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龙之凪将和姬夜雪一同步入深渊

    傍晚七时。
    夜晚的居民区，比白天更加寂静。
    只有几座相隔甚远的路灯和住宅的灯光，驱散了黑暗，照亮道路。
    四人回到家时，龙之千代已做好晚饭等他们了。
    而龙之源生，也赫然盘坐在榻榻米上，脸色似有疲惫。
    他也是刚打渔回来。
    “父亲，我回来了。”龙之凪走进主室，来到父亲身边坐下，打了声招呼。
    龙之源生只是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紧随其后走进的三人。
    “你们好。”他打了声招呼。
    “伯父你好。”
    姬夜雪和津田爱衣弯腰行礼。
    她们之前来取景的时候，已经见过几次龙之源生了。
    龙之凪泡了杯热茶，递过去道：“父亲，辛苦了。”
    “在东京还好么？”龙之源生喝了口茶，低声询问。
    “一切都好，没问题的。”
    “嗯，那就好。”
    在两父子闲聊时，其余人都回房换衣服去了。
    然后，她们又去帮龙之母亲端料理、准备碗筷，做好用餐准备。
    ……
    “我开动了。”
    饭桌上的六人，双手合十，齐声行礼。
    “来，小雪、小爱衣，多吃点。”
    刚一动筷，龙之母亲就不停地给两人夹菜，脸上笑呵呵的。
    “谢谢伯母。”
    两人点头道谢，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也不好拂了龙之母亲的好意。
    “小凪，最近身体还好么？”龙之源生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儿子，问道。
    “嗯？”
    本是给小栀夹菜的龙之凪闻言，手头一顿，道：“一切都很好，很健康。”
    “嗯，那之后要不要和我来打渔？你不是想以后留在岛上么？”
    龙之源生此话一出，有三个人的脸色，明显一僵。
    “可以啊，什么时候？”龙之凪笑了起来。
    “等我再出海的时候，就带你去一次吧。”
    “孩子他爸，你干嘛要教小凪打渔？”
    这时，龙之千代沉不住气了，放下碗筷，瞪了龙之父亲一眼，语气似有嗔怪。
    她想让龙之凪离开小岛，自由地翱翔在外界，这怎么还有个捣乱的呢？
    “小凪不是说想留在岛上吗？之前电话里说的。”
    显然，龙之父亲不知道自己老婆在想什么，儿子又是怎么个情况。
    他向来直率，对别人的话也深信不疑，不作过多猜测。
    “那小凪学习这么好，干嘛要去打渔？在东京发展不是很有出路吗？”龙之千代凶巴巴质问道。
    龙之父亲闻言，看了儿子一眼，眼里有询问的意思。
    “父亲，我跟你去。”
    龙之凪先对父亲笑了笑，随后又对母亲道：“母亲，我学习好是一回事，但总得帮衬下父亲吧？我见不得他太辛苦。”
    “你这孩子……”
    龙之千代一下子被噎住，最后只得轻叹口气。
    她还能说什么呢？
    说他爸不需要帮，让他好好读书，别想这么多吗？
    “哥哥，要注意安全哦。”小栀担忧地说着，夹了块她最爱的炸鸡，放到哥哥碗里。
    然后，又夹了块给龙之父亲，“父亲，你也要注意安全，还有别太累了。”
    龙之源生楞了一下后，伸出粗糙、茧子密布的大手，放到小栀头上，轻轻摸着。
    “好孩子。”
    他那饱经风霜，满是褶皱的脸，突然开怀地笑了起来，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龙之母亲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
    吃完饭，姬夜雪和津田爱衣照列帮忙收拾、洗碗。
    龙之凪则去浴室烧洗澡水去了。
    毕竟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懒懒散散地和小栀待在一起吧？
    “父亲，洗澡水烧好了，您先去洗吧，早点睡。”
    将洗澡水烧热后，龙之凪来到客厅，唤了昏昏欲睡的龙之父亲一声。
    “好。”
    龙之父亲点点头，站起身来，消失在走道拐角。
    ‘唉……’
    龙之凪看着父亲略有佝偻的背影，还有疲惫的神色，于心中叹了口气。
    此刻他才意识到，父亲真的是老了。
    在记忆中，父亲很沉默，一生也没什么大作为。但他那宽广的肩膀，却是担起了整个家。
    母亲是家庭主妇，照顾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物，没有时间去工作、赚钱。
    所以家里唯一生计，就由龙之源生独自担起。
    这十几年来，他从未说过累，也没有抱怨过一句，一直以来总是很沉默，像是什么也没有一样。
    但在今天，龙之凪才赫然发现，父亲比自己矮了一点，脸上也满是皱纹，头发根也有些许花白。
    意识到这一点后，龙之凪方才醒悟，自知可笑。
    他有的是时间，但这个家又能有多少时间呢？
    他就这样读下去，少说还有六年半的学业，才能正式进入社会，开始赚钱。
    而那时的自己，又要花多少年才能赚到千万円，去偿还家里的债务呢？
    想到这，龙之凪的心情，变得复杂、低沉。
    这也以至于其他人都洗完澡，他才浑浑噩噩地去洗完，直接回到房间里，蒙头就睡。
    小栀似乎也注意到他心情不好，所以就抱了抱他，说了声晚安后，就乖乖回房了。
