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琴与黑龙的耻辱

    寒风冻雪从雪山刮来。
    丘丘人群带着愤怒、高昂的咆哮，将这里围的密不透风。
    两只萨满捏着古老的卷轴，吟唱咒语，呼啸的龙卷凭空升起，气流如无形之手扯来；荆棘藤蔓野蛮生长，拦住前后去路。
    ‘这不太对劲。’
    琴双手握紧银白长剑，警惕地观察四周，任何的风吹草动。
    她生来有超脱尘俗的剑术天赋，自身实力足以对付这些怪物，只觉得眼前这现象太不寻常。
    这些怪物平时愚蠢而懒散，可现在，目的性却过分的强。
    这是怎么一回事？
    英气的纤眉微微皱起，琴思考着，紧接着就见到匪夷所思的一幕，令她睁大双眼：
    伴随着低沉的龙吼，丘丘人们四散而逃，奔向部落。
    一头体型庞大、浑身披着黑鳞，冒着天青流焰的黑龙，闲庭信步、款款而来。
    这是......
    龙？
    龙形的元素生物十分罕见，而且强大，可以同昔日魔神匹敌。
    琴微不可查的颤抖，她握住长剑，凛然的目光盯住眼前的怪物，不敢有半分松懈。
    她害怕，如果现在背对黑龙逃跑，一定会被瞬间追上扑杀，被利爪撕裂骨骼、内脏。
    可黑龙来到她面前时，却缓缓停下，伏下身，琥珀色的龙眸淡淡与她对视。
    这是想玩弄自己，还是在...表达善意？
    部分怪物有折磨猎物的癖好，它们热衷于享受猎物浸满恐慌的垂死挣扎。
    譬如骑士团近期讨伐的‘陌生害兽’风魔龙，然而并非所有巨龙都爱作恶，例如东风之龙特瓦林。
    琴的小心脏怦怦跳着，晶莹的汗珠沿着白嫩的脸颊滑落。
    她担心回身离开，迎来的不是黑龙的无视，而是穿金裂石的爪牙。
    思虑许久，
    她忐忑地说出那个，令她来到这里，并深深后悔的理由：
    “我只是想看看雪和月亮。”
    琴的话音很轻、很嫩，像白色的飘雪。
    黑龙能听懂人言吗？
    琴不安地想，她看见黑龙琥珀色的竖瞳里，呈现出困惑和厌烦的情绪，真像个人。
    哧哧...
    只见黑龙缓缓起身，爪掌挪动，穿过两人的间隔，伏身倾斜龙躯。
    这是在示意她爬上去吗？
    琴微张嘴巴，瞪大澄澈的眼睛，
    她愣在原地半晌，再三触摸鳞片确认，才如履薄冰地爬上黑龙的背部。
    等到骑上去后，
    原先的不安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兴奋。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琴小心翼翼地鸭子坐着，双手撑住自己，生怕颠落下去。
    黑龙的鳞片虽然挺硬，但并不锋锐，坐起来一点不难受，还有些舒服。
    踏踏踏。
    黑龙慢步前行，琴紧绷的小脸上如雪化开、花初放，生机盎然。
    她好奇地打量着从未见过的雪景。
    清冽的河流，淙淙的水声，上面飘着浮冰、积雪；冰晶蝶空中飘舞，洒下细碎荧光。
    霜雾笼罩着巍峨的雪山，明月清照，月华如湖光，夹杂着漫天雪絮。
    天地广阔，如梦似幻。
    直到黑龙转向，踏入山林，她才回过神来。
    如过山车般的心情再次忐忑起来，半晌，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灯火通明的晨曦酒庄。
    还没来得及惊喜，
    黑龙便倾下身，让她滑落下去，险些没有站稳摔倒。
    “再见。”琴站稳后，高兴地说。
    黑龙眼眸中的厌烦，变得温润柔和，它微微张口，没有发出声音，立即背过身，没入山林，如幻影般消失无踪。
    琴愣在原地，望着黑幽的山林，待了许久。
    琴回到晨曦酒庄时，女骑士还没回来，她神情恍惚，眼前明亮的灯火、女侍关切地问候，更衬着今夜的虚幻如梦。
    对于九岁那年的夜晚，
    她曾经碰到一头威风凛凛的黑龙，这件事，她能记很久很久。
    琴忽然想到自己养的小乌龟，它是那样笨拙的日夜伏在浅水里。
    如果能养一头龙，那会是什么样的？
    当然，
    这是很冒犯的行为，她只是想想，不会去打搅黑龙的生活。
    ......
    柔弱的骑士女孩，身份必定尊贵。
    如果她死在危机四伏的雪山里，肯定会有人类精锐，来附近寻找、甚至为此讨伐部落。
    黑龙不想应对这种麻烦。
    他想把这个冒失的女孩，安稳送回那座富丽堂皇的酒庄。
    可这一行为，却仿佛将尊严亲自碾得粉碎。
    路德按捺住汹涌的杀意，在林间狂奔，撞裂低矮的树丫、灌木丛，所过一片狼藉。
    龙躯中的高傲、暴虐的因子，无时无刻不影响着他的念想。
    作为一头巨龙，
    给别人乘坐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情？
    黑龙挟着无边怒火，掠过山林，一路狂奔至草原，空中浓郁的风元素，令他倍感舒适。
    他寻觅风元素的源头，发现神像前，有几枚风核残骸。
    满腔的怒火骤然熄灭，龙躯正渴望着蜕变，他用利爪将风核撕裂成碎块，吞入龙腹。
    天青色的光辉在血管中闪耀，流向全身。
    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困意，
    他忍住就地躺下酣睡的冲动，回到部落，钻入洞穴，搬来数块巨石遮掩住洞口。
    做完这一切，这才盘踞成一团，闭上眼皮，陷入沉睡。
    ......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密不透光的洞穴里，路德睁开双眼，他起身来到洞穴口，操纵着瞳孔缩小，扒开堵塞用的巨石。
    山林的叶隙间洒落温和的日光，还有淡淡的雪。
    部落里丘丘人们抱着膝盖，围着篝火，坐成一圈取暖。
    冬天来了。
    黑龙的鳞片间布满浊灰，他本能扇动龙翼，风元素于虚空涌现，就此扶摇直上，掠过长空，来到雪山冰河前。
    泼！
    路德冲入河面，惊起如瀑的水花。
    庞大的龙躯沉在水里，灰黑的鳞片被冰凉的流水一点点涤净。
    路德望向自己水面的倒影。
    他的体型在沉睡中已经有新一轮增长，龙躯总长逾越三米，而翼展更是达到足以震慑任何敌人的七米，利爪、獠牙变得锋锐坚固、鳞片已经成熟，牢不可破。
    仅看外观，无需施展气势凶猛，就有淡淡的龙威扑面而来，充满无形的压迫感和力量的美感。
    路德自得地想，他掠过水面，抓起冰层上蹦蹦跳跳的史莱姆，塞入嘴里，几下咬碎。
    味道就像松软、无味的冰凉雪糕。
    和往常不同，
    这一次，淡淡虚弱感再度袭来，冰冷的寒意渗透全身，在他体内肆意横流，最终全都汇聚于肺部。
    有什么事物在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