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九章 人生何处不青山（二，日八千）

    对错？
    巨人山骤然卷起一股刺骨的寒风。
    而这明明是在炎炎夏日，灼烤大地的太阳肆无忌惮的释放着热量。
    老李浑身一寒，他今天足够的激动和震撼，多年的素养也无法平静，在这两位面前，所有人都成为棋子。
    即便歼星级都不例外。
    任何人都可以被轻轻的一丢，从而舍弃，每一次舍弃，都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收获。
    在亿万人生灭面前，总得放弃一些东西。
    要做狗熊，首先舍弃的是外人。
    要做英雄，首先舍弃的是自己。
    而要做枭雄，就要有将所有一切都舍弃的破釜沉舟的勇气。
    “唯有能够舍弃一切，才能拥抱一切，这是枭雄之姿，我和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舍弃别人太容易，舍弃自己……该如何做到？”
    老李站在一旁，即便是投影，也不禁刺骨冰寒。
    这不仅仅是环境带来的凉意，还有心中涌动的冰寒，仿佛坠入寒冬腊月，赤身裸体的在西伯利亚呼天喊地。
    天地间孤立无援，原始的丛林尽是虎视眈眈的猛兽。
    是猎人，也是猎物！
    姜老盘坐在石台，平静的连续落子，看似毫无牵连，却干涉整个棋盘，布局四面八方，要形成天罗地网，将赵鸣的黑子彻底囚困。
    “用对错来质问内心，不如用假设来拷问灵魂，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
    他没有直接回答赵鸣的疑惑，而是将问题反抛回去。
    这对于赵鸣来说, 是一次成长！
    承担, 往往便代表着丢弃。
    不禁的, 赵鸣捏子的手有些打颤，但继而无比坚定。
    “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随着姜老的不断落子, 也频繁落子反击，依然是防守态势, 俨然是要打造固若金汤的堡垒。
    作为天道上帝造物主, 洪荒世界的缔造者, 被众人、众神称为不可名状的造物主，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冷酷。
    但是当审视内心才发现, 他的冷酷是对核废星的生物，而不是对人类！
    自始至终，他的心便存在偏见！
    凶兽死了也就死了, 天狼灭了也就灭了, 乃至于银河系所有文明都毁灭都没有关系, 自始至终, 他只关心人类的生灭。
    当真正的人类，人类理事死在眼前, 他依旧会难过，会悲恸，会质问自己, 但是又不得不强行稳定自己，重铸道德观与价值观。
    他的心染上污秽, 已经不再纯净。
    他的心在这一刻脏了！
    他成为了银河人类文明隐藏在阴暗面真正的刽子手，是古老王朝锦衣卫的王, 是君王的阴冷的刀！
    而既是人类理事候选，又是神降军团总神主的他。
    既是发号施令者, 也是执行者！
    他既是执刀人，也是刀！
    “呼——”
    赵鸣目光渐渐的清亮，俯瞰着整片棋盘，稳定的不断落子，同姜老的咄咄逼人不同，他防御的很稳当。
    而老李和老秦这两位日常为姜老传递消息的工作人员，终于恢复常态，拿出干练的工作作风，强行收摄心神。
    实在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震撼！
    陈阳老祖毫无征兆的大爆发，引动银河大乱斗。
    高等文明齐齐出世，向着人类星域边疆扫荡，而后先是人类理事绝杀歼星级外星生命体，接着又是人类理事和母巢文明同归于尽！
    这是石破天惊，颠覆文明史的狂猛消息！
    稍有意外，整个文明都要倾覆，几万年打下的产业尽成焦土，数以百亿，千亿，万亿的人类要丧命！
    这可不是一颗星球上互扔核弹的小打小闹！
    动辄摧毁星辰，乃至于湮灭行星系。
    “东冥星如今沦为爆炸废墟，一颗极长的黑洞和辐射防御带会成型，他用自己的死宣告银河系高等文明，想要打秋风就必须付出代价！”
    赵鸣逐渐的想要反击。
