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秦少游心头一动，想起了他刚进雒城镇妖司那天，发生在方亭县的黑莲教作乱事件。
    这些泡在水缸血池里面的尸体，会不会就是从方亭县弄来的？
    还有乌家堡那边，是不是也给黑莲教炼制尸傀提供了材料？
    再进一步猜想，黑莲教攻打方亭县的意图，是不是也不简单？
    他们会不会不是真的要攻下县城，而是要掳人掳尸，以及引开镇妖司的注意力？
    现在雒城镇妖司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方亭县周围，在那里搜山检海的搜寻黑莲教余孽，对其它县镇的监控力量大大减弱。
    甚至秦少游还在怀疑，当时薛青山一到方亭县，就击溃了黑莲教妖人，会不会是黑莲教已经达成了战略意图，主动撤退？
    就在他大开脑洞的时候，朱秀才的眼睛却是猛然瞪大，低声道：“是老赵！”
    这一刻，城隍庙里关押着的那些狗，在看到了水缸里的尸体，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后，都忍不住叫了起来。
    大部分狗，叫声都跟狗一样，只有寥寥几只刚套上狗皮的，能够发出人声，但都断续且无力。
    不过这些犬吠声，倒是很好的遮掩住了朱秀才的低呼，让城隍庙内外的黑莲教妖人，都未察觉。
    但秦少游听的很清楚。
    他压低了声音问：“有你认识的人？”
    朱秀才点头：“我在血水缸里看到了老赵的脸……他是方亭县的守夜人，我们曾在几个案子里协作过。”
    方亭县的守夜人？
    秦少游目光微动。
    这个发现算是证明了他的部分猜测，但是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眼前这座城隍庙，虽在人间，却如地狱。
    苏听雨忽然耸动了两下鼻子，飞快的说：“有几道妖味正在快速靠近。”
    不等秦少游和朱秀才发问，她便手掐法诀，低声且快速的念了句咒语。
    贴在他们身上的符箓，立刻氤氲出了一片黑雾，配上漆黑的夜，让人就算从他们身边经过，也很难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苏听雨刚施完咒，就有一群红眼乌鸦从黑夜中飞来。
    其中一只，刚好就是从他们趴着的这片墙头飞过的。
    要不是有黑雾遮蔽，秦少游他们非得被这只乌鸦发现了不可。
    “信鸦回来了。”
    院子里的人看见乌鸦飞来，扭头冲大殿里面招呼了一声，顺手合上了水缸的木盖，然后抬起手，让一只乌鸦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另外的乌鸦，或是落在屋顶，或是落在墙头，或是落在院子里。
    它们不仅散布各处，还用血红色的眼睛，在不停地打量四周。
    宛如一个个监控摄像头。
    大殿里传出一片脚步声，几个人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接过乌鸦，一手抓住它的身子，一手捏住它的脑袋，轻轻一拧，脑袋立刻被生生扯断。
    这人张口吞下带着鲜血与鸟毛的乌鸦脑袋，闭着眼睛，边嚼边说：“今天下午跑来刺探情报的人已经被干掉了，跟他们的同伴一起。”
    趴在墙头，躲在黑雾里的秦少游，在看到这一幕后，忍不住是暗暗称奇。
    这种侦查手段，实在很诡异，就是有点儿费乌鸦。
    “都被干掉了？那就好。”
    有人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好的。”咀嚼乌鸦脑袋的人，睁开了眼睛，冷哼道：“那几个人是雒城府衙派来的捕快，他们的死讯必须要上报，我们虽然能够拖延一些时间，但是拖延不了太久，所以各项计划都必须要加快进度了。”
    他身边的黑莲教人闻言，脸色都是一肃，齐声领命称是。
    咀嚼乌鸦脑袋的人，张口吐出了一团混合着鸟毛与碎骨的血液，转身返回了大殿里。
    秦少游他们几个又在墙头趴了一会儿，然后才借着黑雾的遮掩溜下墙头，去与马和尚等人汇合。
    这次秦少游他们没有动手脚，因为城隍庙这里的戒备实在太森严。
    留下朱秀才负责盯着城隍庙，秦少游又请苏听雨放了一只鹤符，将刚刚打探到的这些新情报，以及他的种种猜测，全部通过鹤符汇报给了薛青山。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就是：这里贼人多、事态急，速带人来，多带人来！
    随后，秦少游将手下分作数队，一些去盯着县衙和守夜人，一些等到天亮后出城，在城外等着迎接增援。
    还有一些人，被分派到了绵远县内的几处交通干道附近盯梢，看能不能揪出更多与黑莲教有关的人。
    秦少游自己也没有闲着，他与苏见晴、苏听雨两姐妹，去了义庄蹲点。
