他一生都在忏悔中度过，出于赎罪，还收养了一群孤儿。却没想到，赎罪式的收养造成了过分的溺爱，以至于疏于管教，晚年弟子不孝，竟把他放入香油中活活泡死，做成了所谓的‘肉神佛’，用来骗取世人朝拜。”
    李醒又是一愣。
    人心究竟有多大的恶，才能做出这种事情？
    “后来‘香油金身’异变，杀了寺中所有人，这尘云寺也就荒废，再也没人敢过来了。”老僧叹息道：“只有一个外出修行的小僧，垂垂老矣归来之时，望着物是人非的寺院，徒自叹息！也许百年前，我就不该外出修行，而应该留在这里，那样主持会是我，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闻言，李醒摇了摇头，说：“仅仅这个，不至于让前辈变成这样吧？”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实际上我外出修行的那百年，唉，不提也罢！”悟尘没有多说，而是打量着李醒的眼睛，道：“这双眼睛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若是早十年见到，我会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给你，然后取走你的双眼，将其焚烧毁掉！”
    李醒不由得目光一凝。
    “那现在呢？”他问。
    “最近十年，人间出现了巨大变化，贫僧也经历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渐渐明悟了一些东西。”悟尘神色淡然地说：“一双眼睛危险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呢？跟它相比，若是你的灵魂堕入黑暗，那才是一场灾难！”
    李醒闻言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他叹息道：“大师的灵魂如果堕入黑暗，也是一场灾难。”
    接着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
    “问你一个问题，世人都有善恶两面，你觉得人最强大的，究竟是‘善’的那一面，还是‘恶’的那一面呢？”悟尘说。
    不止是问善恶，还是问负面阴暗的力量，和光明纯正的力量，哪一个更强。
    “我不知道。”李醒摇头，说：“但我信奉善恶一体，认为‘人’并没有两面，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自己’，区别只在于，那个‘自己’是沉沦在深渊炼狱之中，还是沐浴在万丈阳光之下。”
    闻言，悟尘沉默。
    李醒也不语。
    “这不是你内心真正的答案。”老和尚最终说。
    李醒没有否认。
    他转移话题道：“大师你星级比我高，在这里待的时间也远比我长，有关于丰昌县大地磁场扭曲的事情，能不能为我解惑？”
    此话一出，悟尘脸上，立刻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邪心’的古老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