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记忆如潮水

    “龙仙卿大人打算先去何处探望？”
    罗月站在龙十三的身旁，恭恭敬敬的询问道。
    望着下方的白牛山脉，龙十三的眸光微闪。
    “先去奴窟看看吧。”
    虽然奴窟里头的记忆，都是苦难与折磨，甚至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但那里是龙十三出生的地方，那里是龙十三的父亲与母亲葬身之地。
    虽然他已经记不得父母的样子，甚至连父母在奴窟里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的尸骨流落到了何处……
    但龙十三依旧想要回去看看。
    ……
    然而罗月听罢，心里头却咯噔一下。
    他就怕龙十三会回忆起某种不舒服的记忆，从而迁怒到自己……
    但没办法。
    既然龙十三想要去看奴窟，也没办法阻拦。
    罗月知道，龙十三以前所待的奴窟，编号是六十二号。
    当初为了调查龙十三丢弃奴姓叛逃进入尊魔大陆修仙界的缘由之时，罗月可是把龙十三的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的。
    ……
    如今，见到龙十三想要回奴窟看看，罗月只好引路，去往白牛山第六十二号奴窟。
    ……
    没用多久，龙十三在罗月的陪伴下，降落到了奴窟之中。
    他走进灵玉矿脉里，登上矿脉巷道。
    见到这里的一切，立即引起了龙十三的遐思。
    他对这里的日子，记忆犹新。
    当初做奴隶的时候，他负责将灵玉石原矿从石壁上砸下来，有负责搬运的奴隶将这些矿石搬出巷道，开采出来的灵玉原矿被统一存储在天坑内，由奴兵分批次押运出矿脉。
    然后再运进仙家宗族，由仙家炼器仙人组成的队伍统一对原矿进行甄别和提炼，最后变成可供修仙人使用的灵玉。
    奴隶们在灵玉的产生过程之中，承担的是最危险，最辛苦的一个环节。但最终享用灵玉带来的好处时，却没有他们的份儿。
    龙十三一出生，就跟随父母在矿脉里做工。刚学会走路，就被要求搬运石块，大的抱不动，就抱小的。
    后来父母相继死去，他能搬动的石块也越来越大了，直到后来，龙十三身体长成，能挥动百十斤的大铁锤，一刻不停地砸击六七个时辰。
    具备了当奴兵的资格。
    为了增加寿元，拓宽命格，为奴时期的龙十三会想尽一切办法，增强体魄。
    奴隶没有修炼资格，但只要够勤勉，运气够好，让自身体魄变得够强壮，就有可能在众奴隶中脱颖而出。
    如果通过锻炼，最终拥有了可以举起一千斤石锁的力量，便可以从奴隶升格为奴兵。
    成为奴兵后就不必再像低阶奴隶一样居住在肮脏的奴窟，也不必进入灵玉矿山里做危险的苦工了。
    奴兵平日里为仙家们巡逻仙族领地，看守灵玉矿脉，管理矿山奴隶。他们可以居住在条件更好的奴兵兵营，每个月能领取可供修行用的一块灵玉和十颗低阶丹丸俸禄，并且可以获得低阶的练气方法。
    如果一个奴兵有幸在奴之契约无时无刻的盘剥之下，依旧拥有修炼天赋，并最终修行得一招半式的战斗技法的话，他就可以参加两年一次的奴兵大选拔。
    通过了选拔的奴兵，就可以升格为奴卫。
    奴卫可以参与到仙家势力之间的地盘、资源、权利的各项斗争摩擦之中，是一股仙家宗族们颇为依赖的力量。
    奴卫每个月可以获得十块灵玉和一百颗中阶丹丸俸禄。
    倘若你天资够聪颖，战技非凡，又机缘巧合之下为仙家建立了功勋，便会在奴隶中做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那就是奴将。
    被仙官以上的仙家宗族所敕封的奴将，即使是仙吏和仙主遇到了也不敢造次。
    奴将所享受的待遇和资源，几乎与仙吏平级。可以拥有自己的私人宅府，也可以使唤大批的奴隶。
    但只有一点无法改变，那就是没办法褪去奴骨，依旧要不断地向签订了奴之契约的仙家贡献自己寿元和力量。
    即使是这样，成为奴将，仍然是众奴隶们世世代代的梦想。
