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主殿

    现在，上杉越忽然想，比起来，似乎夏弥把示意图给楚子航这样子，看起来也没那么糟了。
    谁能想到呢？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宫殿群落布局，居然代表了这么多的恐怖隐秘。
    事实上，楚子航还有很多没和上杉越说。
    也是这几年内的事了。
    三峡的青铜城，是青铜与火之王的行宫，从前的混血种似乎都没发现，也没往那方向思考。
    三峡底的青铜城，也是以人类体型为蓝图建造的。
    类似的证据，想要找，简直太多了。
    所以楚子航已经可以确定，人类的确具有某种特殊性。
    只是不知道这种特殊性，其根源是在于人类，还是其他。
    此外，楚子航还有一点，隐藏在刚才对话里，上杉越却未觉察的。
    教堂有的，可不只是圣象啊。
    一路上风平浪静。
    他们即将抵达主殿。
    有无形的风在宫殿群吹拂，干净的没有一丝尘埃。
    这应该是天空与风之王的权柄。
    想象之中的敌人没有出现。
    一直到，他们站在那座殿宇门口。
    对应教堂，前面就是布道台前的座椅。
    这是信徒做礼拜，听神父布道的地方
    那么，在这座空中园呢？
    在这里，又会是什么？
    楚子航和上杉越对视，上杉越率先迈步，他走进殿宇。
    入目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雕像。
    上杉越瞳孔一缩。
    雕像，又是雕像，他还没忘记外面的石像鬼们，也都是从雕像变来的。
    楚子航在上杉越后进入。
    上杉越赶紧回头，门还好好的在那里，敞开着，没发生忽然关上这种事。
    上杉越松一口气。
    楚子航仔细观察众雕像。
    他们不同于外面的石像鬼，这里的雕像风格偏向于沉眠在古埃及金字塔的……木乃伊。
    楚子航沉思着，在众雕像，不，是众木乃伊间走过。
    木乃伊们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他们面对一个方向，跪下，俯下身，双手和额头都碰触到地面。
    五体投地。
    楚子航深深的感觉到眼前这一幕的怪异。
    木乃伊是什么？
    木乃伊无一例外，都是古埃及地位尊崇之人。
    或是法老，或是祭司。
    古埃及把尸体的脏腑取出，放入小瓶，后给尸体填入香料风尚，经过复杂的工序处理，最后制成千年不腐的木乃伊。
    他们相信，木乃伊是法老从冥界回归人间的容器。
    楚子航曾见过木乃伊。
    那是一次特殊任务，一个盗墓团伙盗走了一句木乃伊，执行部收到情报，该木乃伊的陪葬品中，有疑似龙族遗产的器具。
    那次任务楚子航顺利完成，只是一些普通人组成的盗墓团伙，若非牵扯到龙族遗产，这种事应该是国际警察的工作。
    那时楚子航曾把木乃伊绑在身上飞檐走壁，那几个盗墓者一直到最后被抓，都以为楚子航是电影木乃伊里的守墓一族的人。
    楚子航怎么说也能算是一个木乃伊专家了。
    他分辨得出，这座殿宇里的，都是木乃伊。
    但他们的技术比古埃及的更先进。
    不，论时间，肯定空中园的木乃伊更早。
    要楚子航说，感觉，这里的木乃伊们是原版，而古埃及金字塔的，属于拙劣仿品。
    但，如此一来，更不对劲了。
    古埃及的木乃伊是仿品，可是古埃及的木乃伊都是地位尊崇的人，而作为原版，这里的木乃伊却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
    行走在木乃伊间，楚子航有种，仿佛他们是仆役，自己是主人的感觉。
    如果连木乃伊都只是仆役，那么，可以令他们献上忠诚的，又是什么存在？
    要知道，古埃及的木乃伊技术，或许只是某种不切实际的期望，但这里的木乃伊们，或许是真有可能，有朝一日复苏归来的。
    上杉越没认出这些木乃伊，他认为这是和外面的石像鬼一样的东西，他做好准备，提防这些雕像可能的出手。
    但一直到他们即将走入下一作殿宇，这些雕像仍是老样子，一动不动，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
    上杉越觉得很奇怪。
    这就通过了？
    怎么给他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上杉越搓了搓双臂。
