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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眼前这人来历不凡,必定不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惹得起的角色。
    」我看客人你不是只为买点小东西而来的吧?」贺开试探著问道。
    岳朗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随手摸到了身边的包袱,郑重地点了点头,对贺开说道:」不错。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买什麽东西。我受故人之托,乃是要将一件东西送给你。」
    」故人?」贺开好奇地站直了身体,满脸的疑惑不解。
    岳朗也不多说,当即便解开了包袱,将装有贺望首级的金丝楠木匣子端正地摆到了贺开面前。
    他抚摸著金丝楠木匣的盖子,心中也多了几分对贺望的愧疚。虽然自己乃是奉命潜伏在无双教中,但是这人到底与自己相伴相随长达四年之久,若说一点感情也没有,即便可骗过他人,骗过贺望,却又怎能骗过自己。
    但是有情又如何?黑白二字早已注定了他们之间这一场不可避免的生死相搏。
    如今自己将他人头已送到,就此离去之後,生死相别,明日天涯。
    想到这里,岳朗又难免想起了贺望临刑前与自己的最後一夜,对方想让自己愧疚,到底还是如了些许愿,但自己终是不悔!
    」这盒子好生精美,不知里面放的是什麽?」
    贺开盯著那金丝楠木匣的眼里闪出一丝惊喜来,似乎对他而言,这盒子之中所盛之物必是什麽值钱的东西。
    岳朗抬头看了贺开一眼,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断然从唇间掷出两个字来。
    」人头。」
    」人头,我可不信?」
    贺开仔细盯著岳朗那张俊美温润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最後嘿嘿笑了起来。
    看样子,他是不相信这出手阔绰的男人找到自己,就是为了给自己一颗人头。
    」不信的话,你打开看好了。」岳朗将金丝楠木匣往前推了推,然後干脆负手在身後,只是静静地看著贺开。
    贺开又挑眉瞥了岳朗一眼,看对方神色严肃,竟似不是在开玩笑。
    他一手摸到了匣子上,疑惑地问道:」若真是人头,那这会是谁的人头?」
    岳朗叹了口气,自己预料的场面似乎马上就要发生了,这个本与江湖无关的小手艺人,终究免不了要承受江湖带给他的骨肉分离之苦。
    」你哥哥贺望的头。」
    贺开听见岳朗这般回答,双眉猛地一轩,立即便打开了匣子。
    当他看到匣子里那张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之後,顿时大叫了一声,满眼的惊慌。
    」怎麽……怎麽会是大哥!怎麽会是他?!」
    岳朗冷眼看著贺开惊叫慌乱不已,并没有再接话,他正在观察贺开的反应,毕竟这人乃是贺望的兄弟,而两人又长得这般相似,难保这两兄弟之间没有什麽阴谋。
    然而贺开只是惊慌大叫,随後竟是痛哭了起来,他一下扑了上去,将贺望的人头揽入了怀中,嚎啕了起来。
    」大哥,你我兄弟一别二十年,你竟这样回来!大哥啊……你知不知道弟弟多想你啊,你真是死得好惨啊……我苦命的哥哥啊……」
    岳朗站在一边,皱眉听著贺开那惨若杀猪的嚎哭声,缓缓摇了摇头。
    这两兄弟虽然长得像,但是性子真是太不一样了,贺望身为一方枭雄,即便引颈就戮之时亦从容淡定,令人敬佩,却没想到他的弟弟会失态到如此地步。
    然而岳朗却也想起了当年贺望最为失态的那一次。
    那一次自己为获得贺望信任,不惜替他挡下一剑,岂料传闻中狠辣无情的贺望,居然会在照顾自己时落下泪来,而自那之後,对方也不忍再让自己居於身下受那抵死缠绵之痛。
    或是念及往昔诸多,岳朗的神情也多了几分哀戚,他见贺开哭得这麽凄惨,心中也略略有了几分酸痛,只不过脸上却依旧克制。
    」贺开,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贺开听了岳朗的劝,这才擦了擦涕泪横流的面颊,缓缓将贺望的人头放在了桌上。
    」也是,大哥竟是死了,我光哭也没用!我定要为他报仇才是!你可知道是谁害死他,竟让他尸首分离的?!」