    既是守着皮影戏偶，也是想要看看，会不会有黑莲教妖人想要来打他们‘尸体’的主意。
    转眼天明。
    借助苏听雨符箓藏在义庄对面阴暗处的秦少游，已经在这里盯了一个晚上。
    除了在清晨时分，看到有几个绵远县的捕快过来查看尸体外，他并没有看到有别的人来义庄。
    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
    一个打扮成路人的力士，从义庄外匆匆经过。
    看似没有什么异常，但这却是秦少游他们事前约定的暗号，代表增援已经到了绵远县附近。
    一刻钟后，秦少游与苏见晴、苏听雨两姐妹溜出了绵远县，与等在外面的力士汇合，由他带路，来到了绵远县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庄。
    村庄里面的人都被控制了起来。
    足足两百多个守夜人，全副武装的待在这里。
    带队的正是薛青山！
    雒城镇妖司虽然是百户编制，但因为近些年里，妖鬼越来越横行无忌的原因，各地镇妖司纷纷超编，雒城镇妖司亦不例外。
    现在雒城镇妖司有三百多人，这还没有算上各县镇里的守夜人。
    昨天晚上，薛青山接到秦少游前后派出的两只鹤符，立刻意识到这边的情况很严重。
    除了留下一百多人执行其他任务、看守镇妖司，剩下的可战之兵，全都被他带了过来。
    薛青山还想过，要不要征召沿途各县镇的守夜人。
    考虑到秦少游说的内鬼问题，害怕在这些县镇也有，才没有征召。
    甚至连带过来的这些守夜人，薛青山也一直没有告诉他们要去哪儿，要做什么。
    “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薛青山向秦少游仨人招了招手，把他们叫到身前。
    秦少游行礼汇报：“黑莲教的妖人暂无明显异动，但是我们发现，县城里的野狗数量比昨天要多出了不少，而且都在往民居家中钻，赶都赶不走……”
    薛青山翻身上马，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要耽误时间了。我命令，守夜人立刻行动，以雷霆手段捣毁这里的黑莲教！”
    “是！”
    两百多守夜人齐声响应，纷纷上马。
    秦少游也骑上了一匹马，有些担心的说：“我们只掌握了张府和城隍庙的情况，不知道县城里面，还有没有别的黑莲教妖人。”
    “没事。”
    薛青山放下了面罩，使得声音有些发瓮。
    “只要我们冲进城，黑莲教的妖人就会相继暴露。即便不暴露，事后也能将他们一一查出来！”
    紧接着，薛青山连下命令：
    “谢总旗，你带两队人，与大苏道长一块儿去张侍郎府邸，捉拿画皮鬼！”
    “是！”
    一个身材魁梧的总旗官，在马背上拱手领命。
    “其余的人随我去城隍庙，少游你跟着我。”
    薛百户的声音忽然拔高了数倍，喝令道：“沿途要是有人阻拦我们办案，先出声警告，不退者格杀勿论！我镇妖司本就是皇权特许，有先斩后奏之权！”
    “是！”
    两百多守夜人再度齐声相应。
    秦少游只觉得心旷神怡：好嚣张，好有厂花的感觉。
    “出发！”
    薛百户大手一挥，率先飞骑而出，直奔绵远县。
    秦少游紧随其后。
    苏家姐妹很快也跟了上来。
    苏见晴找了个机会问：“薛百户，要是张侍郎阻拦我们捉人怎么办？总不能也斩了吧？”
    “他不会阻拦的。”
    薛百户轻声一笑。
    “你们不会真的认为，张侍郎不知道他的那个孙子，是画皮鬼假扮的吧？
    他要真的不知道，就不会允许你们进宅，还把假孙子叫出来与你们看了。
    黑莲教的那些妖人，虽然学了几句四书五经，但是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儒家高人，是能从圣贤经文中，领悟到各种神奇能力的。
    张侍郎治的是《尚书》，可是有‘洞若观火’能力的！”
    “张侍郎是在和画皮鬼虚以为蛇，免得打草惊蛇，害死了真正的张本悟？”
    秦少游回忆起种种情况，还真是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
    比如张府的那些护院，与其说是在保护假张本悟，还不如说是在看守他。
    还有张侍郎一听说假张本悟派人去找狗，立刻就赶去查看情况，说是关心假张本悟，不如说是想要看看它到底要做什么，能不能由此顺藤，找到真的张本悟……
    果然，能在官场上面混开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张侍郎的演技也实在过硬，不仅骗过了画皮鬼，还骗过了他们……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