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而沈湛也始终没有发来新的消息。
    洛樱心里生起莫名的躁意,自从昨晚收到消息，她今早上醒的都更早一些。
    她许久没有这般心绪不宁的时候了。
    无论前世今生，普天之下能让她费些心思的人,左不过那几个。
    寒食将至,去年这个时候，在原身的记忆里,爹妈还没有跑路，一家人一起去祭拜了爷爷。
    虽然洛樱自忖是自己真要算，也算百年的老祖宗了,没有给后人祭拜的道理，只是她依旧打算回京城一趟。
    京城，她曾经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临到清明节前,洛家楼提前挂上了休假通知,食客们也都没说什么。
    清明节,大家都该回老家走一走。
    为了表达店面停业三天带来的不便,洛樱提前做好了一些青团送给客人们。
    而陶然同学打工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喜提假期,不对，她也要一块回京城。
    如今各大城市纷纷创城,但老习俗犹在，如京城的各大主城区内不能够烧纸，但去坟墓前上一束花,倒一杯酒还是可以的。
    于是洛樱便和陶典父女二人同行，一并回了京城。
    陶然本想邀请小老板娘到自己家住，但被父亲瞪了一眼还是作罢。
    陶家现居的宅子还是一处小四合院,比洛家当年的要小，但恐怕会让洛樱增添许多的伤感。
    从北城乘坐高铁抵达京城已经是中午，洛樱在京城站附近的洋快餐店里勉强解决了自己的午餐。
    寒食休业三天，她也只是背了个双肩包前来。
    出了京城站，周边是熙熙攘攘的人流，眼前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洛樱顺着人潮的脚步来到一处公交站，在影视城里呆的惯了，处处都是古色古香的景致，一时之间，听着引擎轰鸣，不休的鸣笛声，她久久驻足不前。
    “姑娘，你上哪啊？来车了，让让。”
    身旁的大姨已经踏上了公交车刷了老年卡，洛樱退了几步到一旁。
    她要去哪呢？
    手机上的地图导航app已经打开，但洛樱许久没有写下目的地。
    打车直接入住预订的酒店，手续办好之后洛樱再度出门。
    这次居住的酒店位于皇宫附近，走路几乎是十分钟就可以抵达正门，曾经是接待各国元首的重点国宾馆。
    洛樱前一日便在网络上预定了皇宫的门票，从前她入宫需要的是牙牌，走的是暗门，如今百年之后再入皇宫，却能光明正大的走明门了。
    明三暗五，明门的中门乃是皇帝专用，皇后入宫与新科状元，榜眼探花入宫同样可走，而东西两侧的掖门是文武百官出入的地方。
    这三道明门，洛樱曾经都是不曾走过的。
    站在中门之前，她背着双肩包，就像是任何一个从外地而来的游客一样，四处看着，揣摩着，惊叹着。
    脚下踩着的是夯实的青砖，洛樱缓缓蹲在地上，轻轻触碰那青砖。
    冰冷，坚硬，被过往的游客踩出了一层的薄灰。
    似乎与百年前没有什么不同。
    高高的红墙之中，琉璃瓦依旧闪烁着无边金辉。
    进入宫城要接连进行连着几道的安检，洛樱看着还有些游客穿着传统的服饰迫不及待和友人寻找拍照的处所。
    她混在熙攘的人流之中，拿着一处导览图看着。
    如今的宫城与曾经变化了许多，但也有很多东西没有变。
    东六宫，西六宫，珍宝馆，翰林轩，戏楼。
    洛樱的眼神掠过一处处地点，宫城对于民众开放的程度有限，御膳房显然不在开放的范围之内。
    民众更感兴趣的是金銮殿，是御书房，是皇帝皇后宠妃的寝宫，是想象当中华美无边的生活。
    “快看看，哎呀，轻点挤，我先拍个照片。”
    “看，这就是金銮殿的柱子，可有不少清官在这撞死呢。这金銮殿看着也不大啊，电视里演的文武百官上朝能站的下吗？”
    “这龙椅，全是金子做得，一把龙椅得多少钱呐。”
    “那个匾额写的什么？正大光明？电视剧和小说里写的，是不是皇帝都把什么密诏，传位圣旨都藏在这？”
    身边的游客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各类逸闻，有从网上看的，有从电视剧里看的，试图代入到当初的情景中去。
    汉白玉石阶斑斑驳驳，洛樱看着不知何时甚至被人刻下了姓名，忍不住皱了皱眉。
    若是从前这石阶出了纰漏，只怕负责这的小宫女太监们免不了一顿打。
    “我们去珍宝阁和钟表轩看看吧？”
    身边路过的女生小声议论着，洛素耳朵一动。
    珍宝阁，钟表轩？
    似乎是如今的宫城文博管理处选了一些珍品供给展览。
    洛樱念头一动，看着导览上导航跟着走过去。
    东西六宫左右也没有什么看头，如今这展出的宫殿，除了不能换下的，许多都成了复制品。
    就像那金銮殿内，许多的布置早已与洛樱的记忆之中不同。不知是当初的新帝以及后来人换下的，还是如今的现代人改变的。