    岳朗本想送到人头後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一应告诉贺开,可如今见对方这般反应,他倒是有些难以开口了。
    」你说你与你大哥二十年不曾再见,那你可知你大哥这二十年都在做什麽?」
    贺开一愣,仔细想了想,答道:」他……他当年嫌编篾条这手艺低贱,所以自己背了包袱说要出去闯荡,之後就一直不曾回来,前几年他还托人送些银两回来,可这几年便全然失了音讯。若非我没有盘缠,我早就出门找他去了。」
    贺开边说边看了眼贺望的人头,声音忽又变得哽咽,」我还没出门,大哥他这却回来了。只可惜……只可惜……」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本是天意不可违背。既然你不知道你大哥这二十年在做什麽,那麽我便告诉你吧。」
    岳朗冷笑了一声,心道贺望真是隐藏得好,居然连自己亲弟弟也瞒得这样深,这样的人怪不得能入主无双魔教,成为一代枭霸。
    听完岳朗一席话,贺开已是惊愕得无以复加,他呆坐在椅子上,似乎完全被自己大哥那可怕的身分所震慑。虽然他只是个街边编篾条的小手艺人,但是无双魔教这名字,他也是听过的。
    」不……你骗我!我大哥不可能是那种人!他从小忠厚老实,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我听说那无双教主生得三头六臂,嗜血成狂,滥杀无辜,奸淫妇孺!我大哥他又怎麽会是那样的大魔头!」
    岳朗见贺开不肯相信,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令牌上正面写著乾坤盟三字,背面却镌刻著左护法三字,正是岳朗的铭牌。
    」乾坤盟左护法的话,你可愿信?你兄长月前被乾坤盟所擒,後死於乾坤盟中。临死前他交代了遗言於我,所以我这才将他人头护送至此。」
    岳朗略去了自己背叛出卖贺望乃至亲手砍下对方头颅的事实,并不想再与眼前这人生出更多是非冲突。
    坊间小民知道无双教不足为奇,那麽知道乾坤盟也更是理所当然。
    贺开知道乾坤盟是不亚於官府的地方,那里据说主持著江湖中的正义公道,向来受人敬重,对方的左护法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带了自己大哥的人头一起,看来对方所言非虚了。
    」我大哥竟是……竟是无双教主!唉,怎会如此啊!」
    贺开痛苦地摇了摇头,一手掩住了自己的双眼,埋首长叹。
    事已至此,岳朗亦是不便再多言,他上前轻轻拍了拍贺开的肩,又看了一眼贺望面色安详的首级,低声劝道:」节哀顺变。」
    贺开擦了擦满面的涕泪,猛地抬起头,对岳朗说道:」那不知我哥死前可还有别的什麽遗言?」
    」你哥让我将他的首级转交给你,希望你能将他埋在你们过世的父母坟边,也算尽他最後的孝道。」
    岳朗见贺开情绪冷静了一些,这才将贺望真正的遗愿说了出来。
    岂料他这一说完,贺开竟又大声哭了起来,惹得四邻纷纷斥骂。
    自知晚上吵到周围的人不好,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兄弟便是那人见人怕的无双教主,贺开闷闷压抑下哭泣声,哽咽地说道:」说起来,前两年一场大雨冲垮了家父家母的坟,当时请的道士说那处风水不好,不宜再立坟,我、我便借了一些银两,干脆将父母的坟茔迁至了离此百里的龙滩头,那里是我们一家小时候所居之地。
    」如果大哥遗愿是要归葬父母身旁,那我岂不是要将他带去龙滩头。」
    岳朗也是没想到贺望父母坟茔迁移之事,他原以为自己将贺望的人头送到便已是仁至义尽,自此不会再与对方有任何瓜葛,如此看来,事情似乎尚未结束。
    万一就由著贺开带著贺望的人头单独上路,那麽若是让无双教余孽暗中知晓,似乎会引出无穷麻烦,毕竟,贺开又是一个与贺望长得一模一样之人。
    贺望之所以这麽多年不提及自己有这麽个兄弟,只怕也是不希望对方卷入诡谲残酷的江湖纷争之中。
    岳朗一手抚上金丝楠木匣,油灯之下的神情看上去竟有几分肃穆。
    」无妨,既然如此,我便陪你将贺望的首级带到龙滩头吧。」
    贺开听见岳朗这般说,悲恸的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一把握住岳朗的手,作势就要跪下去,」大侠,我大哥作恶多端,到头却有你这般仁人义士相助,我这个做兄弟的真是大恩不言谢!」
    此时天色已晚,贺开将贺望的首级放回金丝楠木匣中之後,随即对岳朗说道:」不知大侠高姓大名,你一路远道而来,若不嫌弃便在我这里歇息吧,过几日我把手中的事处理了,咱们便一同将我哥的首级送去龙滩头归葬。不知大侠您觉得呢?」