    “如天狼文明之流的弱小高等文明或许会惧怕，毕竟只有一两尊歼星级，在机械文明没有全面下场压制人类理事的情况下，他们只会做壁上观！”
    姜老继续执白子，处处设杀局，步步紧逼。
    赵鸣也是连连撤退，不得已舍弃很多边缘的黑子，没有完美的防御，迟早会被找出破绽。
    骤然姜老再次落子。
    “蓝人文明, 具备半步威慑级生命体，在整个银河高等文明联盟中序列第八，类人，通体淡蓝，罕见的纳米金属液态生命体，聚散无常，斩星摘月！”
    “长眠帝国横亘东方，与杨城理事构建东天门防御带，固若金汤，蓝人文明与我们没有仇恨，没有利益牵涉，不会倾巢而出，注定会被拦在长眠帝国之东，无功而返！”
    赵鸣不慌不忙的挡住这一记绝杀。
    果不其然，老李和老秦很快便到来，诉说东天位的战况，似乎有持久战的趋势。
    姜老不依不饶，再次大开杀戒。
    “星虫文明，高等文明序列第九，罕见的高能态星空寄生虫，以星辰或者高等生命体为巢穴，培育幼体，最是难缠！”
    “人类理事落宝星环，原名应元化，两万年前得到陈阳老祖赐予，在兜率星系化身落宝星环，力场中心宛如黑洞，天克星虫！”
    赵鸣俨然反杀而起。
    如此一招，却是成功杀开一片清明之天，似要拨云见日。
    但是还不待高兴，便有严肃而意外的消息传来。
    “大事不妙，星虫文明和古穷巨兽联手，落宝星环理事强行挤入恒星深处，欲同归于尽，艰难逼退星虫文明和古穷巨兽！”却是老李匆匆而来。
    刹那间，赵鸣的面色一沉。
    姜老同样皱眉：“古穷巨兽，银河系少有的个体文明，背负星河，行踪无定，吞星为趣，生而吞星，成则歼星，独来独往，自成文明！”
    “变数开始产生了！”
    他连下数子，完全不讲规矩，将赵鸣打开的局面再次挤压而回。
    变数，便是如此蛮横。
    山顶之上，罡风如刀，赵鸣拄着大腿，俯瞰着棋盘。
    “落宝星环理事被牵扯住，我的局势变得危险了！”
    所谓布局，自然是环环相扣，虽有种种可能，但一尊突兀出现的歼星级，却可轻易的扭转一方战局。
    赵鸣不禁的皱起眉头，目光愈发阴冷。
    变数的出现……会死人的！
    “报——”
    “冰霜巨龙文明横压星空，与暴风之锤理事家族发生冲突，最终暴风之锤理事家族以全族之血强行全功率启动暴风之锤，杀破星空，砸落冰霜巨龙文明主星，艰难逼退冰霜巨龙文明！”
    “但是暴风之锤遗失星外，理事家族一族全灭！”
    哗！
    不幸的消息瞬间浮现棋局之上。
    “暴风之锤理事，少有的锁定基因的超古代神器，三千年前初代理事‘姜空’至今共计七十三代执掌人，人均寿命四十岁，每一任执掌人皆鞠躬尽瘁，力战玄黄三千年！”
    赵鸣沙哑的回应，因为一个变数的产生，一尊理事连同一个家族全灭！
    谷碱
    暴风之锤理事，唯一一个被人类真正执掌的理事！
    以人躯驾驭神器！
    但是很可惜，每一尊驾驭暴风之锤的理事皆是短命！
    在人均寿命两百岁的时代，短短三千年便更换了七十三尊暴风之锤执掌人，四十年换一位，战损率非常恐怖！
    如今，更是以一族全灭为代价，成功阻击冰霜巨龙文明！
    姜老眼神愈发的冷漠，审视着赵鸣，并留情面的落子。
    “他们死了，但挡住了，不是吗？”
    这是疑问，也是质问！
    “对啊，挡住了，一切在按照计划进行！”
    赵鸣收起妇人之仁，心像是一块铁，百锻成钢，愈发的坚硬，但也愈发的炽热，那是他的怒火在燃烧。
    越是压抑，他的怒火便愈加炽热！
    还不够，这群外星文明不过是前菜而已，要想真正为人类计，就必须有所牺牲！
    如果牺牲同族是一种罪恶，那么便叫我来背负吧！
    他的心终于彻底的蜕变。
    “报——”
    “独目巨兽文明兽群抵达河伯星附近，与定海星龙理事和大泽皇龙军展开厮杀！”
    “报——”
    “夕兽文明兽群抵达大春星，与太阳神针理事遥遥相对！”
    “报——”
    “巴蛇文明冲击南冥天位，理事星斗树神横世而起，鏖战九大歼星级，身负重创！”
    ……
    “报——”
    “混饕文明抵达青、北天位，人类理事暗夜毒龙身殒！”
    消息如浪潮而来，接连翻滚，姜老的攻势凶猛，赵鸣连连溃败，损兵折将，丢盔卸甲。
    更是再一次，吃了大亏！
    理事暗夜毒龙身死！
