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小甜甜

    “雨有点大了。”北堂秀说。
    “是啊……”
    季淳炀抬头看了眼……北堂秀漆黑的伞顶，应和道。
    “……”
    北堂秀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胳膊用力地碰了他一下。
    而后……
    “诶嘿~”
    没有丝毫眼力见的季淳炀，又用尽力气回撞了一下。
    北堂秀抖了抖。
    “唉——！”
    他伸手揉着眉头，感叹不愧是你啊季淳炀，这么久都没能跟妃妃在一块儿，该！
    “所以说……”北堂秀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只是针对季淳炀的无奈与不耐烦，“雨下大了啊，你肩膀就没有淋湿吗？”
    他说着，向上指了指自己的小伞。
    ——单人伞终极是单人伞，即使是源庭时雨那样纤细的女孩儿，也需要北堂秀紧密贴合的抱着，才能躲避雨幕的侵袭……
    至于两个大男人嘛……
    胳膊挨着胳膊，就已经顶天了。
    而后就是……两个人，每人都有一小半漏在外边，北堂秀分明感觉自己半边身子快要湿透了。
    单人伞、两个人、雨季、淋湿……
    仅凭这些关键词，想来应该是很唯美的画面——如果不是季淳炀的话。
    等到北堂秀说完这句话，季淳炀低头沉思片刻后，忽然抬起头，苍莽大汉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惊呼：
    “我靠，秀秀啊，咱们兄弟多少年，你才认识阿庭几天？”
    “天啊，你这是，你这是嫌弃人家了？从前还管人家叫小甜甜，现在吃干抹净了，就这么不待见……”
    也不知道季淳炀最近在看些什么言情剧，眼看他进了状态，掐着兰花指，在膈应人这方面相当的有天赋。
    “你走开啊……”
    北堂秀无奈，一手怼着他的脸，硬生生把他按回车离去。
    “就不怕妃妃看见你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吗？”
    他说着，忽然加重语气道：
    “小甜甜！”
    “……”
    “……”
    齐雨妃就像是一个开关，听到后，季淳炀终于消停了——当然，也有可能是羞耻到死的那句‘小甜甜’。
    就啊他终于安生下来，进了车，安安静静，十分端正地坐好。
    “很好。”
    看着他这幅样子，北堂秀很满意，然后继续转过身，撑着伞就往湖心公园走去。
    ……没走两步。
    “咳咳……”
    听到了欠抽的咳嗽声。
    “你还有事儿？我的小甜甜？”
    北堂秀回过头，一脸黑线。
    “额……虽然但是，我还是有些好奇吧，雨大了，她俩那小伞就算撑不好……”
    “可你去接又有什么用？你这伞虽然比妃妃的大了些，但也终归是个单人伞，”季淳炀不太懂北堂秀的思路，摆摆手，“要不我把车里的伞抽出来给你。”
    “不了，用不着。”
    “——嗯？为啥？你要淋着吗？”季淳炀追问道。
    “……”
    北堂秀步子顿了顿，而后回头乐呵呵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悲悯，道：
    “……你不懂。”
    ···
    “咚咚咚——！”
    眯着眼小憩的季淳炀，忽地被一阵敲弄声惊扰。
    他坐起身，就看到是齐雨妃在敲他的车门，而且还是副驾驶。
    “回来啦。”
    季淳炀扭过头去看她，一脸散漫，可心底想的却是，以往她不都是直接就站到后座那块儿等自己开嘛，有意思。
    “嗯。”齐雨妃点点头，看不出表情来。
    可季淳炀下意识就感觉她这脸色不对劲，有大问题。
    于是，他打量了齐雨妃好几眼后，决定从后路走到前路，总归不至于太过期望。
    “嗯，好了，后坐的门开了，你上车吧。”季淳炀说。
    “不了，这次……我得坐副驾驶。”
    “？？”
    妃妃转性啦？
    但他可是高傲的季淳炀，怎么可能就为点儿事儿就大惊小怪呢？
    就见他迫不及待地开了门，6得飞起，还一边喊着：
    “妃妃，你等着……好了，门开了，你进来吧。”
    “……哦。”齐雨妃收了伞，轻哼一声，就弯下腰，上了车。
    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直到妃妃坐稳在身边，季淳炀都还有些不可思议。
    以往坐他副驾驶的，要么是不知所谓的前女友们，要么，就是北堂秀，齐雨妃在他的印象里，永远是坐在后座。