    岳朗自是不愿在此事上耽搁更多,他点了点头,答道:」我叫岳朗,你呼我一声岳兄弟便可,大侠二字不必多提。只希望你能尽快启程,我也好了却一桩故人心愿。」
    贺开连连点头,又抬袖擦了擦泪水之後,这便起身往灶房去了。
    岳朗坐了下来,将桌上油灯的灯芯拨得更亮了一些,他看著静静放在一旁的金丝楠木匣,眼前又浮现出了贺望生前的音容笑貌。
    往昔思绪万千,记忆如潮,百转千回,岳朗渐渐陷入了沈思之中。
    无论如何,从他接受了任务潜入无双教,再至一鸣惊人引起贺望注意赏识,乃至其後不得不与对方虚以委蛇以获取有利情报消息,前後也有四年时光了。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了解一个人却是足够。
    诚然,贺望身为魔教之主,行事狠毒冷酷,因一时之怒而灭他人满门亦是不在话下,而对方外表看似豁达飒爽,实则狡诈阴险、疑心颇重,若不是自己当初使出苦肉计,只怕也难以获取对方信任。
    只是,对方到底待自己算是一片真心了,不然又怎会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暗算乃至一败涂地。
    岳朗轻叹了一声,端起桌上的冷茶自顾斟了一杯喝下,此时四周一片寂静,小屋之中油灯微暗,朦胧灯光之下,岳朗心事亦幽幽。
    正在岳朗心绪烦杂之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葱面忽然放到了他的面前。
    贺开过来,对岳朗说道:」岳兄弟,你远道而来,我也没啥好招呼你的,家里还有些面条,你且将就著吃吧。」
    」多谢。」
    见贺望的弟弟待自己竟这般热情,岳朗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接过筷子拌了拌面,正要吃,却见贺开只是坐在一旁看著自己。
    岳朗抬头看了眼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心中微微一沈,搁下筷子问道:」你呢,不吃东西吗?」
    贺开被岳朗这般一追问,面色顿时一红,他搓了搓手,神情显得局促不安。
    」我……我……」
    岳朗见他言语吞吐,心中疑惑更甚,当即便冷冷说道:」我其实不饿。你吃吧。」
    」啊……真的吗?那我不客气了!」
    岂料贺开目中一喜,当即拿过了岳朗面前的面碗,大口大口便吃了起来。
    岳朗惊讶地看著贺开顷刻之间便将整碗面吃得干干净净,那样子活像饿了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
    贺开放下碗来,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这才坐了下来。
    」总算吃饱了。话说岳兄弟你们练武的人是不是可以几天都不吃东西啊,要不你怎麽不饿呢?要是这功夫能教教我就好了,到时我也不必整天饿肚子了。」
    岳朗算是看出来了,贺望这个弟弟还真是个心思短浅的老实人,他并不想与对方多做计较,当即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道:」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赶紧出发。你兄长的头……可等不得许多耽搁。」
    」啊,这麽急,可我还有事没料理完……」贺开之前便提出要几天时间处理下这边的事情,如今岳朗只说明日便启程,却著实令他有些为难了。
    幽暗的油灯之下,岳朗的眼中冷酷而严肃,他盯了贺开,又说道:」还有什麽事比让你兄长早日入土为安更重要吗?」
    贺开似乎是惧怕岳朗这严厉的目光,当即低下了头,呐呐道:」也是。大侠说得对,那,那我们明日便走吧。」
    岳朗这才察觉自己对贺开的态度似乎过於冷硬了一些,毕竟自己已经杀了对方哥哥,如今还这般凶,却是有些无礼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又放得柔了下来。
    」耽搁了你做生意,到时我自会补偿你一些银两,不必担心。」
    」这倒没有!」
    贺开抬起头,憨厚地一笑,目光却在瞥向装著贺望人头的金丝楠木匣时沈了沈。
    贺开的小屋布局摆设颇为局促,只得一张木床。
    他铺好被子,径自脱了外衣上了床去,然後费力地往里面挪了挪,抱歉地对岳朗说道:」家里窄小,大侠莫要嫌弃,今晚便与我挤一挤吧。」
    岳朗眉间微微一蹙,当即便摇了摇头,」不必了,你睡吧,我坐著也能休息好。」
