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过错

    其实，李待问是个好人。而且，他有病。
    李待问得的是痿病，系指外感或内伤，使精血受损，肌肉筋脉失养以致肢体弛缓、软弱无力，甚至日久不用，引起肌肉萎缩或瘫痪的一种病证。痿者萎也，枯萎之义，即指肢体痿弱，肌肉萎缩。凡手足或其他部位的肌肉痿弱无力，弛缓不收者均属痿病范畴。因多发生在下肢，故又有“痿痹”之称。
    说白了，就是行动不便，腿脚不能动弹。这个时候李待问把自己关在柜子里，那是自己找罪受。
    偏偏朱慈烺其实是知道的，他故意装作不知道，就是想使劲折腾折腾你。谁让你，不肯借钱来着的。
    崇祯对李待问十分敬重，召见时让他坐着回答，给他的诏令，呼他为谋臣。待问为崇祯筹划军粮，尽心尽力。
    日夜操劳，李待问心血枯竭，得了痿病不能行走。他告病辞职28次，才得到崇祯批准。回家途中，他还亲手写奏疏请求免除与辽饷、剿饷并称为三饷的练饷。
    奏疏写道：“现朝廷需要饷银甚紧，而我胆敢请求免除，确实是练饷一项对于老百姓来说是额外负担，对国家实在没有好处，在外肥了贪官的私囊，在内贪财的宦官视为生财之道。”崇祯读了，流出眼泪，但未采纳。
    为什么，崇祯又何尝不知。可没办法啊，朝廷没钱，进入了死循环的崇祯逼着只能征收。
    “哎呀，日午了吧，本宫还真是有些饿了。”言毕，朱慈烺终于起身伸了个懒腰。
    户部的几个官员暗自松了口气，他们的小太子，终于还是绷不住要撤了。
    谁知，朱慈烺人家压根就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起身在衙门内随便走动了几圈，然后在档案柜子面前停了下来。
    这让户部一干官员吓得面如土色，吴履中慌忙闪身上前，挡在朱慈烺跟前，皮笑肉不笑的：“那个，太子殿下想来也累了，不如过去坐下歇息歇息。说不定，李大人稍后就回来了。”
    朱慈烺一把将他推到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柜子上的那些卷宗，似乎这些枯燥乏味的卷宗比什么都让他有兴致：“本宫坐着等了半天了，你是想让我屁股生疮么。”
    吴履中大惊，可又不敢再说，生怕引起朱慈烺的怀疑。这个小太子简直就是个小流氓，户部怎么招惹了这么个东西来。
    朱慈烺背负着手，突然又暴怒起来，他狠狠的踢了那个柜门一脚：“什么破柜子，为什么会用这种颜色的漆。本宫最恨的，就是这种枣红色。”
    户部的官员大惊，一名给事中上前迈了一步，然后又无奈的缩了回去。吴履中给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不可轻举妄动，说不定太子爷只是机缘巧合。
    谁知，大概是上辈子这个柜子和朱慈烺有仇，他不但没有放弃，反而继续一脚一脚的狠踢着柜门。
    本来在柜子里就憋屈难忍的李待问，在里面的情况可想而知。可朱慈烺似乎并没有放弃，终于，‘咣当’一声，柜门应声而开。
    然后，所有人都惊住了。只见这李待问蜷缩在柜子里，早已人事不省。随着朱慈烺踢开的柜门，李待问应声从里面滑落了出来。
    “李大人！”户部的官员们一下子扑了上去，众人七手八脚。有的人，对朱慈烺投来愤怒的目光。
    只是，畏惧于你是太子，这些官员敢怒而不敢言而已。
    而朱慈烺自己也呆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个李待问如此能忍。而自己，一种强烈的内疚感袭来，朱慈烺突然觉得，自己罪恶滔天！
    没错，这是个忠臣。无论他的出发点如何，朱慈烺都不应该这样对待他。可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朱慈烺大喊：“快去请太医！”
    朱慈烺错了，真的错了。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混蛋，而此时的李待问终于幽幽的醒转，他努力的伸出手，指着桌子上的几份奏疏。
    朱慈烺回过头，身边一名户部官员拿起那几份奏疏，沉默的递给朱慈烺。
    朱慈烺打开一看，上面全是山西和河南各地州府的奏疏。奏疏上写的东西都差不多，我县灾民，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每天，那里都会饿死人，成百上千...
    悠悠醒转的李待问，看着身边的朱慈烺，第一句话就是：“殿下，老臣有罪。只是，这二百万两银子，殿下能否匀给山西、河南的灾、灾民？”
    山西旱灾、河南蝗灾，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你朱慈烺做的或许没错，守住京城才能使得大明屹立不倒。可是，灾民呢？
    谁来关心这些灾民们的生死，你朱慈烺是做大事的人，你想保住你的大明。我李待问没有你那么高尚的品德，我李待问没有你太子爷的高瞻远瞩，我李待问没有你太子爷的统筹全局。
    我只是个小小的户部尚书，我能做的，只是想单纯的救活这些灾民。这些瘦骨嶙峋、衣不蔽体，以草根树皮为生，甚至于出现了人食人的惨剧。我李待问要救他们，你为了你的大明，我为了我的灾民。
    哪怕是我躲在这阴暗的柜子里，哪怕是我被你一脚脚的在外面踢着，哪怕我颜面扫地丢人现眼。我只想救那些无辜的灾民，那些无辜的百姓。
    因为，那些都是大明的子民！
    朱慈烺目光中隐含着泪水，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最、最最不可饶恕的事。他感觉自己是个罪人，看着疲惫不堪的李待问，朱慈烺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过错：“李大人，本宫错了，是本宫对你不住。你放心，这些钱谁都动不了，救灾民！这二百万两银子，全都发往灾区。”
    李待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多、多谢太子殿下，老臣、替、替山西、河、河南两地的灾民，多谢太子爷救、救命之恩。”言毕，李待问再次的晕厥过去。
    “太医！”朱慈烺再次声嘶力竭。
    你朱慈烺聪明么，你太自以为是，你嚣张膨胀、你何不食肉糜！
    在户部，直到遇到了李待问，朱慈烺被上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这也使得朱慈烺真正明白，你想拯救的大明王朝，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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