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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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阮玉又做了梦。
    她坐在课堂上,面前书桌上是一张空白答卷,台上的老夫子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拿着把戒尺。
    这也是她梦里的名场面了。好似哪几天心情差些,压力大点儿,就会梦到不会答题,一开始心头急得很,不过么,梦到的次数多了,阮玉也有了应对之法。
    《阮公解梦》里,梦见考试有很多种情况,吉凶不定,但若是大雨中考试,则为吉。应试逢雨,本为不顺,但梦中得之,则为吉兆——主功名大利。
    只要下雨,不管考的是什么,谁考,答得好还是答的差,都是吉兆。
    于是阮玉也不焦虑自己的白卷了,她侧头看窗外,等一场雨。
    结果刚望了下窗外,老夫子就走了过来,用尺敲她的头,说:“别东张西望。”
    阮玉头一抽一抽地疼,额头位置的青筋突突地蹦,她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血管跳动的声音。阮玉这才想起自己昏倒前似乎被傀儡人给踹了一脚,所以现在被尺子拍得疼,会不会是因为现实里她头疼的原因。
    她嘀咕道:“掌教是不是故意的,想用这样的方法灭口。”阮玉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后幽幽叹气,“谁叫我撞见了他们特殊的修炼方式呢。”
    这还是正道第一大派,瞧着跟话本子里描述的魔道什么合欢宗、极乐宫都差不多了。
    戒尺又拍到了她面前的白卷上,“你还一个字都没写!”
    阮玉抬头,看了一眼老夫子,随后噗嗤笑出声。这满头白发的老夫子,居然是执道圣君的脸!虽说白发苍苍,满脸皱褶,脸上还有黄褐斑,但阮玉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是她想象中执道圣君该有的样子。
    三千六百岁的老头子了,他那脸可不就是张晒干的了橘子皮。
    眼看尺子又要落下来,阮玉连忙说:“我写,我写。”
    然后,她就在白纸上画了个大乌龟。乌龟脑袋上,写上执道大名,在乌龟壳上,又给写上规矩两字。
    这执道圣君,成天把规矩放在嘴上叨叨,可不就像她画的王八,套在壳子里生活,真是规规矩矩。
    她画完王八,又扭头看窗外,随后眼睛一亮。
    他来了!
    莫问小哥哥他带着漫天的阴云过来了。好似每次梦到这美男子,都会有阴云密布,阮玉都怀疑自己潜意识里把他当成了雷公电母。
    她以前看的话本子里,不管正派反派都会被雷劈几下,所以她一直觉得九天神雷才是这天底下最威猛的东西,所以,她的梦中小情郎,就是天雷成了精!
    等到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阮玉高兴坏了,雨中考试,吉兆!
    阮玉唰地一下起身,提起裙子往窗边跑。
    身后老夫子还在骂她不守规矩,手里的戒尺拍得啪啪响,然阮玉半点儿不带怕,等到了窗户边,她一脚踩上凳子,从窗子里一跃而出,直接张开双臂,往莫问怀里跳。
    上次都梦到跟他成亲,结果还没办正事儿,她就醉倒了。
    这次,她肯定得多占点儿便宜。
    逢岁晚没看阮玉。
    他在看屋子里的老夫子,以及阮玉桌上画的大乌龟。
    老夫子依稀能看出自己的眉眼,而桌上的大乌龟,更是直白地写上了他的尊号——执道。
    老头子加大乌龟,这就是阮玉对他的印象。
    呵。
    虽说梦魇之中和现实里他的想法和态度会有些不同,但不管有多大差距,他们始终都是同一个人。
    逢岁晚心头冷笑,就这样还想我接着你?想都不要想。
    在阮玉落下之时,逢岁晚往侧边让开,对上阮玉那双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他心头一滞,手上动作比脑子里的念头转得还快。
    他抓住了阮玉后背上的衣衫,将她轻松拎起后,扶着她站稳。
    隔着衣衫,他手指间都还能残留着她身体的温度。
    阮玉:“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的。”
    逢岁晚藏于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几下,视线却是在阮玉的脖颈上快速的一扫而过。
    在沉睡之前,逢岁晚很想拎着阮玉的后脖子将她扔出忘缘山,像是扔一只调皮捣蛋的小野猫。
    现在么……
    梦里的阮玉皮肤白皙,娇俏可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晶莹剔透,周身好似披着一层朦胧月光,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他都想问上一句——你做梦还给自己用上美颜丹的?
