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番外四

    后来徐泗才知道，萧景是国家文物保护局考古学家王卿王教授的学生，从毕业后就一直在海外工作，搜寻散落在世界各地的中国文物，这次回国，是特地受邀回国帮助导师，研究前不久刚刚发现出土的明坊系列文物，巧合的是，这恰好是徐泗所在博物馆负责的那个项目。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哈哈哈哈，你肯定是因为我才回来的，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工作。”徐泗仰面瘫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夹着一只巨大的海绵宝宝抱枕，一只手玩手机，一只手时不时伸出来捞茶几果盘儿里的车厘子。

    萧景蹲在地上，清理着行李箱里的衣物，他常年各个国家跑，居无定所，到哪里都拖着两只巨大的行李箱，里面就是他全部的身家财产。

    “我是受不了成日里飞来飞去，所以在局里申请了定岗，也是凑巧，同时也接到了局里的调回通知。”他抖抖压出褶子的西装，拎着衣架走到衣柜前，“不过，你的确是决定性因素。”

    徐泗嘿嘿嘿傻笑起来，翻了个身，嘚瑟地挑挑眉，恨不得翘起尾巴，“我就知道。”

    “你在衣柜前思考人生吗？”

    “嗯……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一间大一点的房子。”萧景手里拎着那一套西装，在衣柜前看了许久，无从下手。

    “怎么了？我们两个人，这么大够了。”徐泗摆摆手，“别浪费钱，现在房价可高了。”

    萧景想了想，先把换房子的事按下不表，改而提议：“那我们换个大一点的衣柜。”

    “没用，再换大一点，我的衣服依旧能塞满它。”徐泗扭头一吐，车厘子的核准确无误地进了垃圾桶。

    萧景：“……”合着你是看衣柜的大小衡量着买多少的衣服？

    他摇摇头，挪挪位，把自己的西装委屈地塞了进去，回头在沙发上坐下，徐泗自然而然地掉了个身子，把头枕在他大腿上。

    “想我了没？”徐泗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深深地嗅了一口，满满的都是萧景的味道，那味道一开始是惑人的烈性春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沉淀发酵，变得温和舒适，余韵悠长，一闻到，就觉得胸膛里暖暖的，四肢百骸都随之变软放松，像是融化在和煦的春光里。

    “想，我大概是离不得你了。”萧景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划过徐泗柔软的短发，带起细微的电流，他垂着头，盯着双目微阖爱人，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幸亏你调回来了，不然再这么一年见个几回，我都快被熬干了。”徐泗被他摸得舒服，连抱怨都成不了腔调，神形越发显得懒散。

    萧景的手指离开发梢，在耳尖逡巡不去，他低低笑了起来，“你是被熬干了，我是被憋坏了。”

    磁性的嗓音侵入耳廓，徐泗感觉到原本老老实实搭在自己腰际的手把宽松的居家服一路从肚脐往上撩，指尖划过皮肤引起一阵战栗。他蠕动睫毛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深沉的眼，不出意外地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渴望，于是伸手一推，把衣服拉下来，一本正经地坐起，“现在不行，跟徐女士约了回去吃晚饭，这个点路上堵，该出发了。”

    求欢被拒，萧景也不急，他闻言一愣，“徐女士？你要带我见你妈？”

    “不是你说，我跟你交往两年了，都不让你见家长，还疑心我是在驴你吗？”徐泗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之前是因为你到处飞，没时间也不稳定，现在我们俩这都同居了，于情于理我妈得知道。”

    萧景盯着徐泗看了半晌，推断出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他蹭地站起来，神情有点激动，“等我一下，我去整理一下，对了，阿姨她喜欢什么？我是说，我不能两手空空地过去，你怎么不早点说呢，这样我有时间准备礼物。这样吧，待会儿路上路过首饰店我下去看看，阿姨喜欢什么水果？要不我买点补品？……”

    徐泗听着他一个人嘀嘀咕咕，进进出出，脑袋上的毛都薅掉了几根，心里像是灌了蜜，“别捯饬了，这样就挺好，诶？喷什么发胶啊，你又不是去相亲。”

    徐慧一下午就在家做清洁，打扫卫生，准备晚饭，忙得热火朝天，自从昨天晚上儿子说要带男友回来，她就兴奋得一刻也没停过，觉也没怎么睡好，一大早就起来研究菜谱。儿子说那孩子喜欢吃羊肉，她想来想去，准备做个羊肉火锅，正好天气冷，暖暖胃。

