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来者不善

    第二天下午，临近的傍晚的时候，维克多一行五个人走出租屋，将房门锁好，顺着狭长的小巷朝镇子的东侧走去。他们平时深居简出，今天却身穿正装，腰佩长剑，在炎热的街头不紧不慢地行走着，引得周围的邻居和路人纷纷侧目。
    当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巷的拐角处，街上又恢复如常。几个衣裳破旧的光脚孩童在街边奔跑打闹。他们冲那间临时租屋的门前，有小男孩被同伴推了一把，咕咚一声，额头撞到木门，立刻鼓起一个大包。他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抱着脑袋，疼的嗷嗷大哭，声音还特别响亮，吵得叫人心烦。
    旁边的邻居探出头看了一眼，又缩回去，但那间租屋内却没有任何动静。
    小男孩嚎了一阵子，在几个小伙伴们的劝慰下，才止住哭声，用脏兮兮的小手擦掉眼泪、鼻涕，跟着同伴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熟悉“金手指”伎俩的镇民和旅客都知道，这间屋子的租客马上要遭贼了。反正这种事情与他们无关，他们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租屋左右的隔壁邻居干脆留下蛮女奴看家，自个跑去豪猪酒馆寻欢作乐，免得妨碍“金手指”干活。
    有豪猪酒馆的蛮女奴在，“金手指”的小贼无论如何也不会光顾他们的屋子。邻居被偷，要怪就怪他们不舍得花钱，没有找豪猪酒馆的老板租一个蛮女奴。
    小巷的阴暗角落，水蛇镇孤儿帮的二号人物佐德把头上的毡帽往下拉一拉，对身旁的小女孩说道：“斯蒂芬妮，‘肥鱼’离窝，会有人在路口盯着他们，只要他们回来，我就发信号给你。剩下的事情全靠你自己。记住，‘鱼窝’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拿，你的任务是检查他们的物品，找一种银灿灿武器和篆刻白色高塔的徽记。你的手脚要快，动作要轻，物归原位，不留痕迹。”
    脸颊上长着雀斑的小贼头皱眉问道：“我翻到财宝也不能拿？这不合规矩……”
    “规矩？哈哈……”佐德阴冷地笑道：“这是‘大家长’安排的特殊任务，你只要照做就行，其他的别问……明白了吗？”
    看见“兄长”阴森的眼神，斯蒂芬妮猛然想起惨死在地窖里的鲍比。他被伪装成镇长夫人的吸血魔抽走生命，而“大家长”皮姆就是吸血魔的帮凶！
    “我知道了。”斯蒂芬妮低头，盯住自己的脚尖，轻声说道。
    佐德很满意斯蒂芬妮的顺从姿态，微微颔首说道：“嗯，去干活吧。只要你做得好，老爹会给你奖赏。”
    奖赏？把我送给吸血魔当晚餐那样的奖赏吗……斯蒂芬妮在心里忿忿地忖道，旋即又感到一阵恐惧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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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蛇镇的东侧，维克多看到仓库、士兵营房、工匠作坊、气派的楼房别墅，甚至还有一座绿树掩映的小花园。
    他不由得想起博朗镇，一条街道将镇子分开，上千普通居民占据一半，人数较少的塔窟、赫默族占据剩下的一半。普通居民不能去塔窟、赫默族的聚居地，但整个镇子对塔窟、赫默族都畅通无阻。而水蛇镇的东区属于镇长和他的下属，导致平民居住区格外拥挤。
    那座小花园就是今天的聚会地点，有体型健壮，身穿轻甲，手持长矛的卫兵在外围巡逻。他们看见维克多一行人直直地走来，非但没有上前盘查，反而露出敬畏的表情，主动给他们让路。