    说完话,他便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果真坐了下来,守在贺望的人头旁边,凝神聚气,渐渐闭上了眼。
    不知是否是这几日都带著贺望的人头奔波,岳朗的梦里也出现了贺望的身影。
    对方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嬉笑样子,远远站在一旁。
    」我的好岳郎,你真是狠心啊,枉我那麽爱你。」
    贺望幽远的嗓音慢慢飘了过来,带著一丝怨气。
    岳朗心头微微一凛,自知於理他无悔,於情他有愧。
    」贺望,你不知悔改,死有余辜,怪得何人?!」
    贺望闻言大笑,却始终不肯上前,他远远地看了岳朗一眼,径自负手转身而去。
    岳朗此时额角已有微汗渗出,虽然他隐约察觉一切皆是幻梦,可内心之中仍生出了一丝难以言明的不安情愫。
    忽然,岳朗只觉肩上一重,似乎有只手搭了上来。
    岳朗扭头一看,顿时猛然一惊。
    眼前的面容,简直就和梦中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一模一样,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岳朗猝不及防,想也没想地便是一拳打了过去。
    」啊!」贺开惨叫了一声,顿时被岳朗这一拳揍得在地上滚了三滚。
    待岳朗回过神来,立即起身上前扶住了贺开,贺开紧紧捂著自己的鼻梁,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他指缝间溢了出来。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我好心好意给你送床毯子,你、你干麽打我?!哎哟……」
    贺开毕竟不是那个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魔教之主,岳朗这一拳打得他够呛,黑暗之中竟是痛得他泪光闪闪。
    岳朗愕然地看著这男人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这才想起贺望真的是死了,因为贺望从来不会露出这麽脆弱的表情,那个素性飞扬跳脱的男人就连死前也是那麽从容。
    」对不起。」
    一手捡起刚才随著贺开落在地上的毛毯,岳朗又向贺开表示了歉意。
    吸了吸鼻血,贺开随手擦了擦,也不好多做计较,毕竟对方可是不远千里送还他兄长首级的恩人呢。
    」你慢慢休息吧,晚上冷,可别凉著了。」贺开叮嘱了一句,然而语气里却是显见的不高兴。
    第三章
    第二天一大早,岳朗便醒了。
    屋里的贺开也不知去了何处,他嗅著一股香气飘来,便随了香气去到了灶间。
    贺开此时正站在灶前忙忙碌碌地捏著什麽东西,岳朗上前一看,才发现对方原来是在捏馒头。
    鼻梁有些红肿的贺开看见岳朗过来,下意识地便退後了一步,似乎生怕脸上又挨对方一拳。
    」大侠,你醒啦?我在做馒头,回头咱们路上好吃。」但是他很快就露出了一抹微笑,继续专心致志地做起了馒头。
    」你不必操劳。盘缠什麽的,我还是有的。」
    说著话,岳朗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有这麽大一锭银子,自己和贺开一路吃喝到龙滩头必是没有问题了。
    岂料贺开看了那银子一眼,立即伸手收了起来,又笑道:」节约一点算一点吧,何必浪费呢?」
    果然,这股市井小民的气息,也是与贺望身为江湖中人的一腔豪气全然不同的。
    自己不该再认错了人了。
    岳朗没有多说什麽,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身,他又走回了堂屋之中,看著桌上那个金丝楠木匣,眉宇微微地拧了起来。
    贺望,你若像你弟弟这样,其实也未尝不好。
    待贺开蒸好馒头,准备好两人一路的干粮之後,岳朗也收拾好了东西与贺开一同上路。
    龙滩头距此有百里之遥,若是步行得花上不少时日,岳朗恐耽误时辰贺望的人头会在半路腐坏,而他那匹瘦马显然是驼不住两个人,於是他与贺开商议了一番,干脆租了一匹壮马,两人一骑上路。
    」大侠,我不会骑马。」贺开抱著包袱,呐呐地看著眼前这匹高头大马,似乎不敢上去。
    岳朗替马儿绑好了辔头,这才转到贺开身边来,他看了眼这个与贺望的性子截然不同、显得有些懦弱的男人,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不要你骑,你坐在我身後抱紧我便好。」