    若不是知道她现实里是个什么样子……
    逢岁晚都怀疑自己会忍不住心动。他被魇气折磨太久,她干净又温暖的梦境,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
    这个梦主,在他眼里,自然也是特别的。
    “你往哪儿跑,给我回来!”身后,老夫子站在窗边,将戒尺拍得哐哐响。
    逢岁晚:……
    在看到老夫子周身有淡淡黑气萦绕后,逢岁晚眉头蹙起,他的到来,总是会对梦境造成影响。
    老夫子身后已经聚集了一些淡淡的黑影,他们,与阮玉只隔了一扇窗。
    阮玉回头看了一眼,“呀”了一声。
    她拽过莫问的胳膊,说:“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逢岁晚看着自己胳膊上缠着的手,有那么一瞬的僵硬,身体都下意识绷紧。
    “我以前逃学,被夫子抓到了都会挨板子。”
    逢岁晚注意到,阮玉说这话时,身后的黑影明显更浓厚一些。他……
    得离开阮玉的梦了。
    否则,这个年少时思无邪的纯真梦境,都会变成魇气汹涌的魔窟。
    “不过我只上了一个月的学堂。”阮玉拉着莫问往前跑,“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跑这么慢,要是在我那学堂,肯定被逮回去了!”
    话音刚落,逢岁晚就感觉身后魇气迅速靠近,有凶狠的煞气宛如勾魂的利爪,即将触碰到他的背心。他眉心一颦,正要抵挡,就听阮玉又道:“放心,有我呢。”她一边说,还一边咯咯地笑。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时,身后的魇气也随之消失。
    逢岁晚回头看,就看到那些黑气已经变成了正常的人,都是侍卫打扮 ,瞧着像是凡间的练家子。
    “我爹当年路过周国京城,还混了个国师当,我跟一些公主、王爷一起上课,结果才去一个月,那些贵人就跟着我逃学、翻墙。。”
    你还挺得意的哈。
    “侍卫都逮不着我。”她笑的时候只眯了一只眼,眼神狡黠又灵动。头发上沾了星点儿细小的雨珠,像是缀满星光。
    若是清醒时候的他,定然很难忍受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受不了发丝上沾染水珠。
    但此时,逢岁晚只觉得那眸子里的光芒宛如一根丝线,串起日曜星辰,轻轻缠绕在了他心上。
    明媚和温暖,都装裱在他那颗冰冷的心上。
    “嗯。”他移开目光,“他们抓不住你。”
    只要你觉得没人能抓住你,他们就始终无法伤你分毫。这就是,梦主的力量。
    跑着跑着,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堵高墙。
    墙边有棵树,阮玉将裙摆撩起系到腰间,三两下就爬上树,敏捷得像只猴。
    她张开双手保持平衡,踩着稍微粗壮的那根树枝往前走,很快就靠近了高墙的墙头。
    逢岁晚仰着头看,双手已经伸在了身前。
    他担心阮玉会一脚踩空,从树上摔下来。特别是她现在踩在了枝条前端,树枝变得纤细而轻柔,她的身子微微摇晃,使得逢岁晚心头一紧。
    就见阮玉轻轻一跃,像只轻盈的蝴蝶一般落在了墙头上,他的心也跟着跳跃起伏,那踩在墙头的足尖儿,也轻轻落在他心口。
    阮玉在墙头上坐下,朝他招手,“你上来呀。”
    声音柔得像三月里的春风。
    下一刻,逢岁晚就感觉身子一轻,待回过神,他已经坐在了阮玉的旁边。
    在她的梦里,他还真是——身不由己。
    他不想承认的是,他还挺享受这份身不由己的。
    阮玉:“我是自愿去学堂的。”阮玉刚坐下,就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说:“我喜欢看话本,听故事,得认字。”
    “我最喜欢听神仙们的故事了。”她把瓜子壳直接吐出去,逢岁晚就看着那瓜子皮随着风转啊转,落到了墙缝里。
    他……
    有点儿想下去把卡在缝隙里的瓜子壳抠出来。好在这是在梦魇里,他倒也能克制,只要移开目光,便不会再受影响。
    “谁能想到,我居然会遇见话本子里都不敢乱写的那位大神。”
    逢岁晚挑眉,“哦?”想要装作不在意,但微微扬起的音量,依旧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她说到我了!
