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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3章 宫里宫外(廿六)文华召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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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93章 宫里宫外(廿六)文华召对(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个时空当中的万历天子武功卓著,这些年来朱翊钧越来越喜欢亲自参与军事方略的讨论,今天的文华召对也不例外。这不,现在又开始讨论起各路大军调动之后,具体应该怎么行动来了。
    既然是军事问题,朱翊钧毫无疑问仍是首重高务实的意见,其次则不是兵部尚书宋应昌或者管着兵部的周咏周阁老,而是董一元。
    高务实受皇帝重视不必解释,董一元则是因为他在多年的军事生涯中久镇陕甘。例如,西北之乱后董一元就在魏学曾、郑洛的先后指挥下从陕西一路打到青海、甘肃,而他当前的正式职务也是延绥总兵。
    因此,董一元对甘肃方面的作战显然是很有发言权的,如今趁他正好在京,朱翊钧当然也会问问他的意见。
    高务实刚才其实已经基本说完了战略层面的构想,接下来就是具体战术,朱翊钧便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董一元,想看看这位前线将领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其实如果从大明朝的习惯来说,朱翊钧这样做是有点坏规矩的,因为文官政治下即便是讨论军务,往往也是由文官们商量好怎么打,武将们只需要执行,只需要努力完成文官们交代的任务即可。现在朱翊钧先问董一元,无疑就是搞错了顺序。
    不过现在的皇帝陛下威望可不一般——托高务实的福,这近三十年的“万历朝”在对外战争中未尝一败,今上万历天子被视为中兴之主,几乎可以说文成武德了。他既然要董一元先说一说,那除非高务实站出来反对,否则大家也就不好作梗。
    高务实自然不会反对,别说董一元本来就是他的人且即将退休,就算和他毫无关系,高务实也不会认为让董一元先开口就能压自己一头。
    开什么玩笑,当前大明朝廷之中谁能在军事问题上压他南宁候高务实一头?他眼下的地位不说去比较开国时的徐达、常遇春等人吧,那至少也不会逊色于初代英国公张辅。
    虽说人家是国公爷,而他还只是侯爷,但谁都知道这是他文臣身份和年纪太轻造成的,他高某人离“盖棺定论”还早着呢。
    董一元显然也没想到皇帝会先问他,先是怔了一怔,然后便道:“回皇上,以微臣愚见,即便是青海、阿察秃两地土默特蒙古骑兵调集顺利,要抵达甘州附近也得上小半个月,而河套骑兵(鄂尔多斯部)要抵达甘州,最快也是一个月之后了。
    这就是说,甘州至少要先撑住半个月,等两部土默特骑兵抵达甘州外围,吸引察哈尔蒙军分兵,减轻城中防守压力,振奋守军士气。继而再撑住半个月,才有机会配合河套骑兵主力来个里应外合,击败或击退察哈尔蒙军。”
    朱翊钧皱眉道:“不是说蒙古骑兵日行百里么,怎么会需要这么长时间才能赶到甘州?鄂尔多斯那边也还罢了,毕竟按照日新的意思,是要让博硕克图先从归化赶回伊金霍洛才能率军出征。
    可是,青海、阿察秃两地的土默特骑兵为何需要半个月才能赶到甘州?朕看他们的驻牧地就在河西两侧,离得并不远啊。”
    董一元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蒙古骑兵战时自然可以日行百里,可是他们平时并不都在一处,而是分散在广袤的草原各处,由各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
    这就意味着如果事前他们并没有要出兵作战的计划,那么从接到朝廷命令开始,到首领们命各部牧民集中于汗帐、帅帐,再到清点兵马出征,这其中就要去大半时间。
    以臣对青海与阿察秃地区驻牧范围的了解来说,光是这个过程至少就要掉十天以上,故他们两支骑兵出现在甘州附近,怎么着也是小半个月之后了。”
    原来是这样。朱翊钧明白了,看来以前的理解有误,蒙古人虽然打起仗来随时能进、随时能退,但开打之前照样也是要进行准备的,至少调集人马就很费时间——当然,这比大明还是快得多,至少他们几乎不必考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高务实比董一元更清楚朱翊钧这位“武功鼎盛”的皇帝底细究竟如何,见董一元虽然解释了蒙古骑兵的征调,却似乎默认了皇帝陛下了解蒙古骑兵的作战模式,只好轻咳一声,主动接过话头。
    高务实道:“皇上,董总戎还有一些细节没说明白。他方才说的半个月左右,乃是两路土默特骑兵抵达甘州外围的时间,其实即便到了那一步,也并不代表他们能立刻发动进攻。”
    朱翊钧诧异道:“这又是为何?他们又不需要等待辎重,既然到了战场,为何不能立刻开战?”