    说完话,他翻身便到了马上,然後伸过一只手,示意贺开拉住自己借力上来。
    好不容易在岳朗的帮助下,贺开这才上了马,他有些胆怯地坐在岳朗身後,想了想,还是伸手抱住了对方瘦削的腰身,整个人都紧紧地贴了上去。
    那一瞬,岳朗的心中不由微微一颤,身後紧紧的拥抱竟让他产生了错觉││他还以为是贺望在抱著自己。
    低头看了眼挂在辔头上的金丝楠木匣,贺望的人头必然好好在其中,对方又怎麽会再拥抱住自己呢?
    这个人已不存於世了。
    双手一抖马缰,岳朗猛然催起马儿狂奔起来,而身後的贺开也自然将他抱得越来越紧。
    与此同时,岳朗所没有看见的是,贺开的眼中有什麽东西渐渐变得深沈,微微抬起头,冷冷地盯著岳朗挺拔的身形,嘴角多了一丝诡秘的笑意。
    有了马就是便捷,原本步行十数日才能到的龙滩头,仅仅三日的时间,岳朗与贺开便已到达。
    两人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便连岳朗也是显得疲惫万分,他下了马,拿起水囊猛灌了一通,这才回头问道:」贺开,你父母的坟茔在何处?我们赶紧去将你兄长的人头埋了,也好早日了事。」
    贺开指了指前面一片茂密的树林处,说道:」就在前面林子里。大侠与我来便是。」
    说完话,贺开竟没有等岳朗,径自便往前走了去。
    岳朗随後便跟了上来,这龙滩头也不知到底是个什麽地方,委实森冷得很,四周也不见人烟,或许真是个适合埋骨之处吧。
    贺开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突然哎哟一声蹲了下来。
    」你怎麽了?」岳朗急忙上前询问。
    贺开皱了一张脸,似乎颇为痛苦,他捂著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侠,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吃坏了东西,我忽然闹肚子,你可能等我片刻?我去一旁拉了便过来。」
    人有三急,遇到这事岳朗也不好多说什麽,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贺开说道:」快去快回。」
    贺开立即起身便转入了一旁茂密的林中,看见贺开身上还背了重重的包袱,岳朗不禁说道:」包袱让我拿吧,你也方便些。」
    哪知贺开只是捂著肚子连连摇头,一边答话一边往林里钻去,」无妨,我里面正好装了草纸,我自己拿便是。」
    既然贺开不要自己帮忙,岳朗也懒得自作多情,他看了眼静谧的四周,倒觉得贺望能埋骨此处也算寻了个清静归处。
    自己百年之後,或许也可以托人将骨殖埋於此地,与那人做个伴,到了地下,自己今生欠他的,便让他讨还吧。
    想到这里,岳朗不由微微一笑,他想起贺望活著时总与自己唠叨的话语,心中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沈重。
    江湖之中的事情,多少恩怨爱恨浮沈,正邪始终不两立,自己又怎能违背正道,违背良心。
    这一世,便让自己对不起贺望吧,愿来世,还能与对方共饮一杯。
    也不知是怎的,贺开解手去後半晌都不见回来,岳朗这才回过神来,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他提聚真气,以内力将自己的声音送去了方圆一里之内,」贺开,你好了没有?」
    忽然,周围一阵异响,岳朗双眉一轩,随即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很快,岳朗就察觉到这异响来自地底,他灵机一动,飞身跃起。
    果不其然,他方才站过的四周地上一阵烟尘扬起,数名黑衣人纷纷从地下钻出,持刀引剑将他围在了中央。
    」你们是何人?」岳朗平心静气地问道。与此同时,他也拔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
    」岳朗,你且看我是何人?!」
    一把熟悉的洪亮声音从密林中传了出来,岳朗心头一震,当即扭头去看。
    出乎他意料的是,昔日那个称霸天下的无双教教主贺望居然款款走出,对方穿著一身极为大气奢华的双龙绣像墨色长袍,足踏同样绣了金龙的黑靴,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又是那个举世无双的贺望。
    不,但是不可能!明明是自己亲手砍下了贺望的人头,对方已经不可能存在於世了!
