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节 诸侯2

    许男？诸侯？张成这次真的是信息量太大，让人有点一时难以消化。
    发生什么了？许国不是已经灭亡了吗？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文化氛围里，国家的灭亡是有着明显差别的。比方说地球上毛子国。历史记载，国王把自己儿子打死导致家族绝后，这个国家灭了吗？没有。整个国家的乡绅贵族聚集在一起开一个会，推举某人登基为君就搞定了，连国家的名字都不需要变。但是在这个世界，国君要是死全家了，这个国家就等于灭亡了。所以在知道许国被犬戎击败，城池被攻陷，许国国君，或者说许国男爵全族都死球了之后，完全可以认为许国已经灭亡。
    可是现在，昆吾大夫被封为许男了。
    原本觉得两个世界历史本来已经各自走上不同岔道，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又要重合了啊。
    许男倒还可以理解，毕竟昆吾大夫之前就提及过自己想成为诸侯。但是，天子是怎么回事？
    按照地球历史发展，接下去周室会发生双王对立的局面，周携王pk周平王。但如果张成没搞错的话，现在还不存在周携王和周平王，现在只能说周室有两个天子之位的竞争者，一个是王子宜臼，一个是王子余臣。这两位都还不是天子……事实上他们距离天子位置还比较远。
    不管是王子宜臼，还是王子余臣，他们都不是“法定继承人”，真正的法定继承人叫做姬伯服，已经和父亲周幽王一起被杀了。张成这幅身体本来就是姬伯服的随从之一，曾经试图牺牲自己掩护姬伯服出逃，可惜最终未能成功。
    也就是说，两位竞争者想要合法的继承天子之位，他首先就要宣布自己成为“法定继承人”，然后召集诸侯，举办登基仪式，向天地和诸神献祭，公告自己已经成为天子。
    在地球上，这个步骤很简单：什么法定继承人啦，什么登基仪式啦，只要有一群诸侯支持你就全部搞定。什么合法性什么的都是比较空泛的概念，无非就是一个宣告仪式罢了，对两位竞争者来说都不是难事。所以成为天子的关键在于诸侯的支持——越多诸侯支持你，你的合法性就越强。但是在这个有真神的世界就没那么简单了。
    以张成目前知道的情况来看，想要宣布自己成为“法定继承人”，你要得到周室祖先，已经封神的后稷的承认。想要宣布自己成为天子，你就必须要得到诸神中的大部分，甚至昊天的承认。如果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祗不认可，那你就没有合法性。再多的诸侯支持你都没用。
    没有得到诸神的承认直接自称天子……张成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这种做法叫做什么（估计叫“伪王”或者“僭王”吧），但他很肯定那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麻蛋，没那么快吧？之前昆吾大夫还在说两位王子写信过来联系呢，怎么一下天子都已经出台了？新天子是哪个？王子宜臼，还是王子余臣？或者说是周平文还是周携王？反正不会是两个天子，因为后稷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
    脑子里纷纷扰扰的一大堆念头闪过，张成偷眼看向坐在上头的昆吾大夫。昆吾大夫上次和姮娥冲突的伤势似乎已经彻底痊愈，此时更是满面春风，欢喜不已。
    不止是昆吾大夫，所有人都很高兴。每个人都知道昆吾大夫受封许男，他们这些人理所当然也会水涨船高。本来大家最多也就是一个上士，现在看起来，大夫也不是不可能的。
    许国那边的情况很多人都知道，哪怕不知道细节，起码也知道一个大概。许男一族全部战死，很难想象他的封臣家臣没有损失。哪怕具体损失不清楚，也能猜得出来，许国会有足够的封地和利益留给这些昆吾大夫的旧臣们。
    已经有人在悄声议论未来美好的前景了。
    后面有个人出列，“主君，我看刚才天子的使者离开……好像方向不是很对啊。”
