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会长的一天（二）3K

    结城爱是不认识夜樱春奈的。
    自然的，春奈也不认识这个已经在新生里树立了威严的学生会会长。
    除了在明日川身边的时候她是个小魅魔之外，在其他地方，春奈就是最标准的好孩子，知书达理且有礼貌，热爱学习且热情待人，不犯事也就没机会跟会长大人打交道。
    虽然晚了一个周入学，但春奈凭借着自己温柔的性格和可爱的长相，居然在已经建立起小圈子的女生中交到了不少朋友。
    当然，今天来学生会的会议室，她可不是来找结城爱交朋友的，能让她从教学楼大老远跑到综合中心来送饭的，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有此殊荣。
    凉介告诉她，那个人可能在这。
    果然，推开门，春奈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她藏在身后的右手上拎着一盒便当。
    但是下一秒，在结城爱视线里，这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突然面容严肃了起来。
    春奈看了看结城爱，又朝着结城爱旁边的空座位瞅了瞅，然后左手捂住了嘴巴，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出声。
    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她小心翼翼将小脑袋缩了回去，然后轻声说着“打扰了”，将门重新关上。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跟结城爱有过交流。
    结城爱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突然拜访然后又退走，她只当是春奈走错了地方。
    打了个哈欠，抓紧时间再背几个单词，然后会长大人准备趴在桌子上眯一会了。
    仁德义塾高中里爱学习的学生有很多，校园里各个角落都有背书的声音，风景优美宛如旅游胜地的假山公园和树林喷泉绝对是自主学习的不二选择。
    但那些学生午休的时候不能睡在外面，得回教室，在教室里又不能大声喧哗，午休时间想要学习和休息兼顾就只能来回跑。
    结城爱因为是学生会会长的缘故，会议室可以尽情使用，在这里背书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有这得天独厚条件，结城爱暂时忘却了一直压在心底的阴霾。
    “会好起来的。”她轻声呢喃，而后趴在桌子上，逐渐进入了梦想。
    在梦里，那些没完没了的人一遍又一遍在家门外叫嚣，于是十几岁的结城爱就从女中跑回家，沿途的田野和垄道在记忆中飞驰。
    无数次站在门口张开双臂，还尚且年少的结城爱瞪着眼睛看着那些豺狼虎豹，即便是双腿打颤也丝毫不退缩。
    她的母亲则抱着妹妹和弟弟蜷缩在房间里，用孱弱的身体护住更加弱小的幼童。
    捂住他们的耳朵不让外面的污言秽语吓到孩子们，母亲那仿佛风箱一样的咳嗽声夹在安慰的话语里显得那么刺耳。
    一遍又一遍的“没事了，别担心”抚慰着两个孩子的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辱骂渐行渐远。
    结城爱的小脸上带着红印，抹干了眼角的泪花，回到家里，露出灿烂的微笑对着母亲说“会好起来的。”
    一抹泪痕从趴在桌子上的结城爱脸颊划过，汇聚在桌子上，凝成一滴泪珠。
    窗外的柔光混在风里抚摸过结城爱的脸，她悠悠醒转过来。
    不知何时身上多了一张薄毯子，眼角的泪花也被拭去。
    “诶？”结城爱抹了一把眼角，环视着会议室。
    有人来过吗？
    她从肩膀上将毯子扯到眼前。
    好柔软的感觉啊！
    曾经母亲的手不就是这般柔软吗？在还没有那些茧子之前，在那个男人还没有死的时候。
    用脸蹭了蹭毯子，结城爱露出了微笑，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滑落。
    于是仿佛有轻笑声在房间里回响，若有若无，宛如幻觉。
    红木门再次被风吹开，穿堂风悄悄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课程，结城爱伸了个懒腰走出了校门。
    坐上去往神奈川的电车，结城爱需要转乘很多趟才能回到熟悉的街区。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结城爱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座位总是空的，即便是车上后来人满为患，也没有人来坐。
    真奇怪，结城爱有些羞涩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和肩膀。
    低着头红着脸，她心想自己身上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呀？为什么这些城里人不愿意挨着自己？
