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雨

    这个世界没有超级水稻，也就没有那位拯救无数人民于水深火热的饥饿之中的英雄。
    粮食的产量委实不高，每一年的收成还得观望老天爷的脸色。
    倘若他老人家一旦有个不开心，一连好几个月不下雨，或者一连降下好几个月的阴雨，出现旱灾或者涝灾，粮食都要失收。
    对于苦劳大众们来说，这可就是相当操蛋的事儿。
    尤其是多口之家，有着好几张等着开饭的嘴，可打开米缸一看，里面却没有管够的大米。
    大人们望着颗粒无收的田地一筹莫展，只能愁眉苦脸，闷头抽烟。
    而不懂事理的孩子则只能捂着咕咕叫的肚皮，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今年斗罗城的雨季有点漫长，夏天的阴影被雨水浸泡着，城外湖泊的水位一涨再涨，迷蒙的水雾笼罩在湖面的上空，犹如模糊人们表情的愁容一般，模糊了这一面本应倒映天空的镜子。
    田里的很多作物都被淹死了。
    农民们被迫稽留在充溢着积水的田地里劳作，奋力排水，可仍然抢救不下多少的收成。
    郁郁寡欢的日子随着乌云越积越多，青石台阶上，水流不止，很多砖墙都爬满了青苔，很多厮守在阴雨中的老人们，耳边不知不觉竟已挂满了腐朽的蛛网。
    惶惶不安的祈祷中，人们无望地仰望着铁幕一样的天空，可那位他们臆想中的神灵却没有降下半点的慈悲。
    天气仍未好转，在那无望的等待中，恐怕得有一大帮子的人熬不过这次饥荒，长眠在下一季稻谷丰收之前。
    城里来了很多饥饿的流民。
    有的是因为村子地势较低，耕地农田尽数沦为洼地，大水淹没了他们的村舍，以至于流离失所，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往别的地方谋生。
    也有的则是因为战争和灾祸。
    在谭山管辖的斗罗城的边界处，毗邻着一个与他所归属的势力规模相当的国家，其名为漂亮国，前身是一众城邦，后来经过长期的战争，胜利的一方赶跑了失败的那一份，最终在会堂上签署了一份宣言，以此宣告众多城邦的联合与统一。
    漂亮国素来以强权和自由闻名，尤其是在第二次的大陆全面战争以后，漂亮国的国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增长，一度欲要以霸权者的姿态登上世界的舞台。
    最近，漂亮国的那一位常常居心叵测的掌权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那是一个发型呈鸡冠状男人。
    当他从一个名字叫‘推特’的信使那头，听到了有关斗罗城因为涝灾的缘故，而显得民不聊生的情报后，便如狗改不了吃屎那般地心生歹意。
    为此，他特地下令漂亮国的军官加紧训练出一批长有三条尾巴，并且会使用火器和刀剑的棕色猴子，并且指派那些叽叽喳喳的猴子们前往斗罗城边缘的村庄进行骚扰和攻击，一次又一次地试探斗罗城城主谭山的底线，以及他们‘史莱姆七怪’的态度。
    但‘史莱姆七怪’没有作出任何的表态，这使得‘三’猴子们的气焰越发的嚣张，越发的疯狂，也越发地肆无忌惮，近乎是无恶不作。
    随着流落到斗罗城的人越来越多，整座城市都被这场连绵不绝的冷雨敲打得疲惫不堪，秩序乱得一塌糊涂。
    每天都有人在打砸抢烧，甚至会为了一个沾有泥巴的饭团而不惜动手杀人。
    但却罕有人管。
    残暴的事情看多了以后，原本还会残存着不安的良心也会慢慢地跟着变得无感，因为没办法制止那些不好的事情发生，那索性就假装看不到好了。
    反正眼不见，心就不烦。
    再说了，就算那些官差们愿意放下身姿，深入底层，维持秩序，可面对这样一乱摊子，他们就算长得多几只手臂，几条腿也忙不过来。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一帮混吃等死的废物，忽然间要他们发挥作用，着实是有点强人所难。
    渐渐地，这些本就不怎么友善的王八蛋们接受了这座城市马上就要完蛋了的事实。
    整个警察局落到最后，竟然只剩下林小路这么一个新来的官差还在尽心尽力地工作。
    他每天都会冒着大雨在这座人满为患的城市里东跑跑，西跑跑，看到有人闹事就过去调解纠纷，遇到有人不服气，就用拳头打到他服气为止。
    他的很多同僚都喊他别白折腾了，还不如趁着这里暂时没有彻底完蛋之前，多捞点油水，赶紧往别的地方逃吧，只要兜里有钱，去哪儿不自在啊？
    再不济，就去投奔山哥的老对头，那个喜欢玩蛇的萧老爷也成啊。
    人各有志嘛，不是我们不想留在这里，也不是漂亮国那个老王八蛋灭绝了我们，而是他妈的老天爷要灭绝我们啊。
    人呐，又哪能斗得过天呢？
    ...
