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法师梦魇

    “吱呀～”
    石屋厚重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站在门口的是一名耷拉着双眼的中年男人。他样貌平凡，身穿灰色麻布上衣，留着镇上最常见的发式。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似乎有四十多岁，又好像三十多岁，但如果说他已有五十岁，估计照样会有人相信，总而言之，就是在圣索托大陆每个城市、每个村庄随处可见的那种油腻的中年男人。
    似乎被屋里众人热烈的眼神吓了一跳，男人推开门后并没有立刻迈步进来，而是右脚微微后退了一小步，目光带着疑惑扫视了屋内一圈，直到看见满脸笑容的老哈瑞斯，他原本耷拉着的黑色双眼才猛然睁开，一丝笑意从嘴角绽出，又放大到整个脸庞，最终笑出声来。“天哪，是哈瑞斯大人，真的是你吗？您得有几年没来过了吧，”他夸张的张开双臂和哈瑞斯伯爵来了个拥抱，并把脑袋凑到他耳边说着什么，眼神却在似有似无间望向了虚空中的某处......
    此时在小镇南边的落日旅店内，霍姆法师仍在专心研究着他的空间符文，但水晶球中的一切都逃不过所属法师的智慧之眼，哪怕法师的肉眼正盯着符文书。
    水晶球里，哈瑞斯伯爵正和巴森等人在治安所里商讨着亚比亚人的踪迹，这正符合莱塔尼亚人的计划。袭击老哈瑞斯这种德高望重的帝国贵族，恐怕整个圣索托大陆都没人敢背上这份罪责。
    画面里，小镇的渔船船主皮特走了进来。他是个靠谱的商人，有能认得出魔法材料的眼力，也并不是个坐地起价的奸滑之人，霍姆想到自己箱子里得那条冰鳗，是自己用五个金盾的价格从他那购的，等回到帝都再花上五枚金盾配上些辅助材料，便可以试着制作一份初级冰抗药剂了。那可是对抗冰系魔法师又或探险寻宝用来保命的利器，在帝都至少能值一百枚金盾，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够一般家庭在帝都十年的开销了。对于他这种平民出生的法师，看待问题的角度往往就是从金盾出发。
    就在霍姆正琢磨着是否在此次任务完成后，是不是要想办法和老皮特建立长期海洋魔法材料生意往来之时，面前的水晶球突然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法力波动导致链接时常？
    霍姆赶紧放下厚厚的魔法符文书，起身查看水晶球。
    随着咒语的念诵，一股淡淡的法力波动再次在房间内涌动，并从虚无中扩散了出去，很快就又发现了目标的位置。那是法师在落日旅店发现老哈瑞斯时在他身上偷偷留下的法力印记。
    白光闪动，满头银发的老哈瑞斯又出现在了水晶球上，霍姆松了口气，看来只是正常的法力波动。他坐回床上，正再次拿起手边的符文书，心中琢磨着刚才那条线路的角度之时，水晶球上又暗了下来。
    然而等霍姆法师烦闷的又一次施法启动空间探测魔法时，一切却如此的正常。清晰的画面和声音，简直可以媲美地球上的视频通话——如果霍姆有幸能去地球上体验一把的话。可等他放心的坐回床上拿起书准备再次进入符文世界时，探测魔法却又中断了，不得不重新施法启动。
    如此反复多次后，霍姆心中已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但水晶球中的探测魔法终于是稳定了下来。画面内，表情放松的老哈瑞斯伯爵正在和巴森男爵有说有笑的闲聊着小镇码头的扩建工程，该用多少石料，人工又得多少等等等等，而一旁的德罗多则背着双手在地图墙前出神，似乎是在打量北方战场的海岸线分布。
    咦？船主老皮特去哪了？也许是早早赶回去安排明天渔船出海了吧，黎明前的出航往往收获最丰厚的，一个打渔的而已，霍姆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经过这番折腾，他一时间心绪难以平静，干脆扔下符文书，径直走到窗边，俯瞰崖下浪潮涌动的漩涡之海，远处，太阳已是岌岌可危的挂在天边，不到半个小时，阴暗就将从巷尾瓦后钻出来重新笼罩人间。
    阴暗？法师冷冷的想道，在智慧之眼的照耀下，所有的阴暗都将无所遁形。他缓缓的伸出右手，一枚由法力凝结而成的符文突兀的从虚空中遁出，在霍姆的意念感应之下，整个落日旅店周边闪起多个微弱的光点，正在准备晚餐的艾达大婶，练习飞镖表演的杂耍艺人，在房间内盘算着明天行程的商贩。
    旅店的屋顶上，饥肠辘辘的野猫正蹑手蹑脚准备抓捕一只红尾雀，厨房的米缸后，瘦小的灰鼠正双眼冒光的窥伺着吊在屋顶的腌肉......仿佛世间的一切都瞬间呈现在了法师的脑海之中，如神一般得掌控感充斥着霍姆全身，力量！我爱力量，我需要更多、更强大的力量！这一刻，法师霍姆在心中颤抖着呐喊，享受着这份掌控的快感。
    就在霍姆鸟瞰大海，尽情畅想无限将来时，房梁靠东的阴影里，霍姆脑后右上方位置，一双黑色的眼睛正冰冷得注视着他，法力印记就在阴影中闪烁，但却什么都没发现......
