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极意·四方无常（一）

    下午两点，古手川神见刚刚睡醒，就听到街上吵吵嚷嚷的，像过节一样的热闹。
    起床，带着还未消散的睡意，走到了阳台边。
    微爽的小风迎面吹来。
    他睁大眼睛，俯视门前一条街。
    只见平常挺清静的街上，现在站着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连健二叔和秋叶阿姨也都在家门口，正在和斜对面石川家的太太说着什么。
    “天气不错啊~”
    古手川神见抬头看了眼这光线柔和的碧天白云，有些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外面了。
    要不是他睡午觉，现在大概也正在外面溜达着呢。
    欣赏了会儿，他关好窗户，准备下楼洗漱，找地方练拳去。
    这时候，书桌上的手机忽然“呜呜呜”的震动了一下。
    古手川整个人又扭了回来。
    是特别行动科发布的新公告。
    稿子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文字，在去除各种官方敬语和一大堆有的没的东西之后，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最近山里多了不少被生啃过的野猪尸体，猜测大概是有什么新的妖怪出没，危险度还不清楚，有打过交道的赶紧说说，咱们给钱……”
    “有新的妖怪了？”古手川神见念头一动，很想现在就提起剑进山去。
    昨晚空手而归，可还正郁闷着。
    不过，这丝心动没来得及成气候，就给“理智”一屁股压了回去。
    “不行，不能冲动，还是先再看看，等等进一步的消息，起码也得先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万一是打不过的那种，自己还傻乎乎的冲过去，不就成送外卖了吗？外卖就是我自己……”
    古手川神见强行压下进山去偶遇的冲动，背起剑袋，把手机往书包里一塞，接着两手一揣，出门找地方练功去了。
    之所以不留在家里，是因为现在这个点儿，四周都很吵闹，不利于专注静心。
    而且在松软的土地上练功夫，要比在坚硬的地面儿上更为持久。
    可不能小看这点儿持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积累，绝对能多强上一大截儿。
    出了门，健二叔看了他一眼，知道是要去做什么，就点了点头，没说其他。
    大多数白天的时候还是挺安全的。
    秋叶阿姨叮嘱了一句要注意时间，早点回来。
    正和他们拉着家常的石川太太，也很热情的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古手川神见客气应着，可总感觉好像哪里有点儿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也可能是错觉，毕竟石川太太为人一直都挺热情的。
    他很快到了村子边缘，绕过神龛和一排排捆在围网上的符咒铁链，整个人一猫腰，钻进了山林内。
    白天的时候，山里面其实也安全一些，因为大多数怪物都喜欢晚上出来活动……
    “嗯？”
    刚到地方，正准备先压腿的古手川神见，右耳朵忽然一动，扭头看向那边的林子。
    在他目光还看不到的地方，有着奇怪的响动，好像是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慢，很重，隐约间还有着铁甲碰撞的声音。
    在这种宽阔的林子里，隔了这么远都有这么重的脚步，来人要么是身上带了什么很重的东西，要么就是力气很大。
    总归不正常就对了。
    古手川神见停了下来，一猫腰，抄起书包和剑袋，步子灵快地朝着左前方跑去。
    那边不远处有一条河川的支流。
    他的剑法日渐精进，再加上正是气血旺盛的年纪，有时候也难免心生躁意，生出争勇斗狠的心思。
    所以平常要练剑的话，他就来这边，借着水流的自然来平复心境。
    这是前世他师父教他的法子。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河川水流声潺潺，古手川神见将书包藏好，从剑袋里抽出长剑，又迈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先前之所以跑这么远，主要还是担心书包的安全，毕竟里面放了好多东西，弄坏的话可是会很麻烦的。
    回到一直练拳练剑的空地，他八字迈开，微侧身子，持剑而立，凝神看着前方。
    眼前林子深处，目光能看到的地方，终于是出现了一团笼罩着黑雾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个人。
    而且大白天就敢出来乱晃，绝不是一般的玩意儿。
    古手川神见忽然心头一寒。
    “它盯上我了！不，也许就是专门来找我的……”古手川神见眼里带着明悟，当下不再多想，目光下沉，劲力游走全身。
    既然是怪物，就没什么好说的。
    等过来后，先发制人，直接一套连招加平a带走，不给它交闪的机会。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枝缝隙，照在了怪物的身上，也将怪物那一层黑雾打散了些，露出了其中的真容。
    一瞬间，古手川神见瞳孔一缩，浑身汗毛竖起，心中警铃大作，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无量寿福，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人形，直立，独臂，还披着一身破烂铁甲，身上插满了折断的箭矢，连豪猪都不敢这么豪横，而且还有一根直接就扎在右眼眶里！
    嘶，这得有多疼啊？
    怪物血肉模糊的面孔上，亮着一只猩红的独眼，和长着獠牙的滴血大口。
    在它干枯的像树皮一样的左手臂里，同样握着一把还滴着血、近一米长的断刀。
    等等！断刀上的血液是新鲜的！这怪物嘴边的血也是新鲜的！
    陡然——
    “吼！”
    一声带着浓浓腐臭味的嘶吼猛地炸起，就连四周树枝也跟着一阵颤动。
    看来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会是一场有味道的战斗！
    怪物猛地前冲，手中的断刀也以一个相当阴毒的角度斜着向上撩快来。