    从学校坐大巴到新宿坐电车，转乘很多趟，结城爱才从川崎市南部靠近横滨市的地方下了车。
    从下午开始天就有些阴，好像要下雨。
    灰蒙蒙的天空不算太压抑，但是抬头看去，却看不到云彩也看不到太阳，只觉得仿佛是在看一栋老房的天花板一样。
    日本和中国的行政区域级别划分不同，在日本县是一级行政区，比市要高。
    中国恰巧相反，在中国市在县区的上面，日本的县更像是中国的“省”。
    神奈川县在广义上属于东京都圈的一部分，但独立来看面积也不算小，人口总数更是仅次于东京都和大阪。
    下车以后，看着熟悉的车站还有那些熟悉的建筑，即便是天空有些阴霾，结城爱还是露出了笑容。
    家乡的熟悉，让独自一人外出求学的结城爱觉得东京再好，也不如神奈川的这个小街道。
    川崎市是神奈川县工农业首屈一指的城市，这里的郊区有很多工厂，也有很多田野。
    丘陵遍布的神奈川县东北部地区不适合建造大规模的高层城市，所以结城爱的家乡远没有东京那般繁华。
    转乘大巴，她从车站离开，晃悠在越来越偏僻的道路上，即将回家的兴奋让结城爱忽略了她身边的座位依旧没有人坐的事实。
    在一所中学门口下了车，此时正值放学，校门口人流熙熙，结城爱站在路边，神情有些恍惚。
    这里是她的母校，曾经是个女子国中，后来在她即将毕业的那一年变成了男女混合中学。
    最后一年，结城爱当选了这里的学生会会长，小学校规模很小，所以不像仁德那样有三个分部，结城爱领着几个小姑娘，就算是整个学校的学生会了。
    但是因为地处偏僻又刚刚合校，学校里的男生们不爱学习十分调皮，跟一群不良少年一样，于是学校里男女关系很紧张。
    再加上结城爱因为自己的一些原因，对不良很痛恨，结果加剧了学校里的男女对立。
    这就是为什么她跟明日川提及过，自己其实在国中时候当这个会长干的很失败。
    “喂，你们撞到我们了！”
    “会不会好好说话，这么凶干什么！”
    “你们撞了人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堵我们的！”
    校门口起了争执，一群染着发的男生和几位女生吵了起来。
    因为一点小事而导致争吵，这在学校已经是常态了。
    结城爱快步走了过去，一把钳住了想要打人的男生的手。
    “混蛋，谁敢……啊，不好，是结城爱！”那男生弹着舌刚准备骂人，回头看清楚结城爱的脸，就立马变了脸色。
    一群小混混于是叫嚣着快步离开了。
    “大姐头，你回来了！”
    女生们脸上带着兴奋抱住结城爱，结城爱叹了口气，笑着和她们拥抱。
    “下次，好好给别人道个歉吧。”结城爱说道。
    “可是……”
    “学校该发生改变了，以前没能处理好是我的问题，抱歉……杏子，礼京。”
    结城爱语气里有些落寞也有些悔恨，但更多的是放下。
    因为自己的小脾气而对不良先入为主的敌视，怎么可能再让他们真心对待学校里的女生呢？
    真说起来，还是她作为会长时候的失职。
    收拾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结城爱挥了挥手，笑道：“我先回家了，你们也赶紧走吧。记得好好学习，去大城市看一看，东京……很美的。”
    女生们点头附和，突然其中有一个女生歪头看了看结城爱身后的马路对面，不解问道：“大姐头，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唉？真的假的？”
    “是个什么样的人？”
    结城爱眼睛变得滚圆，她有些结巴：“怎……怎么说起这个了？当然没有了，谁会看得上我？又穷又死板的怪力女，东京的帅哥不会这么没有眼光的啦！”
    “诶……可是……好吧。”那女生又看了看结城爱身后，犹犹豫豫放弃了追问。
    结城爱狐疑地回头，但什么人也没有啊。
    不过今天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
    结城爱走在回家的路上，熟悉的田埂还是跟记忆中一样。
    她从小学开始，每天回家都要走这条路，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回家的路越来越长、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罢了。
    但不管怎样，走到最后，殊途同归的，都是这熟悉的土路，和路的尽头那栋矮房子。
    闻了闻手里从街口买的章鱼烧和御好烧，结城爱打起了精神，敲响了屋门。
    “母亲，裕太，小惠，我回来了！”
    门口传来了小男孩的呼声，结城爱的身影走入了家门。
    远处土路上有一根电杆，上面挂着昏暗的街灯，在这渐黑的傍晚如一盏黄豆，照耀着明日川。
    他站在灯下，手插在制服兜里。
    “周末打工努力到快要中暑了，赚到的钱也不肯花，中午就吃简陋的饭团。但给家人带小吃却毫不心疼吗？”
    明日川挠了挠头，突然一滴水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牙白！”他脸色变了变。
    雨点开始变得密集，明日川深一脚浅一脚开始往回跑。
    今天回去，恐怕又要被母亲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