    时钟倒拨到半小时之前，峭壁镇北治安所石屋内，推门而入的老皮特张开双臂和满头银发的哈瑞斯伯爵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如想诉说重逢之喜般把嘴凑到哈瑞斯耳边，但哈瑞斯听到的是：“大人，有侦测魔法的痕迹，请启用戒指。”
    老哈瑞斯微微眯起双眼，长长的灰色双眉不可察觉的稍稍上抬，左手不动声色的收到长袍衣袖里，中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在袖中闪烁着微光，一股无形的法力屏障以戒指为中心撑了开来，包裹住整个石屋，瞬间切断了霍姆法师的空间探测。
    这枚蓝宝石戒指名叫“湮灭”，是由哈瑞斯伯爵的好友、帝国魔法协会会长艾尔弗雷德在二十年前秘密制作，在满能状态能自动吸收一次高级魔法强度或三次中级魔法攻击，如果是屏蔽探测魔法需主动开启，可持续半个小时。除了制作者和哈瑞斯本人外，知道“湮灭”的人寥寥无几，但很显然并不包括面前数人。
    没有浪费时间去质问老皮特为什么会知道魔法侦测的存在，他清楚没有法力波动能逃过面前男人的感知。
    “你想怎么做？”老哈瑞斯直截了当的问道。
    “请大人您每隔两分钟开启一次戒指的屏蔽功能，半分钟后关闭，持续六次。”老皮特语速飞快，“一刻钟的时间，足够我确认全镇的法力波动情况，而且，我已经锁定了大致目标了，”他抬眼看了看巴森等人，指着墙角的水钟说道：“我想你们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半分钟已到，关闭屏障。”
    随着法力在虚空中消散，巴森男爵开始兴致勃勃的和老哈瑞斯聊起了码头扩建的计划，石料与人工的花费，而老约翰则和皮特谈笑着说起了在黑杉城的见闻，老希曼坐在墙角继续啜着小酒，不知该做什么好的德罗多自知演技不过关，干脆背着手看起了地图，用冷酷的思考来掩盖一切。
    在不断重复的水滴声中，两分钟看似平静的在众人心中缓慢走过。随着秒针又一圈走完，正在微笑着听巴森讲解石材选用的哈瑞斯伯爵脸色一正，冲老皮特点了点头，又一个安全的半分钟开启。
    “我现在去查明法师位置，老约翰跟着我行动，”老皮特冲大家咧嘴一笑，露出森然的白牙，“而在坐诸位，请继续你们的表演，别惊了猎物。”
    他转身推门而出，老约翰紧随其身后。两人沿着崖壁向南走去，一旁的海面被夕阳染成无数金灿灿的碎片，随着波浪闪烁又消散。
    “刚才在屋内不方便说话，”老皮特边走边对身后的约翰说道：“发现亚比亚人标记的事情我去黑杉城的休达子爵说过了，他承诺明天将派一队士兵前来加强戒备，但对方连魔法师都出动了，这些最多不过高级剑士的士兵恐怕帮助有限。”
    “那对紫黑色粉末的分析呢？”
    “结果不出所料。黑杉学院魔药学的麦考伊教授你知道的，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他常年研究海洋生物和药材，认出这中粪便属于生活在亚比亚群岛上的强普兽。”
    “强普兽？”
    “你没听过并不稀奇，那是一种极为稀有的妖兽，天生便是初蒙境具有灵力。这种妖兽体型巨大，对各类魔法都具有极强的抗性，肉体搏击能力也极强，尤其能操纵水之力，在大海中是近似无敌的存在，被亚比亚人尊为守护圣兽。帝国海军多年来不敢进攻亚比亚本岛，这强普兽便是忌惮之一。幸亏由于生育能力低下这种妖兽极为稀少，亚比亚人轻易不敢出动，否则帝国某些以捕奴为生的人恐怕就要夜不能寐了。”
    老皮特嘴上快速的说着，脚下也是毫不停歇，过了杂货铺便转过弯往落日旅店方向走去。
    “看起来你心中已经有了目标？”老约翰问道。
    “确实是有了，”老皮特毫不隐瞒，伸出五根手指，“有个在镇上传教的月灵教徒用五枚金盾在我这买了一条冰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冰鳗是制作寒冰药剂的材料，普通的月灵教徒可没这种眼力。”
    “就凭这？”老约翰不以为然，“也许人家就是认识呢？比如我不是魔法师就认识，我相信镇上认识的人也不少。”
    “你是知道的，我能感知到魔法的痕迹和种类，那家伙身上有空间魔法的波动，”皮特并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快步往落日旅店走去，“虽然已经很多年没用过了，但你应该还没忘了人家是怎么称呼我的吧。”
    跟着身后的老约翰落寞的一笑，低声叹道：“当然没有忘，一辈子也不会忘，你是皮特，法师梦魇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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