    跟着一小撮人流走到了珍宝轩，因为票都是通过身份卡买好的，直接刷卡入内即可。
    眼下正有一位导游拿着麦对着自己旅游团的游客们侃侃而谈。
    洛樱凑上前去，想听听这位导游正在讲些什么。
    刚凑上去，她的眼神却是一顿，这件东西怎么在这？
    位于展示台之内的，乃是一条青蓝之色的鱼形盒。鱼身的鳞片勾勒的清晰可见，鱼尾与语言以宝石镶嵌，格外华贵。
    此刻导游正在对着这件鱼形盒子进行讲解：“这是一件明显受到西洋影响的雕刻玉器，鱼身两半相扣成盒，大家可以看得到，鱼身镶嵌的大小宝石，和大梁的传统审美不是很符合，而这件鱼形盒的玉，现在看来也并非是我国的本地玉种，专家分析这鱼形盒乃是番外小国进贡而来……”
    听着这位导游的话，洛樱险些笑出来。
    她不知道这导游是从哪里编排出来的这些，但这鱼形盒她熟悉的很。
    鱼形盒如今在这珍宝轩的打光之下颜色有些发青蓝，实际上它是翠色青绿的，也不单单有这一条鱼。
    那导游已经带着旅游团的人去看下个展品。洛樱正好得了c位，她细细贴在这玻璃之外，看着玲珑的青翠鱼影。
    这是翡翠鱼盒，这原本是一套的盒子，除了这鱼，还有雕成的马，牛，羊，鸟……
    洛樱记得可清楚了，这翡翠鱼盒的翡翠种确实不是大梁境内的，乃是大梁海贸在一小国发现的，因为其翡色稀有，独具一格，进献了许多入宫。
    但这雕刻的手艺可是土生土长的大梁宫廷造办处做出来的，洛樱犹记得当时出海之风极为盛行，外洋的各色宝石流传到境内，在大梁风靡了好一阵子。
    那个时候宫廷造办处也试着将这外洋的翡翠与外洋的宝石结合，搞了不少的新东西出来。
    至于洛樱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这翡翠鱼盒，她当初被赏赐了一模一样的。
    那是皇后的千秋宴，只是家宴，却有全天下最尊贵的两对夫妻。先帝与先皇后，小皇帝与小皇后。
    家宴的时候这一家子都喜欢点名由她来掌厨，于旁人看来，这是莫大的荣宠与信任，可洛樱每一次都如同在刀尖之上起舞。
    每次主子们吃的高兴舒适，她的赏赐也是不曾断过的。
    金银珠宝，笔墨纸砚，女儿家的胭脂水粉都一并有一份，这鱼盒，就是皇后五十岁千秋宴的赏赐。
    当然，收到的赏赐也不只是这一个鱼盒，而是食材全套，鱼，虾，蟹，先帝直接赏给了她一套翡翠镶宝石的食材全集。
    那一箱子的翡翠盒，各个玲珑精致，洛樱都不知用来做什么。宫里赏赐的东西都是有着宫印在内，登记造册，更是不可能卖钱什么的。
    她只取用了一个翡翠白菜，一个翡翠鱼盒放在了手边闲用。
    当年宫廷造办处做的这一波数量不多，但也不少，如洛樱都收到了赏赐，在她看来，这鱼形盒倒是真不算什么珍品。
    洛樱在珍宝阁与钟表轩游走，偌大的宫廷珍藏，有她熟悉的东西，也有许多陌生的东西。
    但那一处微小的刻印，一串瑰丽的珠链，一个看似不同寻常的勾丝工艺都能牵起她一道道的记忆。
    宫城夜间并不开放，洛樱随着人流沿着中轴线走出。
    她进入参观的时间太短，连走马观花都称不上。
    重游故地一次，显得十分匆忙。
    珍宝阁里有小皇后的十八子，有先皇后的掐丝凤冠，钟表轩有先帝御书房的一个小座钟，还有小皇帝心爱的八音盒。
    如今这些东西都放在冰冷的玻璃盒子之内，来往的人们发出一声声的赞叹瞻仰。
    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过去有着怎样的故事，可她知道，洛樱知道。
    那十八子手串，翠珠碧玺钻石宝石珊瑚组成，阖宫上下只有那么一串，是小皇帝继位后送给小皇后的礼物。
    那掐丝凤冠，是皇后戴了一辈子的，她生性简朴，不喜奢靡，除却正式场合，素日总是一只凤簪了事，却喜欢打扮小辈，从富贵的宝石头面，到通草绒花，洛樱具是收过她的赏赐。
    小八音盒，是小皇帝第一位西洋师父送予他的，用了十几年还是珍惜的极好。
    先帝并不忌讳座钟的谐音，相反，他对于时间极为看重，御书房桌案上摆着小座钟，让他注重每一刻时光。
    就这么思索着，回忆着，洛樱不知不觉走到了另一处地界。
    出了宫城，后面便是宫城公园，可她本应该绕路回到酒店，可沿着路就这么走着走着，走到了这里。
    三进宅院，黛瓦红墙。
    明月高悬，茕茕孑立。
    春日已至，天长许多，月出高空上，天色还没有太黑。
    正门口处原本御赐的匾额早已消散不再，记忆中的门口也与现在截然不同。
    洛樱仿佛感受到了两份记忆的异样，她的，与小洛樱的。
    于原身小洛樱而言，这里依然是儿时的样子，大门，大院，只是少了那洛宅匾额。
    但于洛樱而言，亲眼看到自己当初的家留存到了数百年后，自己站在门前，可周遭的一切都不同。
    只怕当年的邻居们，谁也想不到如今这周遭的宅院百年后还保存的如此之好，甚至炒出了天价，如今也不知有几个是当年的后人了。
    洛樱心中哂笑，正待离开，只听得一声格外明亮的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