    岳朗强自镇静了下来,他微微眯了眯眼,淡淡地说道:」莫要故弄玄虚,你不是贺望。」
    」贺望」看见岳朗这副淡定神色,心下也有几丝佩服,他咧嘴一笑,本是冷峻的面上竟多出了几分痞气。
    」你说的对,我不是贺望,可我也是贺望。」
    」你是贺开!」看见对方眼里闪过的一丝狡黠,岳朗顿时明白了什麽,他的眉宇一轩,当即断然喝出了心中的猜想。
    听见岳朗这般说,」贺望」不禁仰首大笑,他负手缓步上前,站在那些黑衣人身後,兀自傲然地盯住了岳朗。
    」好薄情的岳郎啊,现在才认出我是谁来,哈哈……想当初还是我亲自替你开苞的呢!不过也不怪你,谁叫我大哥那死家夥总叫我一举一动都得学得与他无二,害你将我误以为是他。
    」啧啧,今日也是时候让你见见我的真面目了。你当初在我身下辗转呻吟的诱人模样,我实在肖想太久了。」
    说著话,贺开径自用指腹擦了擦自己饱满的唇瓣,他眼角斜挑,一脸的暧昧,便连嘴角的笑也显得有几分淫荡。
    虽然还不甚清楚贺开与贺望以及自己之间到底有何等纠葛,不过从贺开的只言词组之中,岳朗也渐渐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确不是贺望,但是对方必然扮演过贺望这个角色。
    岳朗四顾了周围这些宛如铜墙铁壁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黑衣人,眼珠微微一转,顿时将真气灌注到了手中软剑之上,低喝一声便凭空跃起,直取贺开。
    贺开见岳朗不动声色向自己袭来,翻身一跃却是避开了对方的狙击。
    他拍了拍手,哈哈大笑道:」好岳朗,你急什麽?杀了我大哥不够,还想杀我吗?先让我手下这黑衣十二鹰与你玩玩吧!」
    黑衣十二鹰?!
    听见这个名字时,岳朗又是一惊,他没想到号称无双教精锐的黑衣十二鹰,居然并未被正道剿灭,竟在贺开手中还留有一支!
    无双教……无双……
    不管是教主也好,还是教中精锐也罢,居然都是成双成对而存在的!
    岳朗猛然醒悟,而此时那十二个黑衣人也一齐攻向了他。
    贺开站在战圈之外,傲然地负著手,满是戏谑的眼里渐渐有什麽东西在慢慢加深。
    岳朗的武功虽然高绝,但是面对黑衣十二鹰的同时围攻,他还是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而最让他感到烦乱的,却是贺开那双在一旁一直冷冷凝视著他的眼。那双眼与那个人是如此相似。
    或许,也同是这双眼曾冷酷地审视过自己,曾戏谑地打量过自己,曾温柔地……凝视过自己。
    眼见岳朗渐渐力不从心,就要伤在黑衣十二鹰的手下,站在一旁的贺开这才朗声吩咐道:」别把他弄死了,给我抓活的。」
    抓活的?对方这是想要抓住自己之後一通折磨,好替贺望报仇吗?
