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归来

    寅时初刻，月已偏西。
    一辆黑漆平头马车，缓缓行驶在去往光福镇的官路上。
    马车后，还跟着几名仆役打扮的随从。
    车厢里坐着的正是林平安父子，席嘉瑞兄妹猝然离开后，他和父亲便辞别了江县丞，直接往家赶了。
    此时路程已过大半，光福镇就在眼前了。
    借着车厢里悬着小宫灯的微弱亮光，林平安看见李峰正靠坐在厢壁上，闭目养神。
    林平安瞥见他双鬓已生白发，不禁感叹，在林家当了二十年赘婿，这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怎么？”不知何时，李峰睁开双眼，发现了儿子正看着自己。
    “没，没事啊。”林平安故意扭动脖颈，装作活动筋骨。
    李峰摸着下巴，吩咐道：“你娘和你奶奶都不知道你被绑的事，回家之后，别说漏嘴了。”
    “知道了。”林平安点头应下。
    “还有，这猫是怎么回事？”李峰指了指蜷缩在林平安脚边的大黑猫。
    “哦，这猫，这猫是我在漫山岛上发现的啊，挺通人性的呢！”
    林平安轻轻踢大黑猫尾巴一下，唤道：“大咪，叫一声。”
    黑猫这才抬起头来，懒散的叫了一声：“喵呜。”
    “咦，确实挺通人性的。”李峰赞一句，看着大黑猫道：“最近家里老鼠颇多，养着它倒也不费粮食。”
    黑猫不自觉的白了李峰一眼，又趴在林平安脚边，继续蜷缩着。
    林平安却是知道，这猫连银鱼粥都不吃，又怎么会吃老鼠嘛。
    “那席公子，真如他所说，是你所救？”李峰又岔开话题。
    “是真的啊？怎么了？”林平安好奇问道。
    “你们既同生共死过，便算是好友了。”李峰摸着下巴道：“既然他母亲病了，这几日找个时间，去看望一下吧。”
    听老爹的意思，是要自己跟席嘉瑞搞好关系。
    林平安不禁乐了，记忆里老爹似乎是个三次不第的书呆子，可实情好像并非如此呢。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应了下来，摸了摸揣在胸口的银票，忽然觉得，有个商业计划，似乎可以带着席嘉瑞玩一玩。
    说话间，马车进了光福镇。
    透过车窗，林平安发现，虽然还未天亮，小镇里街道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摆摊了。
    这里是大明最繁华的都市苏州，虽然是市郊，也可见一斑啊。
    光福镇中心的林宅，花厅中。
    林德甫依旧穿着那身浅褐湖绸长袍，只是头上未带唐巾。
    他此时已不甚焦急，只坐在张鸡翅木圈椅上，端着青花茶盏品茶。
    一旁，小女婿陈恕，却一脸焦急的踱着步子。
    林德甫放下茶盏，颇不满意道：“好了，你别在那走来走去了，徒让老夫心烦。”
    “是，父亲。”陈恕闻言，表情一滞，连忙坐到了在林德甫下首的椅子上。
    好一会，他才轻声问道：“大哥说去接平安，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消息有误啊？”
    “应该不会吧？”林德甫皱眉道：“来报信的，可是县衙里的公人。”
    “县衙里的人？”陈恕嘴角一抽，又好奇道：“具体是怎么说的呢？”
    “具体不清楚，只说平安获救了。”林德甫言罢，瞥自家小女婿一眼，好奇道：“你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妥？没有，没有！”陈恕忙面露喜色道：“我可不是怕白高兴一场嘛。”
    林德甫连连摆手道：“不会的，我日间去光福寺求了一卦，说平安是否极泰来，一定会没事的。”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管家林伯喜气洋洋的走进厅中禀报：
    “老爷，二姑爷，大姑爷和小少爷回来了。”
    “是么？”林德甫霍然从圈椅中站起，激动道：“快，快把乖孙带来给我瞧瞧。”
    旁边的陈恕却不禁脸色一黑，旋即挤出假笑，做惊喜状道：“真的吗？太好了！”
    不多时，李峰带着林平安走到院中。
    “孙儿给爷爷请安。”林平安在马车上做好了心理建设，上来就给林德甫磕头。
    “哎呀呀！乖孩子！”林德甫连忙走过来，将林平安扶起来，又上上下下将林平安打量一遍，这才开怀道：
    “哈哈，我家乖孙，真的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是的爷爷，”林平安回了话，又朝着陈恕长揖行礼道：“多谢姨丈为我操心劳力。”
    “呵呵，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恕强压着心头不爽，展颜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话就见外了！”
    林德甫对陈恕道：“平安已经回来，你也回去歇着吧。”
    言罢，他又扭头看向林平安，一脸慈爱的吩咐道：“你奶奶跟你娘亲，还以为你去城里玩去了，明日见面，万不能说漏嘴啊。”
    “知道了，爷爷！”李峰已经提前做了交代，林平安干脆应下。
    “乖孙饿了没有？”林德甫又亲切问道：“爷爷已经叫人做了你最爱吃的几道菜，要不要现在就让他们端上来？”
    “饿倒是不饿，就是有点困。”大半夜的，林平安实在不想把时间花在寒暄上。他想回到自己的小屋，整理一下思路。
    “那先去洗漱一下，好好去睡一觉吧。”林德甫拍拍林平安肩膀道：“明天谁也不准去喊你，什么时候醒了再起来。”
    “好勒，爷爷！”林平安点点头，也不管别人，迈腿就要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
    “哎……”陈恕却欲言又止。
    “姨丈有事？”林平安停下脚步，狐疑的看他一眼。
    “你倒是跟我们说说，是如何从水匪窝里跑出来的啊？”陈恕换上一副好奇模样，挠头道：
    “不然今晚我回去，怕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呃……”林平安没想到，对方竟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事急什么，等我乖孙休息好了再说。”林德甫却不容分说，挥手道：“你快去歇着吧。”
    得了老爷子的令，林平安只歉意的朝着陈恕笑笑，朗声道：“改日定把详情告知姨丈。”
    说罢，他终于头也不回的出了朝院子西边的月亮门走去。
    看着林平安消失的背影，陈恕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察的惋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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