    这要是被撩到了，保证开膛破肚，十死无生。
    古手川神见自然不接，手中长剑点出。
    “当当当当！”一阵犹如打铁一般的交手声在林子里响起。
    瞬息的功夫，一人一怪物已经是过了七八招！
    古手川神见重新拉开了距离，回转气力，目光审视着怪物，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怪物可真阴损，出刀也一次比一次刁钻，还专门往他下三路招呼。
    倒幸好它只剩一只左手，还穿着身破铁甲，所以挥刀的速度还有力道也都一般，技艺也有些生疏，惯用手应该是右手，只是不知道怎么断了。
    不然的话，他说不定只有跑路的份儿了。
    而这怪物显然也没想到，在打了一套无往不利的连招后，竟然就只是和对面碰了碰兵器，打了一场铁。
    而且好像，还没打过！
    在它左肩披着的甲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新鲜的、斜长的剑痕。
    这怎么能行？它受不了这个委屈。
    怪物眼里的猩红光芒忽然大盛，它左手臂抬起，张开血盆大口，再次发出了一声腥臭无比的大吼。
    古手川神见侧身躲开，担心有毒，撤出去老远。
    虽然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对面中门大开了，但对方可是穿着甲的，放弃了速度，提高了防御。
    甚至胸口处说不定还藏着护心镜之类的防护道具。
    他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还真不敢和对方对着互砍。
    不然的话，很有可能被这怪物反手一刀给宰了。
    “想杀它，胸口是不可能了，还得从没保护的脖子和脑袋下手，或者一剑斩下它仅有的左手，让它丧失战斗力……”古手川神见从怪物左肩上收回了目光，飞快瞄了一遍可以攻击的几个薄弱点，再次沉息运力，准备以静制动。
    剑客更像是刺客，从来不是拎着剑和敌人互砍，而是一剑刺入要害，以点破面。
    不过这时候，异变再生！
    近乎一瞬间的功夫，古手川神见只来得及看到眼前一花，周遭环境就发生了改变。
    就像是被拉到了什么奇怪的领域里！
    古手川神见和这怪物同时置身在了一片古战场中。
    四周一片血色，头顶昏黄暗淡。
    杀气如刺骨的冷风一般刮来，远处厮杀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莫名的烦躁和压抑感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古手川神见心里一惊，浑身寒意大增。
    什么东西？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去思索这些，不能慌！
    一旦心境露出破绽，那这场就先输了一半！
    管它是什么，反正只要干掉，就能从这里脱离出去了！
    “杀！”
    未知的压力下，古手川神见彻底动了杀心，手中长剑一翻，改变战术，带着凄厉啸音，发起杀机。
    管你是什么东西，先砍了再说！
    他再无丝毫保留，一身劲力全开，当真是连吃奶的劲儿都拿了出来。
    自古交手，向来一瞬间就是三四招，三四招那就是一条命！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几米外站着的怪物右眼眶里的红光更加旺盛了，恶臭的口水自它嘴角滴落，张开血盆大口，也嘶吼着朝古手川神见冲来。
    “当当当当！”
    更加卖力的打铁声响了起来。
    就像是先前的打铁匠忽然打了鸡血一般。
    古手川神见被震得手发麻，心里也是震动，这怪物的力量和速度都增强了不少！
    但他眼睛一瞪，咬住了牙关，一身真气轰的犹如火烧，不断进攻，不断进攻，宛如狂风骤雨一般朝着怪物压下。
    这地方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不能拖，必须早点解决！
    攻防的双方瞬间改变。
    怪物相当懵，忙于招架着一次次刺向它喉咙的长剑，一时间甚至根本找不到和古手川神见对砍的机会。
    它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次盯上的猎物居然这么猛！
    它都开大了，却还是被压着打？这没道理啊！
    而很快，怪物身上没有被铁甲保护到的地方，道家真气依旧显现出了极其强大的克制作用，使得留下的每道伤口，都犹如热刀切黄油一般容易！
    怪物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不妨碍它感到疼，嘴里不断发出无能的嗷嗷叫。
    “当！”骤然之间，一声短促、显然不太正常的打铁声响了。
    怪物终于是防守不过来，身子失去了平衡，中门大开，往后踉跄退去。
    一直护着的喉咙也终于是暴露在了古手川神见的眼前。
    破防了！
    古手川神见异常的冷静，头脑无比清晰，他没急着前刺，而是膝盖微曲，跨步上前，长剑一翻，剑首砰的顶在了怪物胸膛，让它彻底失去平衡，不断后退。
    而他则携着这股反弹回来的力道，身画太极，以腰运劲，将浑身力道拧成一股，猛地转身回刺，刺出了真正快若闪电，不可阻挡的一剑！
    玄门剑之寒梅吐玉！
    “噗呲！”
    长剑瞬间就刺穿了怪物的喉咙，怪物身子一僵，嗬嗬出声。
    古手川神见没有就此停手，毕竟对手不是人，而是怪物！鬼知道一剑刺破喉咙后还能不能反击！
    机会稍纵即逝，他瞬间变招，低喝一声。
    昏暗中，似有两道短暂的剑光交错而过。
    一瞬间，被长剑洞穿了喉咙的怪物脑袋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落老远。
    两剑枭首！
    怪物的身子也彻底僵住，身躯无力的跪地，向前倒去。
    古手川神见眉间凌厉不散，手中长剑一振，收回身前，双手握住剑柄，屈膝而下，剑尖下刺，将怪物的脑袋彻底钉死！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周遭的古战场像镜子破裂一般，碎成了一片光点。
    先前那股沉闷的压抑感瞬间消散。
    他又回到了熟悉的林子里，清新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深呼吸了起来。
    胜了！
    哎呀妈……无量寿福，活着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