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命如悬丝

    洪熙元年五月，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
    这几日朱高炽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侯泰推测是那日在御花园中跟两位大臣相谈太久导致吹了许多的凉风所致。
    他的身体本就孱弱，肺里的阴寒让他一直不能遭受寒凉，而且他自即位以来，跳绳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政务又十分的繁重，这导致他的身体逐渐虚弱下去。
    此时他刚刚喝完太医开的药，苦笑着将碗放到一旁去，随手就拿起了桌上的一封奏疏。
    这是朱瞻基上次上奏的，他最近一直再看，但是始终没有下了定论。
    几位大学士对此也是褒贬不一，这使得他有些左右为难。
    见他忙着，侯泰便出去像往常一样给他沏茶，不一会儿就端着一壶茶进来了，然而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朱高炽时候，顿时慌了神。
    “嘭！”
    茶壶和瓷碗掉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侯泰早已顾不上这许多了，惊慌失措的过去，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皇上！快来人啊……”
    他尖叫着，不一会儿就冲进来许多的太监宫女，整个钦安殿内顿时乱坐一团，跟捅了马蜂窝一般到处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
    张皇后来的时候眼中还噙着泪，此时朱高炽已经躺在榻上了，身上的外服尽数去了，只穿着里衣。
    只见着他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的躺在榻上，紧闭的双眼之上，眉头紧锁着，仿佛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一般。
    张皇后一看这样子，当即眼泪就扑朔朔的下来了，伏倒在榻前，哭得梨花带雨。
    晶莹剔透的泪珠砸在地上，她伸手将朱高炽的手攥在手心，可手中传来的冰凉质感让她感觉自己摸着的是一块玉石，而不可能是入手。
    她心里悲痛万分，这是夏日五月啊，谁的手能冰成这样啊？
    张皇后是跟着朱高炽最久的妃子，当然也是他相濡以沫一生的妻子，此时哭的是肝肠寸断。
    “侯……侯泰……你跟本宫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强忍着心里的悲恸，哽咽着说道。
    一旁的侯泰只是跪在地上，声音微颤着说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前几日便病了，只是他让奴婢等人不要告诉娘娘，怕娘娘因此担心，更不想将病害带去太孙那里！”
    张皇后听罢，顿时眼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不住的往掉，顺着脸颊直流进了衣领内……
    她也不能去怪侯泰，要怪就得怪躺在榻上这个人，但是此时她还舍得嘛？
    她紧紧的攥着朱高炽的手，随即扭头道：
    “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侯泰便接着说道：
    “太医……太医说……”
    “快说！太医怎么说的！”
    张皇后的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起来，尖尖的，直扎向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人心神一震。
    就见侯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一字一句道：
    “太医说皇上已经命如悬丝……如今只凭着心中的一口气吊着了……”
    张皇后顿时身子猛地一颤，整个人向后跌坐了一下，脸上满是悲戚之色。
    “皇上每年给太医院多少钱财？养着他们一干人等，要他们干什么吃的？”
    没有人敢接话，来为朱高炽诊脉的太医此前都亲自去熬药去了，只希望能多延续几日他的性命。
    张皇后只觉得这个大殿内霎时间变得十分的阴冷，竟是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生气，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将自己的头缓缓的贴在了朱高炽的手背上，似乎想要感受着他最后的温度，哪怕是冰冷的。
    她的心里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的。
    前些日子朱高炽还跟她在坤宁宫内逗小朱祁镇玩呢，如今这才几日的功夫啊，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能病成这样？
    她不信！
    不可能，他一定还能好起来，起来跟她一起抱着小朱祁镇，大明的太孙，未来的储君，一起逗他乐。
    一旁的太监和宫女也是一脸悲戚的神色，心底竟是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朱高炽无愧是一代仁君，他凭着自己身上的独特的人格魅力，能将所有身边的人感染……
    若是一个这样的皇帝这么快就落幕，那将是整个大明的损失，时代的悲哀！
    但是似乎他们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榻上躺着的那个人，却是无能为力。
    骤然间，张皇后感觉自己压着的手动了一下，随即她慢慢的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仔细的盯着朱高炽。
    就听他忽然呢喃一声，随即张皇后便嘴角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皇上……快去叫太医！”
    身后的一个太监便急忙跑了出去。
    只见朱高炽一把抓住她的手，嘴角嗫嚅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张皇后听了半天都听不清楚，这才恍然想到什么，急忙将身子俯了下去，将耳朵贴了过去道：
    “皇上，你说。”
    就听到他声音微弱的说道：
    “皇……皇后，朕无事！”
    张皇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顿时眼角又抑制不住的涌出了泪水，但是她也顾不上去擦，强忍住哽咽说道：
    “皇上，臣妾知道。”
    “你……你去告诉杨……杨士奇，让他稳住朝政，不可让上下乱了套……朕想歇着了。”
    张皇后心里有些嗔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顾着朝中的事情，有那么重要嘛？
    每次朱高炽好不容易到她那里去，结果都是跟她说些朝中的事情，哪个府又遭了水灾，他便愁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哪里的粮食丰收了，他便高兴的跳脚……
    这是为什么？
    天下的百姓有他这个国君重要嘛？
    若是连他都倒下了，那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怎么办呢？
    她无法理解，但是每次都会认真的聆听。
    如今到了这种时候，她还不得不继续聆听着……
    “皇上……朝中的事情有几位阁老呢，你就好好的修养就好了，按你说的，你先歇着吧！”
    朱高炽努力的想笑一笑，但是嘴唇挣扎了半天，始终没有露出笑容来。
    “还有瞻基……他还在南京呢，朕想他了……”
    听到这句话，张皇后再也忍不住了，眼眶瞬间就如决堤一般，被奔涌而下的洪水冲垮，并且继续泛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