    冷飕飕的。
    他狐疑的往四面八方看。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暗地里看他。
    算了，不管了。
    上杉越最后看一眼这些雕像。
    不是，楚子航这小子怎么走我前面去了！
    上杉越急了。
    这不对啊，你走前面干什么，万一有个什么意外，难道他一个堂堂次代种的长辈，还需要你楚子航探雷吗？
    上杉越赶紧跑了两步。
    他忽然顿住。
    上杉越拍一下楚子航肩膀，缓缓回身，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众木乃伊中的一个。
    楚子航转过头，他看到上杉越这副样子，也注意到了那个木乃伊。
    “不会错。”
    上杉越沉声说。
    “刚才，这家伙动了！”
    楚子航闻言，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上杉越习惯了，他只当楚子航养气功夫好，或许这小子现在心里已经很惊讶了吧。
    “起来！”
    上杉越暴喝。
    那个雕像没反应。
    上杉越准备动手了。
    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楚子航却拉住他。
    上杉越回头，他的黄金瞳里，满是暴虐。
    这时候的他，像龙，更多过像人。
    楚子航心中一动，混血种进化为龙，似乎，不全是好事。
    “别动手。”
    楚子航说。
    “你在同情龙。”
    上杉越说。
    他目光转为犀利。
    “给我一个理由。”
    上杉越指着雕像们。
    “你看到了。”
    “那是翅膀，那是尾巴，那是角，那是鳞。”
    上杉越说。
    “他们都是龙。”
    是的，正如上杉越所说，这座殿宇里的所有木乃伊，都是半龙半人的形象。
    上杉越用一种危险的目光看着楚子航。
    楚子航居然制止他。
    这时候，上杉越不得不再一次想起夏弥。
    楚子航的忠诚性值得怀疑。
    “嗯”
    楚子航完全无视了上杉越的威胁。
    他的意思是，是的，我看到了，他们都是龙。
    他们也都是活的。
    但那又怎样。
    楚子航的下一句话，便令上杉越完全平静下来。
    他说。
    “抓紧时间。”
    上杉越顿时冷静下来。
    是的，抓紧时间，他们现如今可是在和时间赛跑，容不得浪费。
    但……龙啊。
    上杉越恨恨的看一眼雕像们。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石像鬼们不进宫殿群落了。
    石像鬼门是外面的士兵。
    他们也只能做外面的士兵。
    想进宫殿里，他们资格不够。
    因为到了宫殿里，真正的士兵，都是龙。
    上杉越感应到了，这座殿宇的雕像们，都是纯血的龙。
    清一色的三代种。
    在龙族世界，三代种已经是精锐士兵。
    初代种是王，次代种是大臣，三代种是精锐士兵或将军。
    而这里，却有这么多。
    且都是活的。
    随时可能抱起战斗。
    “不动手，好。”
    上杉越说。
    “那这些家伙怎么办？”
    “就把他们放在这里？”
    上杉越问楚子航。
    “万一他们断了我们后路，等一下，更麻烦。”
    “不会。”
    楚子航说。
    “他们不会动手。”
    上杉越不知道楚子航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楚子航可以笃定他们不会追？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没时间给他们闲聊。
    上杉越在心里衡量，如果动手，如果不动手，两种可能的未来。
    最后上杉越点点头。
    “听你的。”
    上杉越说。
    楚子航看出上杉越心情的复杂，补充一句解释。“在这里，他们不敢动手。”
    然后是下一座殿宇。
    也是楚子航计算得出的主殿。
    昂热会在里面吗？
    或者是如今昂热所在的线索？
    后面的这些家伙会不会追上来？
    上杉越思考了很多。
    等到真正往前走时，上杉越又安静下来，他什么也不想了。