    “因为蒙古骑兵作战历来是十分重视侦察的。”高务实道:“通常而言,蒙古骑兵在作战之时,最注意做好前期侦察工作,几乎不打无准备之仗。
    例如作战之前,他们会尽量收集有关敌人的道路、河流、防御工事、军队组成即补养是否充足等方面的情报,并在战争中加以利用。
    蒙古军队行军之时,一般在大军的前面要派前锋,前锋的前面还要有哨骑,只要是几百人以上的小部分,就一定要在周围派出哨骑侦察。
    这侦察又分两种,一种是武装哨探,通常在周围有敌军时进行,哨骑往往登高望远,或者劫掠敌人,逼近敌人的营哨去获得情报。
    另一种是平时行军的哨探,以发现居民为主,一旦发现居民或旅客,都要捕获询问四周的地势、兵力分布、有什么要塞、有什么坞堡、哪里可以补给等等。
    这种哨探在行军时的分布,有时可以远至大军的前面两百公里之远。一旦发现情报,根据情报的重要程度层层上报直到统军大帅。
    也正是因此,三百年前鼎盛时期的蒙古军队几乎从来没有被伏击过。而在作战中,蒙古军队往往比当地军队更熟悉战场周围的环境,并能够利用当地的环境来帮助作战。
    而如今,各部蒙古在这些方面的能力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退化,但既然他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布日哈图这个察哈尔最后的名将,想必一定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故此,臣对此二部进军速度之预计比董总戎还要悲观一些……臣以为他们恐怕要二十天左右,才能真正起到援助甘州的作用。”
    高务实这么一说,就轮到朱翊钧担心起来了,眉头大皱道:“徐三畏把甘州情形说得危险至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甘州眼下究竟能不能挡住布日哈图二十日猛攻?”
    董一元张了张嘴,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又把嘴闭上,朝高务实望去。不料高务实却对他笑了笑,道:“董总戎,你是陕甘宿将,有话但说无妨。”
    董一元连道“失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朝朱翊钧躬身道:“皇上,微臣以为甘州能否守住有一件事很是关键,那就是布日哈图手中是否又有大量火药。”
    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包括朱翊钧在内的众人便立刻回忆起来,当年布日哈图可是学到了一手炸城墙大法的。虽说布日哈图那个炸城墙的手段比较原始,但只要被他搞成功,威力却是的确不小,只要火药数量有保障,炸塌城墙不在话下。
    宋应昌此时脸色一变,惊道:“不好,徐三畏的奏疏中说得很清楚,此次察哈尔蒙军是携带有大量鲁密铳的。既然带着大量火器,那他军中的火药自然少不了……”
    朱翊钧听得也是心头一紧,朝高务实问道:“日新,你说布日哈图那个炸城之法能否在甘州实施?”
    高务实倒还镇定,略微沉吟一下,答道:“他那法子其实是个呆办法,需要有人把大量火药密封埋在城墙脚下再突然引爆,通过这种陡然的震动使得城墙崩塌。因此,如果单从作战的角度而言,他只有两种办法能够达成这一前提。
    第一种办法是使用攻城器械为掩护,强行将大量火药送到城墙脚下。但这种法子太过明显,城楼、城墙上的我将士见了不可能无动于衷,一定会想方设法摧毁攻城车,亦或者射杀、炮击攻城车的推车士卒,使其无法达成目的。
    第二种办法则是挖地道,只要把地道挖到城墙脚下,再将密闭火药埋好,牵上引线,远远的点燃就能实施爆破。
    不过对于这种手段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我军城中必有地听,可以查之是否有人在挖掘地道,如果发现蒙军在挖地道,无论是灌水也好,灌毒烟也罢,甚至派兵反挖地道,在地道中与其对射、肉搏,都是可以破解此法的。
    皇上,蒙古骑兵之威在于骑,一旦是在地道之中近战,我军反而胜算大增,这一点蒙古人自己也知道。故,只要地道被提前发现并出手反制,臣以为布日哈图便不太可能强令其部继续作业。”
    朱翊钧稍稍心安,对宋应昌道:“本兵千万记得,在给徐三畏的部复中一定要写明南宁候方才这些反制举措,切莫大意失荆州。”宋应昌躬身领旨。
    “除了炸城墙,布日哈图还可能有什么手段在短时间内攻破甘州么?”朱翊钧又问道。
    董一元道:“臣以为察哈尔蒙军远道而来且行军甚快,想来仍是以骑兵为主。如此便不太可能拥有大量火炮,故只要炸城之法不得施展,应该就不会有其他什么快速破城的手段了。”
    高务实则伸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沉吟道:“臣倒没有这般乐观,因为此事之中还有个变数是朝廷目前尚未弄清的。”
    朱翊钧问道:“什么变数?”
