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父亲与帝王

    几人谈了一会儿，朱高炽便站起身来要告退了。
    朱棣急忙叫住他，似乎是有些难以开口，半晌，终于还是在两人的疑惑目光下，温声道：
    “留下来吧，午时朕准备了家宴，吃完再回去。”
    朱高炽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不由伸起来衣襟擦拭了一下眼角，心里有些感动。
    对于平常人来说，一顿普普通通的团圆饭，对于天家来说倒是难以奢求的事情了。
    这就是身在皇家的无奈吧？
    有时候，总是离权谋近，离亲情远……
    还记得从前在燕王府的时候，他们一大家子人也是聚在一起的。
    老二，老三，还有未过世的娘亲，还有一大群的孩子……
    恐怕再也聚不齐了吧？
    为什么明明他们一家登上了皇位，过上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日子，反倒是兄弟离心，父子远德了呢？
    朱高炽此时触景伤情，坐下来无声的哽咽着。
    朱棣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心底也有些感触。
    他又何尝不怀念以前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日子呢？
    这么多年来，他都未曾再新立皇后，即使是满朝文武都极力谏言天下不可无母，一国不可无后，他也没有一刻动摇。
    在永乐大帝这样的铁血帝王的内心深处，恐怕也有这般的柔情吧？
    那个生下了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女子，才是朱棣心底最为柔软的一块，也是最难以释怀的一人吧？
    别看汉王跋扈，赵王嚣张，从前都在京城的时候，每到了她的祭日，三兄弟总是会无一缺席的出现在朱棣在宫里给她供的牌位前，灵前一跪就是一天，从不间断。
    那个时候的三兄弟才是真正的一心吧？
    可是，这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前尘落尽，再不回首。
    朱瞻基见两人默然的想着什么，眼神之中俱是满满的悲鸣之色，眼眶也不由湿润。
    这不就是他最想看到的吗？
    他总是朱棣和朱高炽父子二人之间的调和剂，在两人身边转圜着，多少年没有跟爷爷和父亲同时吃过一顿饭了？
    情深至处，朱瞻基不由抑制不住磅礴的眼泪，急忙站起身来背过去，声音微颤着说道：
    “爹，爷爷，我去吩咐人将我娘和弟弟妹妹也叫进宫来。”
    说罢，就出去了。
    朱棣便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殿内就剩下了父子儿子，朱高炽的面色看上去可一点儿不像是朱棣的儿子，说是弟弟也不为过。
    这都是他长年累月，积劳成疾才造成这样的。
    沉默了许久，朱高炽终于止住了哽咽，开口道：
    “爹，您这是回心转意了？”
    朱棣便失笑出声，看着居然敢开玩笑的朱高炽，摇摇头道：
    “哈哈哈，哪来的回心转意呢？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朱高炽便默然，心里想着您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对了，你这身子可好些了？”
    朱棣反倒是作为一个父亲关心起儿子的身体来了。
    朱高炽便笑着说道：
    “孩儿这身体好着呢，自从辰逸给我出了个跳绳的法子，孩儿一直都坚持着，寒疾已经许久没有发作了。”
    朱棣便点点头。
    朱高炽的身体问题他一直都清楚，要不是为了监国，也不会累成这样。
    自古监国太子有，可是长达二十年的监国生涯的太子却是只有这千古一例！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用，何况是人呢？
    再加上朱高炽本身又是个操劳命，不像朱棣这般会将一些琐事放给手下的人去，他是事事都要亲历亲为，难免会过度劳累。
    “倒是爹您可得好好保重您的身体，国家离了您可不成！”
    朱高炽情真意切的说道。
    朱棣听了却并没有露出笑容，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道：
    “唉！我这身体我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要撒手人寰了，到时候这天下就要交给你了，作为君臣来说，朕相信你能将祖宗传下来的社稷基业治理好，作为父子来说，爹也希望你能为继往开来，不要做一个无为的守成之君！”
    朱高炽听出了他话里的殷切寄托和语重心长，重重的点点头。
    “爹，我记住了！”
    朱棣这才绽放出笑容，抿着嘴抚了抚他的佝偻德背，心里满是温情。
    这是一个迟暮帝王最后的寄托了，他没有给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而是给了这个自己最不看好的稍显懦弱的儿子。
    这一刻，他才切切实实是一个父亲，而不是掌握生杀予夺的皇帝。
    ……
    午时，
    就在乾清宫内，朱棣命御膳房摆了一大桌的菜。
    朱棣平日的生活也没有那么奢靡，没有吃什么满汉全席，一百零八道菜，有时候他忙到忘记吃饭，有时候也会只吃一些点心果腹。
    众人入席。
    朱棣坐在首位，两侧分别是朱高炽和朱瞻基，而后才是朱高炽的一家，张太妃、朱瞻墉、嘉兴公主，以及坐在朱瞻基身边的胡妃。
    胡氏是当初朱棣给朱瞻基选的，因此他看到时也没有意外，反而是默默点点头。
    除了朱瞻基和朱高炽以外，众人都显得很是拘束，毕竟是跟皇帝吃饭。
    “哈哈哈，今日是家宴，老头子我只是你们的长辈罢了，不必拘谨，瞻墉啊，过来让爷爷看看你，好久没见了，哦，还有小公主啊……”
    朱棣彻底的像是一个老顽童一般，抱着两个孩子玩闹着。
    倒是一旁的张太妃看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暗暗的戳了戳朱高炽的胳膊，示意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只是微微的笑笑，摇摇头。
    没过一会儿，朱瞻基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在朱棣面前吹嘘了起来。
    “嘿嘿嘿，爷爷，这就是神机营新研制的手枪，孙儿耍的可厉害了！”
    说着，就从后腰掏出来那一把手枪，耀武扬威似的笑着。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顿时大惊失色，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来人！护驾！”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砰”的一声，外面顿时从四面八方冲进来数不胜数的亲卫。
    “……”
    朱棣眼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家宴被搞得一塌糊涂，已然发怒。
    “都给朕滚出去！”
    龙颜震怒，活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雄狮一般，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吼声。
    所有人尽皆跪附倒地，又如潮水一般顷刻退去。
    朱棣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好好的家宴都被这些狗东西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