    同僚们纷纷绝望地悲呼，也纷纷背起包袱，陆陆续续，拖家带口地离开了。
    警察局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很多时候，走进办公室也就只能看到几张空落落的椅子，往日的吵杂声仿佛已然沦为一段灰暗的历史。
    不仅如此，戴木头也不见了。
    城主府终年封闭，维持政体的那些人，似乎都在一夜之间统统消失不见，只留下啥通知也没收到，还在傻愣愣地东跑跑、西跑跑的林小路。
    林小路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卤鸡腿了，虽然他还会和龚小花碰面，但饭盒里的饭菜已经随着粮食的越发稀缺而变成一碗白粥和一小撮咸菜。
    但林小路还是能吃得有滋有味，他很感谢龚小花的陪伴，但愚钝的他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答谢她才好，又应该怎么给予她一个妥当的答复才行...
    他左思右想，终于，在某个暴雨滂沱的晚上，他面对面地问龚小花，要不我俩凑成一对吧？
    龚小花愣了一下，被这家伙这么唐突的一问，问到满脸通红。
    可她在心里纠结了好久，到底还是拒绝了他，原因是...她现在还小，不想这么早就定下人生大事。
    林小路着急地说，我们...就是谈个恋爱而已啊，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拉倒啊，又不是一定要结婚。
    龚小花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么不负责任的混账话，她当即又愣了一下，气得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瞪着林小路，咬牙切齿地说，我这几年的饭都喂给了狗吃！你怎么能这样，净说一些伤人心的话！
    林小路无辜地看着她，说，不都是这样的么，你还想咋地，要是试过以后，发现我俩其实根本不搭，这难道还要一错再错么？
    “不以结婚为目的而谈恋爱的...”龚小花气急败坏地说，“都是耍流氓！”
    林小路还是无辜地看着她，说，我不耍流氓啊，我现在是这里最后的一个官差了，我教训流氓的方式一般都是用拳头。
    “我打流氓，我不耍流氓，”这个白痴一样的家伙说，“我打到那些流氓见到我都害怕。”
    “那你跟流氓处去吧！”龚小花又说。
    “流氓不喜欢我，他们大多都是男的，”林小路一本正经地说，“我那方面的取向没问题，我也...不喜欢他们。”
    “那你就是...喜欢我咯？”龚小花忽然间又羞涩地说。
    “就...真的...真的...喜欢我？”她的声音小得就像一块丢进海潮里的石子。
    “那当然，”林小路还是一本正经地说，“我一见到你，我那东西就挺起来了，面对其他女人，我没有这种感觉，只有面对你的时候，我才会这样...失控。”
    “我的身体不会骗我，我就算是再蠢，这么明显的信号，我还能读不懂么？”
    “我也想了很久，最后就发现了...我当然是喜欢你啦。”他眨眨眼睛，跟一只大大咧咧的青蛙那样地说，就像是忽然间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人类的事实。
    天空一片灰蒙，涌动的云潮仿佛摇荡的几串杨花，夜雨稀里哗啦，地面上的水波涟涟，女孩的心跳在加速，仿佛在与漫天的飞雨合奏某一段不为人知的狂想。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何缘故，莫名其妙地感觉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悬浮在云潮之上的那一条耿耿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