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大脑

    莉迪亚赤脚走在沙滩上，感受着沙粒摩挲脚掌的陌生感觉，她是这个城市当中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但她却没有多少关于这片海的记忆。
    上次来到这片沙滩的时候，还是莉迪亚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没有多少关于那时候的记忆，因为不愿意去想，所以忘的也就快。只是莉迪亚隐约觉得，海面上的天空不该是这样的灰暗，而大海也不该是暗红的颜色。
    而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都和自己面前的老人有关。
    尽管把身体当中大多数的魔物全部释放出去，但安瑟还是借助着一个小小的幻术维持着自己的身形，用以和莉迪亚交流。
    如今，他正安静的看着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魔物们正在潜入海水，将通过走私而送到浅海大陆坡附近的生物组织拖拽出来，那些看上去像是发白的生物组织被拖到水面之后很快开始变成了淡粉的颜色，大量的魔物们正在岸上，把已经拖拽上来的生物组织拼凑成形。
    即便是分割成了无数的部分，那些生物组织依旧会自发的黏连在一起，就好像它依旧存在活性一般，魔物们只需要把它们堆积在一起，那些生物组织就自然的开始了组合与重塑——彼此之间会先试探式的伸出细微的纤毛，当彼此之间的纤毛接触确认后，它们就会开始蠕动拼接在一起。
    过程有些恶心，同时又泛着各种让人反胃的恶臭，但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莉迪亚能依稀的分辨出那些生物组织究竟想要组合成怎样的东西时，她忍不住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大脑？”
    “嗯。”
    安瑟点了点头。
    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大的大脑呢？
    莉迪亚有些敬畏的看着那正在蠕动的，还在随着魔物们不断把拖出水面的生物组织堆砌于其上，而导致其越发庞大的大脑。
    “是神的大脑。”
    就好像是能看出莉迪亚在想什么一样，安瑟教授说道。
    “当然，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实际上，这个大脑就可以视作为神本身。”
    这样拗口的言语让莉迪亚很难理解。
    “神？”
    看着眼前那把所有的神经与沟壑暴露在外，不断颤抖且蠕动着的脑子，莉迪亚很难将其与神联系起来。
    那些寄托在星宿当中，笼罩于凡世之上的神明，怎么会是这样——难以形容的模样？
    安瑟也并未解释太多，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我们的世界为什么是这样呢？”
    还没等莉迪亚说话，安瑟便自问自答。
    “因为‘祂们’认为如此。”
    这里的‘祂们’，应该便是指的那个被他称之为‘神’的大脑吧？
    “不用害怕，这个神已经死了。”
    安瑟接着说道。
    “祂已经无法再产生任何自我的认知，也无法再通过祂的认知改变现实——现在的祂不过是个靠着坚韧的生命力与温迪戈的秘法苟延残喘的空白大脑而已，不过倒也能发挥些许的作用。”
    突然，安瑟看向了身后的城市。
    “怎么了？”
    莉迪亚有些不安的问道。
    安瑟略一沉思。
    “你的竞争者，我之前提到的两位学生之一，你之前也见过他的，就是那个从红色房间里把你救出来的男人——他之前明明已经离开了城市，但又折返回来了。”
    莉迪亚想起了那个黑发黑眼的华夏男人，还有他对自己说的那句‘不用再害怕了，已经结束了’。
    至少，在那个瞬间，莉迪亚是稍微品尝到了希望的滋味吧？
    莉迪亚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嘴角。
    “为什么呢？”
    莉迪亚自言自语的问道。
    安瑟看了眼莉迪亚，眼神当中带着些许讽刺。
    “是回来救人的吧？”
    “不过，他已经接近到‘肺’的位置了，这可不行。”
    安瑟目光虚无的抬起头来，城市上空当中漂浮着的巨大魔化眼球当中的一个调转了方向，看向了某处。
    在街道上，象征着安瑟肋骨的一个苍白巨人接收到了主体的命令，开始缓慢的改变方向，向着肺的方向赶去。
    “想要从沙子当中淘出黄金，从这蒙尘的凡世猎获无价之宝？”
    安瑟看着灰暗的天空，半是期许半是冷漠的笑了起来。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魔物们正在改造城市。
    它们正在以一种凡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和配合默契的拖拽着凡民的尸体，一些有着巨大肥硕腹部的甲虫般魔物会将尸体当成是食物吞下，然后分泌出一种暗红色的有机物质，其他的魔物会再搬运这些暗红色的有机物质，将其涂抹在钢铁丛林的每个地方。
    时间一长，那些暗红色的物质会鼓胀起来，变成是如同血管一般的东西。
    这样的血管状物体泵动着，如同那些高楼大厦也变成了没有皮肤，肌肉裸露在外的巨人一般可怖。
    而除了那些林立如血肉巨人一般的高楼之外，还有体积不逊色于它们的东西。
    那便是当李星渊他们从最近的地铁口中逃出隧道，便一眼能看到的巨树。
    巨树高而耸立，其枝条已经蔓延开来，粗暴的将几个楼宇洞穿，虬龙般的枝干盘绕在地面上，根须深深的扎入了地层当中，李星渊他们刚刚已经看到其中一部分了。
    那些漆黑的飞龙将巨树当成了巢穴，不时有密密麻麻的飞龙围绕着巨树飞进飞出，数量就像是上下班路上憋着尿打算到公司或者回家解决的社畜遇到的大堵车的车辆一样密集。
    “这也是……魔物吗？”
    梅喃喃自语。
    看到遮天蔽日的巨树，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情不自禁的升起了一种绝望感。
    “这东西不是熔芯巨龙的对手。”
    席梦娜其实自己也不是很确信，但还是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熔芯巨龙一把火就能把这些东西全都给烧干净。”
    “席梦娜说的对。”
    李星渊点了点头。
    “那个地铁站和我们的距离已经算不上远，只要再——”
    所有人都听到了什么东西撞击大地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只能看出粗陋人形的巨大苍白魔物正提拉着一个由漆黑的线虫构成的棍棒，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那充其量被称之为是对人类的面容进行拙劣模仿的粗糙面孔之上，歪斜扭曲的深陷着一颗猩红色的眼睛。
    在用目光确认了眼前的众人之后，巨人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咆哮。
    那只有三个脚趾的巨大脚掌践踏着地面，巨人挥舞着棍棒，发起了足以踩碎一切反抗的冲锋。
    几人转头要走，但塞西莉娅却留在了原地。
    “你们先走。”
    这位身份高贵的高等精灵前公主看了一眼李星渊。
    “你发誓保证拯救我的人民吗？”
    李星渊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尽全力。”
    塞西莉娅点了点头。
    “那就够了。”
    钢铁在塞西莉娅的面前排成军阵，万千矛戈森寒前倾，指向巨人。
    塞西莉娅轻轻呼气，灵魂当中的思维之网鼓动着魔力，让无尽的钢铁之潮向前再向前。
    她的眼睛当中的光轮，从未如今日这般闪耀。
    “到此为止吧，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