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为执念而死的人，不会痛

    游走在人海，进出各色染缸，秦未央见过的人，何其多？
    而能在他记忆之中留下鲜明印记的人，却真不多。
    这其中，有龙渊老将军，有长公主，有帝统少帝，有宇文天兰那断臂一剑，也有当年那雪山之中就此缘尽的絮颜，细细算来真不多，而莫唐也算其中一人。
    莫唐，是君子。
    不折不扣的君子。
    浊世之中，难寻难见难再有的清雅有品君子。
    这种有品，不是有品位，而是有自己的品性，那品性你可以说是阳春白雪，也可以说是梅兰竹菊，还可说是高山流水，反正秦未央与他见面不多，却每次聚在一起，都周身舒坦，如与天地交流，与烟云为伴。
    在秦未央已知的武道修行之中，直到第十二重境，奉道成圣，武者才能真正修出自己的道场。
    道场出，他淡然一坐，这周边便就成了一个道场。
    道场之中，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悲欢离合，就是你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一切在道场中的人，都要受其影响。
    当然，若这人，是一个真君子，心怀慈爱的人。
    进入这人的道场，对身心都有巨大的裨益，在一个至刚至阳，慈悲怜悯的道场之中，所有人都会不自觉的被感染，被教化，心神与修为都会有巨大的促进。
    只是这天下，武者万万，能进入奉道成圣十二重境的，能有几个？
    而与莫唐相处，便是这种道场天成的感觉。
    当然，莫唐并没道场。
    但莫唐自小出身书香门第，乃是洛都莫家长孙，他读过万卷书，长大之后曾在西北昆仑军中效力，走过万里路，手染过万血，只是未曾脏了眼，也未曾蔽了心，退伍之后他一身气息仍旧干净，渐渐进入了一种返璞归真的君子气场。
    这种人伦诞生的气场，甚至有了与十二重境道场相似的神奇。
    当秦未央乘车，到了盛都近郊的兰生庄园之时，远远就看到了莫唐的身影。
    人生聚散，总是匆匆。
    记得上次见面，已是三年前了。
    莫唐每次见他，总是这般早早在外，立在空旷的地方，静静的等待，他不是为了突出自己的殷勤，立在空旷之地，不过是为了好友一来，就能看到他。
    几次相聚，不管风大雪大雨大，他都孑然相迎。
    莫唐穿了白色的长衫，平头瓜子脸，身形修长匀称，浑身荡漾着一种尘世近乎绝迹的风雅斯文，若说莫如诗已经是顶级的花美男才子，那莫唐则像是岁月打磨之后的如玉君子。
    才貌，对他而言，已经是身外之物。
    但他的才貌，却名满洛都。
    “好久不见了。”
    秦未央下车走了过去。
    “只要能见到，就非好久，毕竟人生短促，好久二字当不得。”
    莫唐儒雅笑着迎了过去。
    两人如以往一样，先是握手，然后热情的拥抱了一下，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清风明月拂过世尘的喧嚣。
    “这次来临川，也是为帝统国葬与少帝登基吗？”
    秦未央与莫唐朝里走去，随意问道。
    “家父年事已高，小弟西去，也只能我代表莫家前来。”
    莫唐道。
    说到小弟西去之时，未见半分情绪波动，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秦未央微微一怔，面露几分愧疚，“当日，原本我该派人直接将他押走，也就不会出现后面他突兀出现在江面，被炮火轰杀的一幕了……莫兄，你可怪我？”
    “怪？为何？”
    “难道你不心痛？”
    “我心不心痛，要看小弟走之时，是否是心痛。”
    “难道，他被炮火轰杀的时候，走的不心痛吗？”
    “小弟自十六岁爱上王女，那爱便就成了他心中的执念，他是一个纯粹而无邪的人，有执念，有道的人，为执念为道而死，是不会痛苦的，所以有朝闻道夕死可矣。”
    莫唐淡淡道。
    秦未央闻言，心下不知为何，更有了一种沉重。
    这言语诚然极对，但那执念是莫如诗的，而莫如诗的死，他终究脱不了关系。
    继续朝里走，莫唐忽而问道：“见到长公主了？”
    “见到了，帝统国葬之后，在山巅亭上聊了一会。”
    “她还爱着你，你还惦念着那五万将士，世间果然没有双全法。”
    “你这些年，就没想过朝她表白下，莫非想要孑然一身到老？”
    秦未央问道。
    那年在西北草原之上，三人一起相处了极长的日子，灵韵长公主正是那段时间爱上的他，而也正是那段时间，莫唐爱上了长公主。
    唯一不同的是，莫如诗对王女的爱成了一道执念，无法摈弃，画地为牢为情所困，而他对长公主的爱，则如他的人，他念着站着等着，却不会去打扰对方。
    就如你喜欢春光，喜欢夏花，喜欢浓秋，喜欢素雪，却也仅仅是喜欢，却从未想过拥有与占据。
    莫唐抿嘴一笑，“一个水杯灌满了旧日的温存，无法倒出，又何谈灌入新水，再说世间情爱被岁月熔炼，几人当得起历久弥新，我这一世只想远远看着她，只要她幸福，她快乐，我就满足了。”
    “她若找了一个品行不佳的人，最终嫁了，最终被毁了，你当如何？”
    “只要毁她的不是我，她转身，就还有我陪着她。”
    “这就是你的爱情观？”
    “不，这是我的道。”
    莫唐抬手，一片落下的花瓣落在他的掌心，他轻吹一下，花瓣飞起，落入了旁边的园圃之中。
    来日，花瓣成泥，让这花更艳，正如他对长公主的爱，没有所谓拥有，没有所谓失去，唯有你春秋安好，便是我所愿。
    而在两人沿着素白碎石铺成的小道朝里走去之时，庄园之外，一辆辆的豪车，却也悄悄到来了，为首的镀金车内，被秦未央断了一条腿的车华哲，被一名健壮下属抱出，然后放在了一辆奢华的轮椅之上。
    与此同时，身后的诸多豪车之中，一名名气度不凡，装束华贵的年少俊杰，纷纷走了出来。
    车华哲转头回望，嘴角勾起了阴冷至极的笑意，“诸位王兄，今日我等王族的颜面，必要在他身上讨回！若你等与我同进退，定与那年，八大王族携手围杀龙渊老糊涂一样，让王族的荣光，在盛都再次崛起！”
    “同进退，与子同袍！”
    “小事一桩，区区姓秦的，我八大王族怕他作甚？”
    “若是不小心杀了，少帝会不会不悦？”
    “哈哈，若真杀了，立即喂狗我来安排。”
    ……
    八大王族少主，齐齐大笑！引得周围路过的车辆纷纷侧目，更是眼中流露了种种震惊！
    青天白日下，八大王族少主聚在一起，天底下，还有几波势力，能与其抗衡？
    与其争锋？
    敢这般肆意而讽，横蔑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