    上杉越发现，龙族真的是天生的战士，原先他对龙族的所有仇恨以及对昂热的担心，一想到即将可能到来的战斗，那些心情统统烟消云散，上杉越心境恢复古井无波。
    这是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
    说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上杉越有这样的认识，但他说不出来，具体是哪个地方不对。
    这很正常。
    人往往很难觉察到自己的异常，这一点，龙也一样。
    对上杉越的变化，楚子航看得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已经渐渐开始被龙族暴虐的好战因子影响了。
    事实上，可能连上杉越自己都忘了，他完全没有任何，仇恨龙族的理由。
    如果非得找一个仇人，那么，对上杉越而言，很明显，赫尔佐格远远比龙族更称职。
    比起龙族，上杉越真正应该仇恨的，是赫尔佐格，那个抢走他的儿女，策划主导了源家兄弟反目成仇的野心家。
    但是刚才上杉越却对龙族木乃伊产生了难以控制的仇恨。
    这仇恨的程度甚至已经强烈到了，楚子航只是制止，他们也差点因此动手。
    这很没有道理。
    角色似乎换了。
    做出这种事的人，应该是昂热，是施耐德，或者楚子航，怎么想也不该是你上杉越。
    难道过去这几十年有一头龙每天跑你拉面瘫白吃白喝不给钱，风雨无阻矜矜业业，以至于你对个体龙的仇恨上升到了整体龙族。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发生。
    龙族大规模复苏也只是这些年的事情而已。
    楚子航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龙族的好战思想，暴虐性格，已然开始影响到了上杉越。
    但是，很奇怪。
    为什么龙族暴虐的对象，还是龙族？
    如果上杉越真的被龙族的血影响，不是早应该对他楚子航下手了么？
    或许，是上杉越仍存的人类自我认知，在起作用。
    也或许……
    这其实和上杉越的自我认知没关系，所有的龙都这样。
    在龙族，同为龙族的彼此，远比外族的人类也好，任何物种也好，都更加适合，作为战斗的对象。
    这种可能性看起来真的很奇怪。
    哪有一个物种，看同类，比看异类更眼红的。
    但如果这种事发生在龙族身上，再奇怪，再匪夷所思，似乎都有了些可信度。
    龙族啊，楚子航想起所有关于这个种族的特性，想起自从进入空中园这一路来，他见到的种种，以及从他所见所闻衍生出的更多有关龙族的猜想。
    “龙族”这两个字，在楚子航脑海渐渐退去神圣强大的外壳，显露出外壳之下的，真正面目。
    对此，楚子航只有一种感觉。
    悲哀。
    龙族给楚子航的印象，居然是悲哀。
    这是一个，似乎，从生来便有原罪的生物。
    他们终于到了。
    主殿。
    楚子航和上杉越眼前似乎闪过强烈的色彩。
    红的，绿的，黄的。
    然后是更多叫不出名字的，他们没见过的，甚至不应存在的。
    无数的色彩从他们眼前闪过。
    上杉越第一个反应，是挡在楚子航身前。
    他迈开双腿奔跑。
    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一样。
    上杉越发现他再如何跑也无法拉近他和楚子航的距离。
    上杉越展开双翅，他腾空飞起。
    他虽然没有天空与风之王的权柄，但上杉越怎么说也是次代种，他的这具身体，是远远超越现如今人类文明所有科技的存在。
    任何的飞行器，甚至只存在理论图纸上的飞行器，也无法和上杉越的龙躯相比较。
    但结果还是一样。
    上杉越发现，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是不能接近楚子航。
    不，别说接近楚子航，他连移动也做不到。
    上杉越忽然明白。
    “这是……”
    上杉越往四周看。
    “这是……梦境？”
    上杉越最初是犹豫不定的，后来，他坚定下来。
    没错，他的感觉没错。
    “梦境？”
    楚子航说。
    “嗯。”
    上杉越给他解释。
    “我之前也和你说过，白王一系的权柄，是精神。”
    “但精神不是梦境。”
    “两者似是而非，存在本质上的概念。”
    “怎么和你解释呢？”