    他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后座的人，可以很随意地看到前坐的人，而且很好隐藏眸里的绪念，虽然只有后背甚至后脑袋，但也够了……
    而此刻，齐雨妃如此这般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边，这反倒让季淳炀有些不太自在，一时间迷迷糊糊的。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坐副驾驶？”身侧忽然传出女孩儿幽幽的话，像是窥探到他的心底。
    “额……似的。”季淳炀艰难点头。
    “是因为你哦，”在季淳炀略带欣喜的神色中，齐雨妃继续道，“那当然是不可能喽，肯定是因为人家小情侣一会儿要坐后边喽……”
    “反正永远委屈的都是老娘呗。”
    她说出了一句一语多关的话，即使是季淳炀，也听得出来。
    “哦，行吧，情侣后座啊……”
    季淳炀无所谓的点点头，忽而转念疑惑道：
    “可他们不是骑着摩托吗？好久没见他骑那辆车了……”
    “笨，雨这么大，如果只有阿秀一个人的话倒是无所谓，但现在可是带着阿庭呢，你以为他是像你……唔……他是那样不懂体贴女生的人吗？！”
    齐雨妃的回答里，分明带着鲜艳的情绪，冲冲的。
    “是啊，阿秀他，肯定更会照顾别人的……”
    季淳炀眼神一时间有些闪躲，没有一丝火部冠冕的霸道与张狂，就很奇怪……
    就很奇怪。
    ···
    “那个……哦对了，阿秀呢，怎么还不来？”
    半晌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话题，季淳炀这样问着，状若随意。
    “……”齐雨妃嘟了嘟嘴巴，没有理他，只是身子又缩了缩。
    “额……妃妃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见她只是坐在那儿的不回答，季淳炀压低了声音表示关切。
    “不舒服……不舒服你个头啊！”
    “阿秀阿秀阿秀阿秀阿秀……你这人怎么满脑子都是阿秀啊……”
    冷不丁地，齐雨妃回过头瞪他，说出来一长串话，圆圆的小脸有些泛红。
    “——啊这……”季淳炀一时间有些懵逼，不知道怎么回。
    “妃妃你可听我说，我可是纯爷们，比直径还直！而且啊，而且……”
    像是想到了什么强有力的证据，他下意识道：“我可是有近两百个前……”
    “前……呃……”
    这样嚣张的话，一直到他感受到愈发寒冷的空气后，才即使闭了嘴。
    而后，就见齐雨妃的小脸不知何时已然近在眼前，恶狠狠的睁大双眼，像是准备咬死他。
    “呼——”
    然而没过多久，还没等季淳炀回过神来，齐雨妃又软软地坐了回去，眼神黯淡。
    “好啦好啦，知道你帅，有魅力，女朋友超级多，我们淳炀真是太棒啦……”
    用着棒读的语气，齐雨妃仰躺着，脱了鞋，蜷起双腿，抱着膝盖背对着他。
    “所以呢？”齐雨妃有气无力道，“你现在的女朋友又是谁？哪儿的小迷妹，还是那个大公司家的千金？说出来给我也听听……”
    “额……”
    季淳炀尴尬地挠挠头，忽然很想要重生回一分钟之前，把自己的嘴巴扇肿。
    可眼下对话还在继续，不能单晾着齐雨妃在哪儿。
    沉默片刻后，就听他小心翼翼道：
    “哪儿有啊，没、没女朋友，早、早就金盆洗手了……”
    “啊，我是说……单身挺好，对，挺好……最近不打算再，不打算再……”
    季淳炀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而后忽然惊觉，自己说的话，同心中所想，背道而驰。
    于是他感觉捂着嘴巴，可惜，齐雨妃还是听见了。
    “最近不打算啊……挺好……”
    重复着他说的话，齐雨妃的语气有些怪怪的。
    季淳炀分明看到她的身子微微缩了缩，那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棒女孩儿，此刻就那么小小一团，让人想要紧紧抱着……
    “额……要不，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阿秀和阿庭吧，好不容易走一块儿了，正好当咱俩的榜样。”
    兜兜转转，问题又回到起点。
    但幸好，季淳炀这次说的话，不至于将气氛降至冰点。
    “呼……”
    身边小小一只的女孩儿，很努力地做着深呼吸。
    “喏~”