    哈维和麦迪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有种理所当然的自觉。
    维克多是出身名门的贵族嘛，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城邦的卫兵就应该给名门贵族让路。
    走到花园的入口处，终于有人出面阻拦他们，是四名全副武装的守卫。相比外面的巡逻卫兵，他们体型更显健硕，装备也更精良，穿灰色的职业者套装，两个人配备盾刃；一人背负两柄重型弯刀；一人站在稍远的地方，手持弓箭，他的大腿外侧各绑一把短剑。从衣装打扮来看，他们分别是两个二级盾卫士，一名二级剑士和一个二级弓战士，应该是米德尔顿镇长的私兵。
    镇长的私兵和小镇的卫兵不同。私兵的身家性命完全依附于主人，在联盟的法律上属于私奴的身份。但私兵拥有出众的武力，他们的社会地位要和下贱的私奴有所区分。高地名门把这类私奴称为从者，豪门或者官员就叫他们私兵护卫。
    卫兵是领薪水普通士兵，隶属于市政厅，有官方身份，但他们享受到的资源、获取职业力量的途径比私兵差远了，就不用指望他们为米德尔顿镇长卖命。
    那名二级剑士拦在维克多的面前，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位大人，您是……”
    “我们来参加米德尔顿镇长的露天聚会，你不认识我们？”麦迪上前一步，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咄咄逼人地反问道。
    二级剑士偷瞄维克多，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磕磕巴巴地说道：“哦，是的，麦……麦迪先生，我家主人邀请维克多大人，还有诸位先生、女士参加露天聚会。可是，我是说，参加聚会没有必要携带武器，您可以先把武器交给我来保管……”
    “滚开。”
    哈维冲上前，速度看似也不快，二级剑士却退让不及，被哈维举手推中胸口。他只觉得一股和缓的力道仿佛涛涛河水，卷着自己往后连退十几步。等他重新稳住身形，对方已经跨入花园大门，扬长而去。
    哈维和维克多各带一把连鞘长剑，是瑟银精金剑。哈维认为它们是罕见的神兵利器，比秘银矿石更加宝贵。带瑟银精金剑防身，哈维相信自己可以单独对抗两个小队的精锐士兵，就算遇到同级的镜心强者也占据很大的优势。
    他们来参加镇长举办的露天聚会本身就存在一定风险。镇长的私兵居然还想让他和维克多缴械，简直莫名其妙。
    小花园的景致只算一般，好在绿树成荫，驱散不少酷热气息。参加露天聚会的客人三五成群，聚在树荫下谈笑聊天。他们都穿宽松白袍，脚踩藤编的凉鞋，头戴薄荷草冠，身边有同样打扮清凉的俏丽女仆殷勤服侍。
    见到陌生人闯进镇长的花园，那些客人纷纷投来或惊讶，或审慎的目光。维克多抬眼环视人群，凡是和他视线相触的客人又都低下头，不自觉地避开那双纯澈之极的冰蓝眼眸。
    来参加露天聚会的客人要么是某个武装商队的管事，要么是冒险团的团长。他们有独特的身份背景，但每个人都是不缺乏武力、意志、经验的出色人物。然而，在和维克多目光相碰的瞬间，他们几乎同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锋芒，刺的眼睛微痛，这次下意识地回避对视，看起来就像集体给维克多行礼。
    商队管事和冒险者们瞬间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再次抬头看向维克多，以确定自己是否出现错觉，却发现对方正矜持地颔首回礼。
    这一切都如此的理所当然，双方似乎正礼貌的相互问候，实际情况却是维克多用目光让在场的职业者们主动向他行礼。