    当时的龙十三唯一的梦想，就是当上奴兵，他想要比父母亲活的更长久。
    那个时候的他，连当上奴将的资格，都不敢多去想。
    谁能够想到，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仙皇端木恪面前的红人，已经当上了仙卿。
    这可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
    此刻，龙十三在罗月的陪伴之下，出了巷道口，他站在巷道口向外望去。
    只见巷道之外则是另一副景象，一条向下的螺旋石阶，一直延伸。
    不仅仅这个巷道口下方有石阶，四周所有的巷道口都有。
    那石阶又窄又陡，若是普通人走在上头必须小心翼翼的向下踏。
    但龙十三记得，奴隶们的腿脚对于这样的道路非常熟悉。
    他当时与几十个奴隶一起排起长龙，飞快的奔下阶梯，十几个巷道口处的奴隶们同时从阶梯上倾泻而下，那场面可是颇为壮观的。
    ……
    巷道阶梯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当初奴隶们做工的巷道则位于这所空间的顶部。
    巨大空间里从上到下，依次穿梭着七八条用精铁锁链编制而成的悬空吊桥，吊桥很宽，很大，看起来分量不轻，也很结实，这些铁锁吊桥与巷道阶梯相连。
    而空间底部则是一个圆形的天坑，直径大约数百丈，坑内堆积着不知几万吨的灵玉原矿。
    平日里奴隶们从巷道里砸落灵玉原矿后，便会将那些石块背着，或两个人抬着，从巷道阶梯上搬下来，然后走上那一条条铁锁吊桥。将巷道中开采出合格的灵玉原矿，储存在下方这座天坑内。
    ……
    此时，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龙十三记得，当初自己在这里的时候，有很多的奴隶在的。
    但是今天，奴隶们却都不见了踪影。
    于是，龙十三开口询问道，：“为什么没有人了？”
    罗月连忙恭恭敬敬的开口说道，：“哦……知道今天龙仙卿大人要来，所以提前让他们回奴窟歇息了，免得那些家伙惊扰了龙仙卿大人……”
    龙十三闻言，眸光闪烁。
    他心里想着，：“这样也好，能够因为我的到来，让他们多休息休息，也好……”
    龙十三可是记得很清楚，当时每天累死饿死的奴隶，不计其数。
    ……
    而死去的奴隶，将会被丢进天坑里头。
    当年，龙十三的父母就是被丢下天坑，被摔的粉身碎骨。
    这座天坑，是奴隶们的乱葬岗。
    奴兵们并不担心尸体会脏污了天坑内的灵玉矿石，也不会有人去主动清理。
    因为午夜之时，会有一种东西前来，它们十分的乐意完成这项清理任务。
    那种东西，就是狼。
    ……
    此刻，龙十三望着那座天坑出神。
    今天的天坑里，已经没有了奴隶们的尸骨，也早就没有了他父亲母亲的尸骨。
    这让龙十三想要拜祭一下父亲和母亲，都做不到了……
    “或许父亲母亲的尸骨，已经待在了某一只野狼的肚子里头了吧……”
    龙十三如此想着，心情有些怅惘。
    此时，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一条条铁锁吊桥的正中间。
    他记得，当年那里会站着许多奴兵，在他们面前摆放着巨大的木桶，桶内装着需要发放给奴隶们吃的食物。
    龙十三记得很是清楚。
    虽然奴隶们在奔出巷道口之时争先恐后，但来到了奴兵面前就得规规矩矩的依次排队了。
    奴隶比奴兵的地位低一级，倘若哪个奴隶不开眼惹得奴兵不高兴了，挨上一顿毒打，足以致命。
    在这里，受了伤的奴隶，活不过第二天。
    ……
    奴兵会将食物用荷叶包裹着，依次分发给奴隶们。
    而奴隶们会从奴兵手上接过荷叶包裹。
    那个被包成拳头大小的荷叶包就是奴隶们一整天的饭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奴隶们根本就吃不饱肚子。