    “使者是要去见西陲大夫。”昆吾大夫回答道。“刚刚他给我看了给西陲大夫的旨意。”昆吾大夫真的很高兴，以至于并不想保密。“西陲大夫和犬戎力战有功，要再接再厉，日后必有重赏。”
    按照地球历史，等到犬戎被击退（其实不能称为击退，只能说犬戎停止扩张）之后，西陲大夫将受封为秦伯。周平王把被犬戎占领的宗周故地都册封给了西陲大夫——这是很慷慨的册封，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地盘都需要他们自己打下来。说白了，周平王给秦国的就是一张空头支票，接下去秦国要对犬戎进行漫长而残酷的战争。张成记得，这场战争要持续上百年，秦人这才把空头支票给兑现了。
    和对西陲大夫的册封比起来，对昆吾大夫的册封明显好上太多了。进攻许国的犬戎部队最终被击败，许国的土地人口和财富其实并没有遭到什么破坏。现在的许国应该在鲁国军队的暂时代管下，基本保存得很好，就等着昆吾大夫去接收。
    如果眼光放长远，张成知道日后秦国将一统天下，而许国则很快就会在春秋诸侯彼此吞并的狂潮中消亡。但是在眼下，是个人都明白昆吾大夫赚大了。
    “诸位，眼下还不可懈怠啊！”昆吾大夫收回视线，环顾自己的部下们。前面说过，其实作为大夫，昆吾大夫的部下数量并不多，前面说过，也就是拼凑三十多辆战车的实力。但是此刻的昆吾大夫看着数量并不多的部下可是踌躇满志。“这次我受封诸侯，诸位都是有功之臣，但犬戎还在，战局未明。各位还要再接再厉，我定不吝赏赐！”
    接着，昆吾大夫拿出了一张地图来。这张地图应该就是许国地图——估计就是刚才那个使者一起带过来的。地图显示，许国一共有12座城。也就是说，理论上许男最多可以册封11位大夫。而且许国的位置也比昆吾城这边好得多。昆吾城这边其实是荒凉的边境，若不是和楚国保持贸易来往的中转站，简直可以说是鸟不拉屎的偏远之地。就连周围的邻居实际上都和你隔着相当大的无人区。而许国则是人类——诸夏——的中心控制区域。傻瓜也明白这地方更加富有，更加繁荣。
    昆吾大夫拿出笔来，伸手在地图上随意的圈了几个圈。有些圈里包着一座城，有些圈里则没有城。每个人都明白这地图上的一个个圈就是昆吾大夫计划好给自己这些老臣的赏赐。这也意味着昆吾大夫要是上任，他们中每个人都能得到大量的领地。他们中甚至有几个有资格成为大夫。
    昆吾大夫……也就是未来的许男，计划册封三座城，也就是三个人为大夫。在看清楚这一点后，不止一个人发出了喉头滚动的声响。
    地球人可能不懂这个时代身份晋级有多难。这一点对于这个阶级社会中任何一个成员都是相同的。别说现实中了，哪怕是游戏里，不管哪个身份晋级都是比较困难的任务。这些任务都是需要你跑东跑西，打生打死，才能换来地位的升级。奴隶变成庶民是如此，士人升为大夫更是如此。而现实要比游戏更加绝望——因为游戏里至少你能接到这个任务，任务难度暂且不论，至少你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晋升。而在现实里，你就连晋升的门径都找不到。
    昆吾大夫画了圈，却没有做其他事情，转而将地图收了起来。
    “诸位，”昆吾大夫正色说道。“虽然冬日应该再无战事，但诸位一定要朝朝秣马，日日练兵，整顿兵戈，以备凶顽，不可稍歇！”
    “遵命！”所有部下都情绪高昂的齐声回答道。
    张成这下子看出来了，昆吾大夫其实这次给部下们画了好大一个饼，让大家充满了信心和斗志。等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啊。
    “好！”昆吾大夫说道。“辛，最近要加强昆吾城周边的巡逻，消灭犬戎余众……”他开始一个个交代任务。有去领地巡逻的，有在军营训练士兵的，有奉命出去沟通诸侯加强联系的，当然还有日常其他事务的。
    结束任务分配之后，诸人准备散去的时候。昆吾大夫突然看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张成，你和黄公留一下，我有些其他事情。”
