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玉子的故事（二）

    中午时候，古手川神见带着买的糖醋排骨饭进了病房，小神官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望着窗外天空发呆，很像一个日暮里行将就木的老人。
    明明才十六岁的年纪，气质这一块儿却是拿捏的死死的。
    “吃午饭了。”他招呼了一声。
    小神官沉默的起身，走过来，伸手接过了饭盒。
    古手川神见也不急着离开，他又剥了根香蕉，往小神官碗里看了看，最后还是自个儿吃了起来。
    他含糊着问了句：“怎么惹到那伙人的？”
    白川望正在啃排骨，片刻后才道：“他们在找前天晚上坏了他们好事的那个人。”
    “呃……然后呢？”
    “然后他们盯上了玉子，就这么简单。”小神官接着啃排骨。
    是这么一回事儿？
    古手川神见摇摇头，丢掉了香蕉皮：“所以，你真不打算再变得强一点儿？万一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还指望着我和胡桃大老远的跑过去救你？就算我们跑得到，但你等不到可咋办？”
    小神官微微停顿一下，接着吃饭，没任何言语。
    这种装死的态度让古手川神见忍不住皱眉：“你真就打算当一个任性的孩子了？”
    小神官放下了筷子，面无表情的道：“将来的我，一定会很强。”
    “可再强的将来也需要时间来铺垫啊！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才能让人相信这句话？”
    古手川神见抱着胳膊：“不说别的，为什么这么执着一只只会唱歌根本没什么战斗力的幽灵？我可是听胡桃说过阴阳师和式神的关系，所以别想着用什么怪话糊弄我，再说糊弄我有什么用？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白川望左手拳头紧紧捏起，有点暴躁：“要是第二只式神过于强大！玉子会受欺负，说不定还会被吞掉！”
    古手川神见微微一愣，下意识道：“所以你是真的想让玉子吞掉那位幽灵小姐吗？可我们不是说过了？会去帮你找其他的幽灵给她吃，那位幽灵小姐它只想好好的生活，就放过她吧？”
    他声音低沉了下去：“可如果吃凶性太大的灵，玉子也会被影响到，况且她也不会吃……我只想给她找个朋友，能在我去学校的时候，去打工的时候陪着她，哪怕只是说说话……我只是想让她过的更开心一点。”
    古手川神见怔怔的看着他：“你……”
    小神官坐在床边，垂着头，异常低落：“三年前，我跟随师父去降除一只食人恶灵，那天我们直接住进了雇主的家里，雇主是位刚上大一的女大学生，她的父母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遭遇了恶灵……当天夜里，恶灵刚一出现，师父就用设下的结界困住了它，用净灵符一点点削弱它的灵力，降除的过程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在最后快要能封印的时候，我太过紧张，不下心将别的符纸砸进了结界里，结果没伤到恶灵，反而弄坏了结界。”
    话语到这里戛然止住，几分钟后，古手川神见才轻声问道：“然后呢？”
    小神官深深吸着气，死命地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恶灵冲着我来了，对面的师父来不及出手，可在我被吓傻的时候，有人推开了我，替我被恶灵撕断了脖子。”
    “后来……为了不让她丧失灵智，她成了我的式神。”
    小神官面无表情，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着：“那晚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害死了玉子！我发过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被恶灵杀死的人不能成佛，会成为怨灵，然后有可能成长为恶灵……而最简便的成长条件就是吃人，不停的吃人。
    古手川神见怔怔看着他，沉默不言。
    原来这才是一直不肯签第二个式神的原因吗？也难怪这么执着铃小姐……
    许久后，他开口道：“那胡桃她？”
    白川望不屑扭头，转过身子，拿袖子在脸上胡乱蹭了蹭：“她六岁就不在家了！而且从小就是个傻丫头！颜值就是用脑子换的！可真是个亏本儿的买卖！”
    “呃……”古手川神见犹豫一下，小声道：“其实胡桃也没说错什么……不过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也会理解你和玉子。”
    小神官深深吸口气，压下情绪道：“我不用她理解！我会苦练！会变强！”他看着古手川：“你不是阴阳师，但你比大多数阴阳师都强！你都可以！那我也可以！”
    这话古手川神见又不爱听了，但考虑到照顾他的情绪，还是尽量委婉道：“人和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就比如我，说是‘天赋异禀’都有点觉得委屈呢。”
    小神官抿了抿嘴，犹豫着，低声道：“如果我不当阴阳师了，你、你愿意教我武道吗？不需要多厉害，只要能保护好玉子就可以了。”
    古手川神见看着他，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小老弟……不对，是小神官，他以后再也不喊小老弟了。
    小神官现在在阴阳师的路上，算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玉子太弱，他又死都不会签下比玉子还强的式神，这样也拖累他自身的进境，就这么恶性循环下去，久而久之，恐怕一辈子都没什么出头的日子了。
    可要转修的话，恐怕小神官和胡桃他爹就一个不会同意……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走的别的路子先不说，两个儿子一个想继承家业的也没有，这是想让白川神社绝户啊！恐怕那时候，说不得又得闹出一场人生悲剧来。
    他看着小神官，认真的道：“你不用放弃阴阳师，我也可以教你武道，但是、话要先和你说清楚，别看我这么强，如果你想和我一样，觉得练个十年也能像我一样，就大错特错了，你虽然有一点底子，但完全不够看，至少还要先打三年基础，然后再从最基本的东西学起，这个成长跨度，也许需要好几个十年，也许需要一辈子。”
    说到这儿，他补充了一句：“不要把我当成标杆，我这个人不太科学，有时候强的自己都没底。”
    小神官愣了愣神。
    “记住这些话，做好心里准备，我会教你武道……”古手川神见继续道：“但是我觉得吧，还是最好能从根本上把现在的问题解决——尽最大努力去让玉子变强！”
    “她或许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柔弱，也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需要被溺爱，被保护的死死的。”
    “成长是你们两个的事，不是吗？”
    古手川神见从衣兜里拿出了大半瓶阴气丸，放到他桌上，轻声道：“这算是我给玉子的礼物，和她好好谈谈。”
    小神官望着瓶子，喃喃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阴气丸？”
    这么多，至少也有两三千万的量吧？
    “别管我哪来的，让它发挥用处，加油！”古手川神见拍拍他肩膀，转身往门外走去。
    病房外面，胡桃靠着墙壁，眼睛里带着无措，下意识道：“我、我不知道……”
    “嘛，我也不知道。”古手川神见轻声道：“这并不重要了，现在知道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