    岳朗一边挥舞著软剑,在刀光剑影之间躲开一轮又一轮猛攻,一边暗自思索事到如今,自己该当如何应对。
    真是好一个无双之计啊……自己赚了贺望一条命,如今对方也用计要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与其落在敌人手上受尽折磨,不如痛快一死,也算不辱乾坤盟的威名!
    心念及此,岳朗傲然一笑,目光淡淡扫视过一旁的贺开,握住软剑的手猛然一松,径自大开门户地将胸膛迎著几柄刀刃送了过去。
    」住手!」
    便在贺开看到岳朗那投向自己的淡然一笑之时,他的心口已是忍不住猛然一紧,一阵不安,果不其然,对方下一招便是送死之式。
    以为这样便可以摆脱一切吗?
    贺开冷冷一笑,飞身跃起,往黑衣十二鹰的剑阵扑了过去。
    好在之前得到了贺开的吩咐,发现岳朗居然要寻死之後,负责正面攻击岳朗的几人立即闪身撤剑,只不过高手过招岂有那麽简单。
    即便黑衣十二鹰已开始撤剑,但其中仍有用力过猛之人无法控制剑势,眼看就要刺入岳朗胸膛!
    岳朗淡然地面对著刺向自己的利剑,他看著急於奔救自己的贺开,头微微一仰,向来严肃的神色也多了一分得意的笑容,随後更是干脆闭起了双眼。
    然而,意想之中的利剑并没有刺入自己的身体。岳朗感到浑身大穴一阵疼痛,腰後一双有力的手业已抱住了自己。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面带急怒之色的贺开。
    」岳朗,你想死?没那麽容易!」
    贺开紧紧搂著岳朗瘫软的身子,目光冷锐逼人。
    前几日还憨厚老实的篾条手艺人此刻霸气外露、神色轩昂,岳朗淡漠地睁开了眼,平静地看著这个演技出色的男人,只道对方若是去唱大戏也必然惟妙惟肖吧。
    」教主,您受伤了!」
    身後不知道黑衣十二鹰中的哪个人忽然惊呼了起来,贺开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顿时令众人噤声。
    倒是岳朗听到这句话後,又仔细地看了看贺开。
    对方虽然穿著一袭黑色的华服,可是掩盖不住的血腥味,还是从那片墨意之中透露了出来。
    」你受伤了。」岳朗轻轻地笑了一下,为了留下自己一条活命好慢慢折磨,这位无双教教主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没受伤就好。」贺开的两道眉左高右低地挑了下,负在身後的手,突然伸出来掐住了岳朗的下巴。
    染满鲜血的手指,将猩红的颜色涂抹到了岳朗的脸上,这让岳朗极为不快。
    他厌恶血的气味,厌恶血的颜色,虽然他的人生离不开腥风血雨。
    指腹轻轻掠过岳朗那双紧抿的薄唇,把一丝血色涂了上去,贺开神色迷离地看著对方那张充满了不悦的俊美面容,戏谑地说道:」岳朗,你真是好薄情啊。」
    唇上的血腥味让岳朗一阵恶心,他的舌尖几乎可以舔到那股腥甜的味道,这让他想起了贺望被斩首的那一天,对方的血溅得那麽高,几乎溅到了自己嘴里。
    」拿开你的手。」岳朗强忍著恶心的感觉扭开了头,可是却无法逃脱贺开那双掐住他下巴的手。
    」是觉得血的滋味让你恶心吗?别怕,我来帮你舔干净。」
    岳朗只觉得搂在自己腰上的手猛然一紧,贺开滚烫的唇也随即贴了过来,那根舌头熟练地撬开了自己的唇,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是的,或许就像贺开说的那样,他们两人之间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可笑的是,他却未曾分出过这两兄弟竟是不同的人。
    到底他们俩是谁陪过自己下棋画画,又是谁陪自己爬过那棵桃树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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