    而龙十三想要保持强壮的身体，顺利的成为奴兵的话，就必须得另外想办法，寻找能吃的东西。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是奴兵每天只提供一包白米饭，这根本就不够。
    假如只是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对未来失去了希望，活到哪儿算哪儿，那一包白米饭都是多余的。
    但当初的龙十三拥有极强的求生欲望，他并不想那么早就死去。他立志，要比父母活的长。
    然而，要想改变这一现状，就得脱离奴窟，摆脱奴隶的身份。
    龙十三想成为奴兵。
    只要成为奴兵，就可以获得更多的食物，以及练气方法，就能拥有对抗奴之契约的力量，他就可以活的更久。
    ……
    奴兵选拔的期限，是一年一次。
    选拔标准是，举起一个重达一千斤的石锁。
    当初，龙十三很久以前就已经在为这个目标努力，利用在灵玉矿山做工的时机，打熬自己的身体，增强力量。
    伴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很快就拥有了举起千斤石锁的力气。
    ……
    只需要保持住自身的这股子力气不会衰减掉，一直坚持到选拔的那天，成功举起石锁，就算是圆满。
    但是，保持住自身体魄的最佳状态，这正是身为奴隶的他最难做到的。
    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假如错过了两个月后的这次选拔，就得再等一年。
    对于奴隶们来说，一年太长。在这一年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也许，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如何才能保持巅峰状态不衰弱呢？
    就得吃东西。
    需要多找些吃的。
    所以，当初每当夜深人静，奴兵们都睡着了，龙十三就要悄悄的溜出奴窟，去寻找食物。
    ……
    夜晚的山脉，会有野兽出没，所以当初龙十三不敢离得奴窟太远。
    他喜欢去后山的山脚下。
    对于早就习惯了在泥土里刨食儿吃的龙十三十三来说，后山遍地都是可以果腹的东西。
    草根、树皮、花瓣、浆果……运气好的话，可以抓到虫子。
    龙十三没有资格挑食，他的目的是填饱肚子。
    正是因为如此，龙十三在寻找食物果腹的过程之中，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生死危机。
    他受到了同样想要成为奴兵，在为食物操心的灰衣奴隶的关注。
    灰衣奴隶想要算计龙十三，用他的尸体当作诱惑野狼的诱饵去往口袋状山谷的陷阱。
    幸亏奴窟里的艰苦生活，磨练了龙十三的心智，使得他并没有那么轻易的相信灰衣奴隶。
    这才让龙十三顺利的化险为夷，但也让他第一次杀了人。
    当初，杀掉了灰衣奴隶之后，龙十三用他的尸体当诱饵，引来了野狼，并成功的猎杀到了狼，获得了狼肉。
    这才让龙十三有足够的食物，坚持到了奴兵选拔的日子。
    ……
    回想起那段记忆，也令龙十三心头恍惚不已，仿佛事情就发生在了昨天。
    良久之后，龙十三凝望着那天坑，对罗月说道，：“我希望以后，能够多给予奴隶们分发一些食物！……他们不能饿着肚子给仙族干活的……那会饿死很多人！……”
    听了龙十三的话语，罗月后背上顿时间冷汗涔涔。
    他结结巴巴的应到，：“是！……我……我会亲自吩咐那些奴管事者，让他们不要克扣奴隶们的食物，让他们吃饱……”
    龙十三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权利让仙族废除掉那种剥削奴隶的残酷制度，没有资格让仙族人物们不再压迫奴族之人，如今也只能通过自己当初的感受，明白奴隶们最为迫切的需求，运用自己手上的一丁点儿的权力，帮一帮这些奴隶们，让他们好过一些。
    ……
    身在龙十三身上的罗月怎么能不知道龙十三的想法是什么呢？……