    这也是一位状态诡异的人类理事，上万年前，人类舰队从星空挖掘出一具超古代怪兽尸体。
    不知因何而死，尸体万年不坏，浑身溢满毒素，连星空都能腐蚀，比之天狼之祖的辐射还要恐怖千倍万倍。
    于是人类科学家改造龙尸的脑域，进行控制！
    显然今天，这尊活死龙尸彻底的归寂！
    整片星空被毒龙的尸体粉末包围，成为一片星空绝地，连歼星级也不愿贸然深入。
    同时银河人类联盟不得不再次撤退，丢弃附属文明，选择撤退光年距离，退缩到主星范围内。
    所有的外围势力尽皆切割，保留有生力量！
    这就是主要的战略思维！
    战场铺的太大，会分散联盟的力量，于是大多附属文明再次成为牺牲品。
    混饕文明占据大片星系，很多资源星和文明易主！
    “牺牲越大，收获越大，形势还可控！”
    赵鸣不再有情绪的波动。
    人类理事用他们的死执行了命令，守护住了人类星域，赵鸣自也无法退却，只能一往无前。
    “如今六天位，诸神齐聚，渐成围拢之势，已然是大势加身，若是扛不住这连绵的进攻，你便要输了！”
    姜老非常有压迫力的下棋，而且开始不按规矩，四方摆子，八方成军，俨然杀阵成型。
    赵鸣防御抵挡，面沉如水，却没有慌张。
    “机械文明还没有下场，文明虽多，却投鼠忌器，无法破釜沉舟，岂能破开我这密不透风的防御城墙，那机械文明想要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人族恐怕还做不到！”
    老李和老秦也渐渐看清两人的棋路，俨然一个代表银河人类联盟，一个代表诸多高等文明。
    ‘看似势均力敌，黑旗步步为营，但挡不住白棋的围城大势，拖延下去必输无疑啊！’
    他们不由悲伤的感慨。
    若是人类必输，那可真是天崩地裂的大消息。
    到时候不仅各大星域丢失，便是主星也会成为战场，燃起战火，甚至于祖星都会被击碎，能活下去的人类百不存一。
    亿万人将成劫灰，不知多少妻离子散。
    人类只能狼狈的逃进盖星渊的身体中苟延残喘，再也没有晋升的机会！
    “输了吗？要输了吗？”
    “胜利的希望在哪里？”
    不仅仅是他们，所有关注星际战争的人类都看不到希望，星空一片黑暗和渺茫，人类如风中火烛，随时会被熄灭。
    “机械文明还没下场，我们已然扛不住，若是机械菩萨，乃至佛老出手，岂不是……”
    有些人绝望到无法呼吸，甚至发疯，开始暴乱！
    却被第五学院的值守者很快镇压，在这个时候内部不能乱！
    任何人想要搅乱社会内部，都将遭受最严厉的打击！
    不断地有人疯掉，有人自杀，甚至有人吵吵着要投降，要放下武器接受机械文明的统率，只有这样才能保存人类的火种！
    “妖言惑众！”
    第五学院的值守者暴怒，不反抗的当场擒拿，企图反抗的当场打死！
    虽然十脉之上的高手都被征调，但到底是留下一些足够稳定社会的高手，他们和星防军联合，构成一张内部的大网，稳定秩序。
    “唯有自强才是强，说放下枪投降的人不是愚蠢就是坏！”
    赵鸣听着消息冰冷开口。
    日月轮转，他和姜老就这般盘坐在巨人山，与历古的伟人们一起聆听和俯瞰着战局，于方寸之间影响着星空大势。
    每一次落子和提子都代表着歼星级的陨落！
    棋子虽轻，却让人心底发凉。
    十八位人类理事，面对数十上百尊高等文明的歼星巨擘，那种绝望和压力可想而知。
    仿佛身处没有光亮的草原，他们握着枪驻守在羊圈中，环顾四周，漫山遍野尽是猩红的狼目。
    这股绝望如山岳压来，如洪流咆哮，能够让任何人窒息。
    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冲杀而上！
    万死无悔！
    不知不觉，山头露珠凝结又干涸，干涸又凝结，两人静默的坐着，头发衣衫湿漉漉一片。
    日起日落，转眼已然是十天十夜。
    而这十天，两人都没有落子，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八月十一日凌晨！
    一则消息骤然打破黑暗。
    “机械菩萨……降临！”
    - 肉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