    上杉越想了想。
    “有了。”
    上杉越说。
    “单说梦境，其实不方便理解，换个词，虚拟。”
    “你可以想象这个世界分成两面。”
    “一面是物质的，确定的，真实存在的。”
    “比如大地，高山，河流，海洋。”
    “还有金属，火焰，云朵，天空，甚至流动的风，你别看好像风一般人用肉眼看不到，但风也是物质，他也是确定存在的。”
    上杉越说。
    ：“然后是白王一系，精神领域的权柄，看上去精神和梦境很像，但他们不一样，精神是和地水火风一样，有确定的物质基础的，也即第五元素，以太，或者精神因子，随便叫它什么都好。”
    “但是，梦境。”
    上杉越仔细端详他的手掌，那探究又新奇的目光，仿佛是一个婴儿，第一次见这个世界。
    “梦境所遵循的，是另外一套规则。”
    “这里或许有地水火风，也或许是金木水火土，也有可能是八卦，也或者只有正反两种对立又统一的气。”
    “这就是梦境，世界的反面，虚幻世界。”
    “随便怎么叫都好。”
    上杉越说完了。
    楚子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仿佛今天才是第一次认识上杉越。
    上杉越下意识的想显摆，但这里是梦境啊，他们稀里糊涂就到了世界的反面，这种时候任何一点信息都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上杉越老老实实的坦白。
    “这些都是龙族的传承知识。”
    “我把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
    上杉越解释，楚子航就明白了。
    难怪，上杉越忽然化身教授，这道理讲不通，如果说他这些都是从龙族传承知识里得到的，那就顺理成章了。
    和游戏里的龙族设定一样，真正世界的龙族，也是存在传承记忆这种东西的。
    在楚子航看来，大概相当于，人类文明发展到极其恐怖的高度，以至于人类可以做到，把天文单位量级的知识，浓缩刻录在双螺旋的基因结构。
    从此，人类新生儿降生后，再不用苦哈哈的学习，自然有源源不断的知识，存在于基因螺旋，以供他们随时需要，随时调用。
    但是，也不对。
    楚子航认为，用阿卡夏记录类比，更适合。
    或者阿赖耶识。
    这是一个公公图书馆，人类从古至今，从第一个祖先仰望星空，到宇宙飞船腾飞，所有的知识和历史，所有的文字音乐和视频，都存在于名为阿卡夏记录或阿赖耶识的公共图书馆。
    龙族的传承技艺，便是和阿卡夏记录一样的公共图书馆。
    龙血是龙族传承技艺这座图书馆的借书证，血统越高，借书证等级越高，你所能在图书馆调取的书籍资料，也相对应的越高。
    上杉越之前也不知道所谓“梦境”的知识，是在和楚子航一起进入主殿，亲身进入到这片梦境后，相关的资料才被调取出来。
    “我们怎么出去？”
    楚子航问。
    “等。”
    上杉越说。
    说这话时，上杉越自己都是很无奈的样子。
    上杉越又冥思苦想。
    他点点头。
    “只能等。”
    上杉越最后说。
    “至少，我的传承记忆，只有这个方法。”
    “梦境是世界的反面，而我们现在，和晚上正经做梦也不一样，如果是晚上正经做梦，我们还能无意识的控制梦境走向。”
    “但现在，我们是真身在梦境。”
    上杉越想了想。
    “你可以理解成，我们是大海的礁石，孤岛。”
    “梦境世界是无边无际的海水。”
    “我们再怎么移动都在原地，在这个梦境世界我们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楚子航不说话。
    “你在担心时间么？”
    上杉越说。
    “如果担心时间的话，倒不必。”
    “这里既然叫梦境世界，和梦境还有一些共通点。”
    “比如时间流速。”
    “这里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等我们从这里出去，外面可能只过去一分钟，一秒钟，甚至一瞬间。”
    楚子航点点头。
    他看向四周。
    狂乱的色彩的风暴，逐渐平息。
    黑的归黑的，白的归白的，楚子航想起清升浊降的记载，若如此，那么之前他们看到的，所谓清浊微分。
    混沌么？
    分混沌后，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