    这也从侧面的说明了，龙十三对于奴窟里头的记忆，非常糟糕。
    这也正是罗月害怕的地方，他真的担心龙十三会因为回忆起不好的记忆来，迁怒于他，将他的这个仙主给罢免了……
    如今已经是仙卿级别的龙十三，绝对有这个资格罢免罗月。
    ……
    但是很显然，罗月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龙十三没有迁怒于他的意思，只是在追忆过去的过程之中，感念奴隶们的辛苦，想要尽一尽绵薄之力。
    ……
    但是，这可真的把罗月给吓坏了。
    跟在龙十三的身后，是胆颤心惊，脸色苍白。
    幸亏龙十三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吩咐过了他要让奴隶们吃饱饭之后，就开始动身离开灵玉矿洞。
    罗月连忙的跟随在龙十三身后相陪伴，小心的引路，伺候着。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白牛山的山脚下。
    站在山脚下的一处岩石上，龙十三望着一片空地出神。
    罗月偷偷的看了一眼正出神的龙十三，心头暗想，：“也不知道这位祖宗又想到了什么糟心的事情了……这可怎么办呢？有啥办法可以帮助龙仙卿转移注意力，不去想那些糟心的往事呢？……”
    罗月猜测的不错，龙十三的确又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龙十三记得，那山脚下的空地，正是当年选拔奴兵之时的地方。
    那一天对于奴隶们来说，就如同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盛大节日。
    很多奴隶都寄希望于这一天。
    只是可惜，奴隶们也同样受到奴兵们的欺凌。
    尽管都是属于奴族，但也分出了三六九等。
    这使得奴兵对于奴隶们的事情，很不上心。
    他们故意拖延仅仅只有一天时间的选拔时光，让很多的奴隶都丧失掉了成为奴兵的机会。
    当时，龙十三就是遇到了奴尘与奴佑两位奴兵，故意拖延时间到了太阳下山，然后打算收工离开。
    幸亏有一个黑皮肤的奴隶，拥有莫大的勇气，先龙十三一步，阻止了他们两个奴兵的不当行为。
    但可以的是，黑皮肤奴隶也因此得到了奴尘与奴佑的刁难，为了举起两千斤的石锁，弄折了腰骨。
    而龙十三幸亏吃过了狼肉，让身体一直处于巅峰状态，另外，他用了一些技巧，捡起一把用来开凿矿石的铁锤，卸掉锤头，只留下八尺长短的铜把子在手。将铜柄的两端插进石锁把手上的缝隙里。
    然后，他右手攥住了铜柄中间。
    单手握铜柄，使了一招“铁秤杆子挑日月”。
    呼的一声风响，两座石锁被他同时拔地而起，只用单臂，便擎过了头顶！
    单臂举起两千斤的石锁，这才让他在太阳下山之前，破格成为了奴兵。
    这其中心酸，只有龙十三这种当过奴隶的人知道。
    他永远也忘不了身受重伤的黑皮肤奴隶对着自己即将离去的身影，大声吼出来的话语，：“奴十三！！……替我们活出个样儿来！！！”
    ……
    回想起来这件事，仍然令龙十三唏嘘不已。
    当初，他对那个黑奴升起了英雄相惜的感觉。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黑皮肤奴隶腰骨断了，错失了那次奴兵选拔的机会。
    尽管龙十三将埋着剩余的狼肉的地点告诉给了黑皮肤奴隶，但也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机会去拿，也不知道，现在的黑皮肤奴隶，是否还活着。
    “大概，他已经死了吧……”龙十三心头这样想着。
    ……
    良久之后，龙十三对站在身后罗月说道，：“我希望以后的奴兵选拔，最好一个月一次，一年太久了！……”
    听了龙十三的吩咐后，罗月连忙应诺道，：“是！是！……在下会让奴兵营立即执行这项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