    “肃州之陷。”高务实思索着道:“臣若是没记错,自伐元之战得胜后,户部、兵部已经向西北诸镇提供了超过五百门新式二、三号火炮,其中肃州至少应该获得了超过三十门。
    然而此次肃州方面显然警惕不足,导致快速沦陷,以至于如今这三十门火炮不知是否已然落入布日哈图之手。倘若布日哈图得到了这三十门火炮,那么其只要能够合理利用,对于甘州城防而言便不啻于一大威胁……”
    高务实没去过甘州,因此说到此处也不得不朝董一元询问道:“董总戎,甘州城池是否坚固,是何形制?”
    “甘州城啊……末将当初进军青海,倒还真驻扎过甘州两个多月,算是比较了解。”
    董一元想了想,道:“甘州城始建于西夏以前,前元大德年间曾经扩修,至大二年重修,据说当时甘州城周长九里三十步(一步等于五尺)。洪武二十五年,都督宋晟于旧城东面增筑三里三百二十七步,总计周长为十二里三百五十七步,高三丈三尺,厚三丈七尺。
    至于城防,甘州城墙东、西、南、北正中各开一门,各门上镶刻横额,东门为扬煦门,二门为寅宾门;西门为怀新门,二门为广德门,三门为宣威门;南门为延恩门,二门为时薰门,三门为行熏门;北门为镇远门,二门为永康门。
    各城门顶上和城墙四角都各建一座三层飞檐挑角的门楼和角楼;正门之外都筑有瓮城;城四周建有护城河,深一丈七尺,宽三丈七尺,连城门的河面上各架一座石孔桥。
    城东、南、北三面筑有城郭;东郭长四里一百三十步,高二丈二尺,厚二丈一尺;南郭长二里二十四步,高、厚与东郭相等;北郭长占东郭的一半,高、厚亦与东郭相等,唯城西未建城郭。”
    朱翊钧插嘴道:“此仅城池形制,那么城防呢?”
    “皇上勿急,容微臣道来。”董一元继续道:“嘉靖三十八年,巡抚都御史陈裴察看河西防务时,发现甘州城墙全是用沙土夯筑而成的土城墙,城门皆为木板,因此督率守军在城四周各修筑敌台六座,共二十四座。
    此次所建敌台高丈余,分三层,开炮眼,可安放不同火炮,组成交叉火力,大大坚固了防卫。万历二年,总督三边军务督察院右副督御史兼兵部左侍郎石茂华、甘肃巡抚都御史廖逢节先后奏准朝廷,拨付帑银,从是年农历三月初二动工,历时二年,对甘州城墙全用砖石包砌,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加固维修。
    据臣驻守甘州时所了解,当时城墙包砌共用砖四百八十八万余块,石条一万一千余块,石灰一万七千五百石,此后甘州城防大固。”
    说到此处,董一元朝高务实拱手一礼,道:“据闻万历二十三年时,侯爷拨户部银于甘州,又加固了一次城防,然此时臣已不在甘州久矣,如何加固不得而知。
    不过,据臣听闻,甘州彼时已经拥有城防火炮六十四门,其中二号巨炮便有十二门。由此观之,臣以为甘州城防足称坚固,甚至可谓甘肃第一雄城。至于甘州粮储,应当是以可供一年固守所存,不足为忧也。”
    朱翊钧听完大喜,看了看高务实,笑道:“日新办得好啊!如此看来甘州无忧,只要商议三路蒙古骑兵会合之后如何作战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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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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