    平静下来后，齐雨妃没有看他，依旧闭目养神，只是微微怒了努嘴，让季淳炀的目光掠过她的小圆脸，抵达窗外的石桥短亭……
    那儿一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情侣，躲在一把单人伞下，正有说有笑地朝着这边走来。
    女孩儿很单纯，一对桃花眸子水汪汪的，笑起来眯成了两枚弯弯的月牙儿，很可爱，很好看。
    而那男生只是扫一眼就觉温柔，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一般，尤其是看向身边姑娘的时候。
    只道是好一对金童玉女，怎生得这样般配。
    令人羡慕。
    唉——
    就不该问的……
    看了眼身旁落寞着的源庭时雨，季淳炀下意识地伸出手，可就在将要触碰到她肩膀时，又讪讪缩了回去。
    呵……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模样？
    ……胆小如鼠。
    季淳炀咬了咬牙，将缩回去的手又重新探了过去，轻轻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前所未有的温柔。
    就在大手落在她后背上时，季淳炀分明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她回过头来，那对平日里爽朗而蛮横的眸子，此刻竟氤氲起了淡淡雾霭，蒸腾着水汽。
    “我……”
    有什么话，像是要脱口而出了。
    而后，心脏被掐住一般，他将那些字生生又咽了回去。
    时机不对，状态不对，场合不对……
    要么不鸣，那么成对，季淳炀压下了心间的悸动。
    “抱歉妃妃……我……”
    他说。
    “……还在努力。”
    ···
    等到北堂秀撑着伞伴着源庭时雨来到车前时，看前坐的两个家伙正同步一般地发着呆。
    妃妃缩成小小一团，这动作让他想起了以前，阿庭总是这样，让人心疼。
    至于季淳炀么……
    倒不如说是他发呆的样子，少了大半轻佻，更沉稳了些。
    想来是先前发生了什么有趣儿的事。
    只要不是混淆在同源庭时雨相关的事情里，北堂秀的脑袋一般都是很清晰的，透过丝丝缕缕，总能瞧出来写有意思的东西，比方说……
    妃妃脱了鞋子缩在座位上，明明是别过脑袋不看季淳炀，可她的脚垫在屁股下，分明是朝着季淳炀的——这意味着她或许生过闷气，但有些东西要大过气愤。
    而那所谓的有些东西么……那很明显的绯红脖颈和耳尖，似乎说明了一切。
    与此同时，季淳炀很明显有些紧张的情绪，双手不自然的紧握——他先前想来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起了助推效果。
    有意思。
    北堂秀想着，侧目就发现怀里的源庭时雨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个，像是有些担心。
    于是，他轻轻在源庭时雨掌心挠了挠，当她轻呼一声小脸绯红地看过来时，便用唇语告诉她：
    ‘不用担心，他们很好，交给我吧。’
    “呜……”
    于是源庭时雨就又缩到他怀里，十指扣着，蹭了蹭他的胸膛。
    ‘嗯，交给北堂君就好。’她抬起头，眸子亮亮的。
    ···
    “两位，小夫妻闹矛盾了？”
    北堂秀敲了敲窗户，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谁！谁跟他小……小……”
    听到他的话后，齐雨妃当即急轰轰地抬头反驳，可刚好看到季淳炀也凑了过来，于是没说完的话就都咽了回去。
    “别急别急嘛，咱们不理他。”
    季淳炀拍拍齐雨妃的背，而后又回应北堂秀道：
    “嘿嘿~低调，低调。”
    他傻笑着，偷偷朝着北堂秀比了个大拇指，顺道给他开了后门。
    得友若此，夫复何求啊……
    看到车开，前坐两位分明无需两人打扰了，北堂秀便牵着源庭时雨的手，到了后门。
    “这摩托，就先丢在这儿吧。”
    说着，北堂秀拉开了车门。
    “阿庭，进去吧。”
    他就这样站在门边，撑着伞挡下渐转瓢泼的雨，拥她进去。
    怀里的源庭时雨则乖巧地拎着裙摆，回头冲他嫣然一笑。
    这时候溅落的璀璨雨点轻吻她的足尖，倒影的霓虹斑斓美的晃眼。
    “……”北堂秀目光停顿片刻。
    些微失措，
    而后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