    除了老头和乌龟,总该有点儿别的印象吧!虽未看过那些话本,但他也清楚别人会如何描述他。无非就是天下无双、风光霁月。
    阮玉义愤填膺:“那就是个变态啊!”
    逢岁晚:……
    阮玉继续骂,“他还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我,进来冲喜,他醒了,结果,他不感谢我,还给我立规矩!”
    “我被子都叠了十几次。”阮玉一脸委屈地看着莫问,“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逢岁晚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有病,他略一沉吟,说:“我教你叠被?”
    阮玉:“……”
    她冷哼一声:“这个时候,你要做的就是跟我一起骂。”叠什么被,叠什么被?骂就对了!阮玉将手里的瓜子捏碎,“哪天我梦到他,也让他知道 ,什么是我阮玉的规矩。”
    她一定把执道圣君埋茅坑里!
    阮玉骂得痛快,都没注意身边的莫问黑着一张脸。她继续道:“他睡着了,还找木傀儡监督我,我想把木傀儡的灵石取下来,结果被木傀儡一脚给踹晕了!”
    她转头看向莫问:“我当时就昏过去了,哪晓得还能做梦。”
    她叹了口气,“肯定是修行太累,神识也疲惫,被踹倒在冰冷的地上都能睡着。”
    本来黑着脸的逢岁晚愣住,“你被木傀儡踹晕了?”
    阮玉嗯了一声。她把脸怼到莫问眼皮底下,指着自己光洁的额头说:“应该是这里,一抽一抽的疼。”
    本想撒个娇,可离得太近,对方呼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阮玉心跳加速,不自觉红了脸。
    她连耳朵都好似烧起来了。
    上次都没亲到。
    这次,她可没喝醉。
    可真叫她亲上去,她又有些害羞。阮玉索性闭眼,心里想,你亲过来呀。
    这是她的梦。
    只要她的愿望足够强烈,就一定能够成真。
    所以,她只需闭着眼睛,等着就好。
    逢岁晚看着面前的小脸,心湖像是有一片羽毛在轻轻地挠,又酥又痒。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呢喃,你亲呀,你倒是亲她呀。
    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心跳如同擂鼓,只是在即将碰触到那嫣红的唇瓣时,一阵风吹过,卷起了几颗瓜子皮。
    逢岁晚眼角一抽,他想起了阮玉乱蓬蓬的头发,眼角的眼屎,以及,被她踩在地上的被子,还有凌乱的储物袋。
    现实和梦境重叠,心湖里的羽毛变成了石头,咚的一声沉了底。
    这地方,不能再呆。
    这般想着,逢岁晚直接离开了阮玉的梦。只是临走之前,鬼使神差地一般,他轻抚了一下阮玉的额头。
    阮玉抬手揉了一下被他拂过的位置,只觉有几分痒。
    她睁眼,看到身边莫问已经不见踪影,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我的想法还不够强烈啊。
    我以为我想他亲我,结果,我只是想他摸我的头。
    为什么我做梦都这么矜持呢!
    果然,我脸皮太薄。阮玉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颊,下次,下次我一定能如愿以偿。
    她坐在墙头吹风,忽地想起自己以前识字时的样子。
    那时候,为了能够看话本,她有大毅力,只学了一个月,却读完了书院书架上全部的书。白天看,梦里也在背。
    阮玉想起自己白日里没念完的口诀。因为体内灵气不够,她都没法控制木傀儡。
    她能不能尝试在梦里练习?
    想做就做,阮玉在梦里一遍一遍的运转灵气,念口诀,直到墨色吞没整个梦境,而她,也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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