    “下雪了。”一出门，徐泗打了个寒颤，抖了抖，呼出一团白雾，“好冷啊。”

    萧景抓起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快步上了车。

    在路上堵车堵了近一个小时，萧景买礼物买了一个小时，回到家的时候，徐慧的火锅刚好端上桌。

    “呀，好俊的小伙子。”一眼看到萧景，徐慧发出一声赞叹，“快坐快坐，火锅可以吃了，我去把几个凉菜端上来。”

    “阿姨今天忙了挺久吧？需要我帮忙吗？”萧景把手里拎的大大小小的礼盒放下，摘下围巾。

    徐慧还没说话，徐泗就拉着人在桌边坐下了，“不需要不需要，你去了我妈嫌弃你碍手碍脚。”

    “嘿，你这孩子，我嫌弃你碍手碍脚，那是因为你笨。”徐慧把剩下的菜端上来，徐泗已经把碗筷布置好了。

    “他没比我聪明到哪里去。”徐泗弯了弯眼睛，招来萧景一记充满杀气的微笑，连忙缩了缩脖子，转移话题，“对了，萧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挑了一大堆的礼物，你待会儿自己慢慢儿拆。”

    徐慧看了看墙角，确实是一大堆，忙客气道，“来就来，这么破费做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过是多添双筷子罢了。”

    这么快就成一家人了……徐泗朝萧景使了使眼色，萧景连忙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徐慧碗里，“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地喊您一声妈了。”

    这进度有点突飞猛进，第一次登门就敢叫妈，徐泗咂舌，开始重新对萧景的脸皮厚度进行判断。

    徐慧愣了愣，矜持地整理一下耳边的碎发，“从天而降这么大一个儿子，倒叫我捡了便宜。”

    “好大一个便宜。”徐泗也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她碗里，“这感觉，是不是比买菜的时候白要了一些生姜葱蒜好多了？”

    “呸，你妈我是那种占小便宜的人吗？”徐慧啐道。

    徐泗吐吐舌头，用表情说着你不要不承认了你就是这样的。

    桌上，徐慧也没像普通家长那样查户口，只是粗略问了一下萧景家里有几口人，便没再多盘查，反而常常问问身体怎么样，工作辛不辛苦这类的。

    吃完饭徐慧在洗碗的时候，徐泗摸到她身后，抱住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妈。”

    惊得徐慧手里的碗差点落了地，“干什么？闯什么祸了？辞职了？”

    “……没，”徐泗松开她，一手撑在料理台上，“你怎么不多问问萧景家里的情况？”

    “你这么多年也就带回来这么一个宝贝儿，我相信你的眼光。”徐慧拎着盘子，利落地甩了甩水渍，“再说，你之前不都跟我夸过了么，模样好，性格好，跟你还是校友，就差把你们的爱情故事统统说一遍给我听了。”

    徐泗有点不好意思地蹭蹭脚尖，“那什么，不是怕你到时候为难人家吗？”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我又不是生了个女儿要挑女婿，你们两个大男人，谁还能吃亏了不成？”徐慧倒是看得比谁都清楚，只要跨过了性别的那道坎儿，她现在只盼着两个孩子和和美美。

    “啧，真不愧是徐女士。”徐泗接过徐慧递过来的湿盘子，拿干毛巾擦了往屉子里摞，“你知道别人家想不开的家长多恐怖吗？又是送去心理治疗，又是逼婚，又是寻死觅活。”

    “你刚开始跟我说的那会儿，我心里也不好受，当爸妈的都这样，整天就想着，怎么就摊上自己家孩子呢？”徐慧叹了口气，“所以我就上网查啊，为什么会有同性恋啊，身为同性恋的父母该怎么做啊，后来慢慢儿地我发现，这压根就不是病，作为社会小众的你们本来就很痛苦了，当妈的再施加痛苦怎么得了？我还想不想要儿子了？”

    “原来你还做了这么多功课？老妈你真棒。”徐泗拍了拍手以示表扬。

    “其他的我都不担心，我也不逼你结婚，不祸害别人家姑娘，也不吵闹，不给你心理负担，我就担心你在外面瞎搞。我看了不少帖子，说是没有法律约束，同性恋伴侣之间很容易出轨劈腿，多少好青年都是因为被伤透了心，结果不相信爱情，就开始约炮。”徐慧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不过好在有了萧景。我也可以放心了。”