    几分钟后，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就连刚才在边上执勤的士兵都被打发出去了。
    昆吾大夫面带微笑，看着张成，似乎在等着张成主动提问。
    “大夫……那个……天子已经立了吗？”张成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当然……还没有！”昆吾大夫回答道。“天子……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立好了？”
    “那刚才这册封……”天子没立，那个册封是什么意思？骗人的？有这个必要吗？
    “是王子宜臼，”边上黄公解释道。“虽然尚未立为天子，但大夫已经决心奉为天子了。”
    原来是来拉拢昆吾大夫的。张成脑子里瞬间想明白了这件事情。这个册封并不正式，但是却是有凭有据的承诺。这意味着如果王子宜臼登上天子位，那么就是“君无戏言”，昆吾大夫就成为许男。相反，如果王子宜臼失败了，那么什么册封自然就是无从谈起。哪怕是基于自身利益，昆吾大夫也必须为王子宜臼卖命。当然了，这卖命也是物有所值啊。
    “那个……王子余臣……”张成试探的问。昆吾大夫目前是脚踏两只船还是已经铁了心上了周平王这艘船了？
    “不必再提了！”黄公用斩钉截铁的态度说道。显然周携王拒绝了昆吾大夫的要求，现在昆吾大夫已经下定决心，跟着周平王一路走到黑。
    选择周平王，或者说王子宜臼并不是错误的选择，至少在地球历史上，周平王笑到了最后。
    “张成，”昆吾大夫开口了。“你可知道为何天子如此厚我？”
    昆吾大夫和西陲大夫结成同盟，但昆吾大夫待遇是封为许男，免费的土地人口城池，西陲大夫的待遇则是“日后必有重赏”。傻瓜都觉得这不太对头啊。两位大夫哪里来这么大差别？其实说起军力，西陲大夫还更强一些呢。说起战绩，西陲大夫也绝不会逊色多少。
    “这个……不知。”张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你可知天子登基……现在最缺什么？”昆吾大夫问道。他的目光看向张成，张成也觉得有点茫然。昆吾大夫为什么要和他讨论这种话题呢？
    “后稷！”张成还没回答，黄公已经给出了正确答案。两个人目光一起看在张成身上。说实话，这个答案不但没有让张成解惑，反而让他更迷茫了。这是什么意思？
    “本来神意难测，”昆吾大夫说道。“无人能知后稷到底属意谁。但是我有一法，能够让王子宜臼得到后稷的承认。所以天子才有如此册封。”
    “什么办法？”张成问道。
    “大巫！”昆吾大夫回答道。
    张成瞬间想起吴岚等人曾经和他说过的，关于虢公的事情。虢公承诺，如果有人把一个大巫带过去，那立刻就给那个人封地。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不管是什么贱民野人出身，只要抓到一个大巫带给虢公，立刻就提升为贵族。这对于这种真。封建社会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悬赏。当初吴岚等人来夏墟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巫员。他又想到巫员被贰负所杀的场景。当时小熊明确的指出，贰负用巫员的灵魂进一步完善了自己的神职。
    这种种记忆瞬间融汇贯通，加上昆吾大夫的提示，他瞬间明白了昆吾大夫的办法是什么。也明白了为什么虢公要作出如此悬赏。
    麻蛋，这是打算贿赂后稷啊！别看这个世界还是蛮荒时代，但是该有的人类智慧一点都不缺！
    昆吾大夫这么留下自己，这么满面笑容的面对自己，这种态度让张成终于明白了这次见面的真正的目的，以及昆吾大夫为何要留下自己。
    这个……昆吾大夫的这个意思是……让自己去抓一个大巫回来啊！真的假的？这个游戏里都没有这个任务……
    “此事太过于重大，别人都不可靠，唯有张成你忠勇可信，可以托付。”
    “确实，”黄公在边上说道。“此事非张成公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