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假与合理

    林小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再一次见到叶秀。
    只不过这一次的遇见，并非是面对面的遇见，而是林小路游逛到人民广场的时候，在那一片悬挂在主楼上的电子屏幕里看到了叶秀驾驶着他的乌龟机甲迎战进犯的海皇类生物。
    当画面切换到驾驶舱内的叶秀时，整座人民广场都沸腾了，那些正值花季的姑娘们各个眼冒星光，在给叶秀加油打气的同时，还尖叫着说要给他生猴子。
    林小路愣了一下，没想明白为啥人类可以孕育出猴子。
    但在经过仔细的观察以后，他终于发现了，原来她们的根本意图就是想跟叶秀睡觉，借此机会，想得到他的偏爱，以及可以传承到下一代的优良基因。
    就从这一层面上看来，其实人类跟动物确实没啥区别。
    择偶的方式也都大同小异，先是由雌性发送交配的信号，然后迎来一堆争风吃醋的雄性，他们相互竞争，最后再由雌性从他们之中选择最强者进行交配。
    “叶秀操作的大乌龟果然不赖。”有人在广场上嬉笑地说。
    “那是玄武号！不叫乌龟！”立刻有姑娘义正严辞地纠正他，“你不知道他有多努力吗，你不喜欢，可以，但请你要尊重他！”
    那人悻悻地笑，没有再说话。
    与此同时，屏幕里的那台墨绿色的乌龟机甲抡起一把大剑，横穿过暴风与浪潮。
    炽白色的电流在阔大的剑身上激闪，涡轮增压全力运作，为它的各个动力系统输出澎湃的动力。
    大乌龟号把剑送进那头海皇类的胸腔，以此结束了它的一生。
    当那一头油腻的巨兽缓缓倒下之时，人民广场的人们齐声尖叫。
    不分男女，他们那因为过度激动而显得沙哑的嗓音中，满是他的名字。
    叶秀，一夜maker，海皇终结者...
    然后，在那阵阵咆哮的风潮中，叶秀操作着大乌龟号拔出了那把染着蓝血的大剑，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势，剑指着星光黯淡的天幕，如神灵般屹立在海潮之中，坦然地接受来自屏幕之前人们的万千呼声和崇拜。
    林小路默默地离开了人民广场。
    他没有理由地觉得这个露天的地方忽然间变得很闷，狂热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结果没走几步路，他又看到了本应该留在机甲里的叶秀本人。
    叶秀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天企城喝一杯，那里有一家好酒吧。
    林小路愣愣地看着他，又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叶秀，喉咙翻滚，有话想说。
    “那都是假的，实际上，我只杀过一头海皇类，”叶秀不以为然地望了广场那边一眼，“但我们有强大的制作组，他们编写了很多场战斗的剧本，并且拍摄成录像。”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公共场所放映一场，告诉人们，海皇类不是无法战胜的，他们有着一个可以保护他们的英雄。”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安分守己。”
    “不至于总觉得明天就是世纪末日，活着没有盼头。”
    “这样造假...真的好么？”林小路小声地问。
    “有什么不好的，”叶秀反过来问他，“有很多东西本来就是假的啊，只要做得没太过分，没太露骨，没让你看出来，那不就等于是真的么？”
    “就像你打个竞技比赛，你名下的队伍分明可以用压倒性的优势取得胜利，可你就是偏偏不这么干。”
    “你偏偏要假装失误地让出一个个赛点，要你的队员们把戏演好，并且有多激烈就打多激烈，以至于一下子打满整个赛程，七进七出，最后痛失胜利…”
    “然后，你再假装痛定思痛，又跟我们的观众们立志要在下一个赛季卷土重来，不然就去跳江之类的戏码...”
    “人们不都爱看这种情节么？”
    “这不比你压倒性地取得胜利要更好看，更吸引人的注意力么，而且还能赚钱，通过这种形式，赚走那些自以为很懂比赛的那些人的钱。”
    “你要是觉得良心不安，过意不去，那你就从你赚来的钱里面拿去一小部分，给我们的社会捐个学校什么的，然后再塞点钱给报社那些人，让那帮人使劲夸你...”
    “那你不就一下子成社会的道德楷模了么？”
    “再说了，这么做也没什么错，又何必觉得良心不安呢。”
    “你可以这样跟自己说，那些被你骗走钱的人，他们本来也守不住手上的那笔钱，早晚要给别人骗走的。”
    “那既然都是要给别人骗走的，那骗他们钱的那个人…”
    “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呢，对不对？”
    “而且，你也不是没干事啊，你不也给我们的社会捐了学校么，你做的这些其实就相当于是资源置换吧。”
    “从一些不需要这些资源的人手上拿走这些资源，然后再把它交到需要这些资源的人的手上，很合理啊。”
    “你不过就是收了一点手续费，这合情合理，有什么问题么？”
    林小路没有回答。
    在叶秀的长篇大论中，他们坐上了一辆黑色的名贵轿车。
    司机是一个戴着白手套，穿着一身得体制服的中年男人。
    显然，他也早已知晓了这个对于生活在天企城上的人们来说，并不陌生的秘密。
    叶秀翘起二郎腿，淡淡地跟司机说了一个地名，司机随后便发动引擎，踩下油门。
    十二个油缸同时发力，震耳欲聋的声浪犹如一把曲折的弯刀。
    它轰地割开了夜的喧嚣，载着后座这两个渺小的人类，在通往天企城那一条越发宽阔的路道上，绝尘而去。
    与此同时，广场上的人们还在对着屏幕上的那个人放声尖叫，大喊什么...
    永远的神，我们是冠军。
    “你看，这样多好，”叶秀扯起嘴角，“只需要花费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演一场戏，竟然能让那么多的人当上冠军。”
    “你说，夸不夸张？”他微微地笑。
    林小路还是没有说话。
    在这一辆名贵轿车驰骋在城市路道上之时，他一直都在出神地盯着窗外看。
    而那些在道路边拥挤，沉浮在人海人潮里的人们也在看他。
    还有，他所乘坐的这辆昂贵的玩具。
    他们似乎都很好奇有资格坐在这种级别的轿车的那个人，究竟是长了个什么模样。
    但他们不可能看得到的。
    因为这种豪华车极其注重车主的隐私，它的车门玻璃是单面透光的。
    只能是坐在车里的人看出去，而绝不允许车外的人看进来。
    以此来显示车主人的神秘和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