    徐泗真没想到自己老妈对这个圈子了解到这个程度，这都是为了他，这么一想，心头一暖，鼻子一酸，他草草地把盘子擦完，背过身，别别扭扭道：“妈，这些年，谢谢了。”

    徐慧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泗就跑了，她笑了笑，这孩子还是这么敏感。

    徐泗出了厨房，就看到萧景正对着电视里的新闻联播，正襟危坐，手里削着苹果，手艺不太好，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卖相极丑。

    “你尽管削，这么丑的苹果我吃了算我输。”徐泗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指着盘子里已经削完的两小只嘲笑。

    萧景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有点紧张，手抖。”

    “那就别削了，我都带皮一起啃。”徐泗在两小只里随便挑了一个，咔嚓咔嚓啃起来。

    “谁说我削给你吃的？”萧景觉得自己找的男友怕是个傻的。

    徐慧的笑声一路从厨房传来，“就是，人家小景那是削给我吃的，你快放下。对了，小景啊，听说你是本地人？”

    “是的，但是一直随父亲在别的城市生活，大学才考回来。”萧景伸手暗搓搓地捏了一记徐泗的屁股，徐泗哎呦一声，啃苹果啃得更欢了。

    “是几岁走的？”徐慧问。

    萧景沉默着想了想，“差不多上完了幼儿园吧。”

    说着，徐慧抽出了一本压箱底的陈旧老相册，低头在茶几上翻了起来，“你是不是在双星幼儿园上的？我这人吧，别的本事没有，记性好，又会认人，我总觉得你跟泗儿小时候的一个朋友特别像。”

    闻言，徐泗把头凑过去，一边咔嚓咔嚓啃着苹果，一边稀奇，“怎么可能呢？我都不记得有他这号人，这市里的幼儿园这么多，哪能那么巧就在同一所？”

    萧景则是一脸懵，“双星？不记得了。”

    徐慧就是觉得这孩子眼熟，又觉得萧景这名字熟悉，其实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所以她才想翻翻相册，看能不能找到。

    “看，徐泗幼儿园那会儿的毕业照。喏，这就是那小子，小时候可调皮捣蛋了。”徐慧一声欢呼，把两人都吸引了过来。

    泛黄的照片上，一张张稚嫩又充满童趣的小脸似乎在闪闪发光，徐泗穿着一件黄白条纹t恤，一条背带裤，眉飞色舞地冲旁边的小朋友挤眼睛，所以只拍到了一张侧脸。

    “我是不是很可爱？”徐泗挑挑眉毛，刚想自夸一下，见萧景一脸震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徐泗在最后一排找到一个三七开小帅哥。

    徐泗看看萧景，又看看照片，“不会这么巧吧……”

    萧景点点头，目光复杂，“嗯，好像真是我。”

    “我就说眼熟嘛，这孩子长大了也没多少变化，你看，高鼻子，深眼窝，主要是这唇形有特点，小时候跟我们家徐泗还玩得挺好来着，泗儿成天我的好友我的好友这么称呼。”徐慧继续往后翻，“看看，还有你俩单独的合照。”

    徐泗咽了口唾沫，斜眼去看，照片上两个小屁孩正勾肩搭背地头挨着头，徐泗小时候就比萧景矮，勾着别人肩膀还需要踮着脚尖，使劲儿嘟着嘴往萧景脸上凑，被萧景冷着脸用手挡着。

    “缘分啊。”徐慧感叹一声，“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没想到还能碰到。”

    徐泗转过头，在萧景眼中同样看到了不可思议和惊喜。他再次搭上他的肩，嗔怪到：“你说说你，我亲你一口你居然敢嫌弃我？”

    萧景反唇相讥：“倒是你，原来看上我这么久了？说说看，蓄谋多久了？”

    两人凝视片刻，都笑了开，室内的热空调开得有些高，徐泗的脸颊上升起红晕，像是偷喝了小酒一般，看得萧景心神荡漾，他伸出手捏捏他的脸蛋，满手热乎乎，滑腻腻，直热到心坎里去。

    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纷纷扬扬飘着鹅毛大雪，但是再怎么多的寒冷都透不进这屋子里分毫。

    就这样……挺好，他趁徐慧不注意，转头就在徐泗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喏，补偿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