    这一夜，龙之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直在思考着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时间，未来又该怎么办。
    到了后半夜，他实在是睡不着，于是就从被褥上起身，离开和室，来到庭院走道上。
    幽暗的夜色中，天空繁星点点，不时有蛐蛐、鸟兽之类的声音响起。
    龙之凪坐在走道上，抬头望着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对未来感到迷惘了。
    “怎么了？坐在这里。”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清冷的询问声。
    与此同时，还有一具柔软炙热的娇躯，从他的后背贴了上来。
    如瀑般秀丽的黑发，抚过龙之凪的脸颊，落在他的肩上。
    他紧抿着薄唇，依旧望天，没有说话。
    “睡不着？还是说……”
    透过洁白的月光，姬夜雪望着近在咫尺的龙之凪，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后又抚着他左肩的印痕，继而道：“有什么心事呢？”
    “姬夜前辈，自重。”龙之凪翕动着薄唇，声音略显沙哑。
    “可你的脸色，似乎在告诉我，你需要我。”
    姬夜雪轻快地笑了起来，手抚着龙之凪的脸，动作很温柔。
    “你的错觉。”龙之凪轻声说道。
    “我们不是要一起坠入深渊吗？来吧，向我伸出手，我会抓住你。”
    姬夜雪没理会龙之凪的冷淡，知道他这不过是一时之举。
    因为——龙之凪的神情充满了寂寞、忧愁。
    他在迫切地需要有人帮助他、拉起他。
    姬夜雪正是注意到这一点，才敢如此接近他，否则会如约定一般，保持着距离。
    “姬夜前辈，你不睡觉吗？”
    龙之凪就这样，任由姬夜雪搂着，也任由她的手伸进衬衫里，抚着左肩印痕，没有反抗。
    “来到陌生环境，会睡不着。”姬夜雪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
    “……出去走走？”龙之凪沉默了会，提议道。
    “可以，听你的。”
    于是，两人终于从紧贴着的状态分开，起身向庭院外的大门走去。
    两人穿着拖鞋，也没有换衣服，就这样离开家，向着居民区外走去。
    入夜十分的风，显得薄凉。
    山风吹拂在两人身上，令他们都感到些许寒意。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走着。
    唯一的声响，是山间里长鸣的蛐蛐，还有青蛙的叫声。
    大概十几分钟后，他们走到一处海边，方才止住脚步。
    龙之凪微抬起头，看着一轮银河横跨天幕，周边点缀着耀眼星空。
    这道银河最上方的浅白色，往下逐渐变成了紫、黄白，最后是粉红。
    在这景象下，海水深蓝，深邃且漆黑，宛若择人而噬的无底深渊一般。
    “姬夜前辈。”
    龙之凪侧过身，凝视着姬夜雪，伸出了一只手。
    “嗯？这是在邀请我？”姬夜雪笑着回握住他的手。
    “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坠入深渊么？”
    “嗯。现在你向我伸出了手，那意思就是，我们要坠入了？”
    清冷无瑕的月光下，姬夜雪看着龙之凪的脸，发现他是那么的哀伤。
    但仿佛间，他又很平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而在她端详着龙之凪时，龙之凪也在凝望着她。
    在月光下的姬夜雪，是那么的美丽动人，通体染上了银白，圣洁无瑕。
    “是啊，一起坠入深渊吧。”
    龙之凪点点头，突然扬起一个微笑。
    随后，他看向深邃、一望无际的海面，道：“一起葬在这片深渊里？”
    “……你愿意的话。”姬夜雪沉默了一会后，点头答应。
    于是，龙之凪与姬夜雪从握着手，转到十指相扣。
    他们迈开步履，一步一步地向深蓝色的海水中走去。
    不过一会，裤脚传来了湿意，冰冷的海水没过了脚裸。
    “这算是殉情吗？”姬夜雪笑着问道，脸色并没有害怕、惊慌。
    她很平静，和龙之凪一样。
    “是吧……随你认为。”
    龙之凪不置可否，也没心思在这个时候，和她讨论这一行为算什么。
    而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海水已然淹过双脚，到达腰身。
    或许，再下一步，他们便会踏空，步入无底深渊，不可自拔。
    “很高兴。”姬夜雪望着银河璀璨，突然说道。
    龙之凪闻言，停下了脚步，侧头看着她。
    “你能来邀请我，向我伸出手。”姬夜雪笑着说。
    “不害怕么？”龙之凪凝视着她的笑容问道。
    “哼哼，你都不怕，我也无所谓了。”
    “……奇怪的女人。”
    龙之凪嘟囔了一句后，拉着姬夜雪，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次，海水直接淹过他们的胸口。
    汹涌的浪潮，迭浪层起，无情地拍打在两人身上。
    “真的不后悔吗？”龙之凪再一次停下脚步，确认似的问道。
    或许——这是最后的确认了。
    姬夜雪侧过头，看着龙之凪的脸，突然贴近到近在咫尺的距离，和他对视着。
    “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