    半精灵女仆并没有类似职业者的心灵直觉，两个娇俏的少女拖着木盘迎上来，准备为刚到的客人呈上能够提神醒脑、驱除蚊虫的薄荷草冠，但维克多他们穿正装，携带长剑，和其他客人的打扮截然不同，有一种强势的压迫感。半精灵少女莫名心慌，慢慢地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哈维右手搭住剑柄，挥动左手，像驱赶苍蝇似的把女仆轰到一边，大声问道：“谁是米德尔顿镇长，为什么不出来迎接我们？”
    他的语气十分傲慢，花园里的半精灵女仆被吓了一跳，露出骇然、惶恐的表情。几位客人则面面相觑，但谁也没有说话，保持某种在旁边看热闹的默契。
    见无人应答，哈维刚要发怒，一个三十多岁样貌的半精灵男性急匆匆地赶来，远远地说道：“是哈维先生吧？我没想到您和您的同伴真的会参加这场聚会，是我怠慢了几位先生，请别见怪。”
    他一头普通的棕色短发，眼眸闪烁精光，身穿象征五级尊者的职业套装，手提一柄长剑，行动协调而迅速，眨眼的工夫就从花园外面走到哈维等人的面前。然而，他的声线却保持平稳，并没因为走到近前而变得更洪亮。这一细就节体现他对气息的精妙控制。
    哈维目光一凝，立即转身正对来人，问道：“你是米德尔顿镇长？”
    “我是镇长大人的管家，五级剑士伊森尼尔。哈维先生，您可以叫我伊森，我的朋友都这样称呼我。”半精灵男性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剑递给一位女仆，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同时也显示出强大的自信。
    他旋即朝维克多稍稍俯身，恭敬地说道：“这位英俊的年轻人想必就是维克多先生......还有麦迪先生，以及两位美丽的女士。我代表我的男主人欢迎诸位参加水蛇镇的露天聚会。”
    “前几天，铁犀牛商队的邓恩管事拜访镇长时，到他和几位先生、女士的偶遇。邓恩管事称赞几位先生的风度，我家男主人就想和您见一面，又担心冒昧拜访，惹得大家不愉快。所以，我委托邓恩管事代男主人邀请诸位先生、女士出席这次的露天聚会。如果维克多先生不反对，我将亲自登门拜访，并送上男主人亲手书写的邀请函。”
    “.…..谁知道，铁犀牛商队急着离开水蛇镇，邓恩管事不告而别。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他询问您的意见，铁犀牛商队就已经走了。”
    “我完全没有做好接待准备，门口的私兵护卫无意间冒犯了这几位先生、女士。这都是我的错……”伊森尼尔再次鞠躬，向维克多诚恳说道：“无论如何，您能参加这次聚会，是我们水蛇镇的荣幸。”
    伊森尼尔又是道歉，又是吹捧，把所有责任全揽在自己的身上。按照他的说法，米德尔顿镇长托中间人邓恩先征询维克多的意见，再正式邀请他们参加聚会。镇长的本意是为了结交，也称得上是礼数周到，无可挑剔。
    麦迪差点都信他了，可邓恩管事并非这样说的。邓恩说，镇长打算让人辨认一下他们的身份，原因是怀疑他们有盗匪背景。
    伊森尼尔表现的非常坦然，有种让人信服他的特质。然而，他的姿态越是放松，哈维就越有压力。铁犀牛商队的邓恩管事同样是五级尊者，哈维觉得自己想打败邓恩要用一只手；打败镇长的管家，他得用两只手才行。
    这个家伙，有点厉害……哈维暗自揣摩对手的实力，突然听见维克多在旁边问道：“米德尔顿人呢？”
    伊森尼尔笑容可掬地回答道：“今天的聚会还没有正式开始，镇长大人要等一会才过来。我们这里为客人们准备了一些新鲜水果、烤蛇肉，都是当地特产，还有年轻貌美的半精灵女奴供贵客消遣。如果维克多先生有兴趣，我可以安排……”
    维克多出言打断对方的介绍，摆手道：“米德尔顿镇长不来也没关系，我对他没兴趣。镇长夫人呢？请她出来见一面吧。”
    伊森尼尔眼眸微缩，沉吟问道：“维克多先生认识克莉丝汀夫人？”
    维克多摇了摇头，不耐烦地说道：“我听铁犀牛商队的管事和护卫长介绍，克莉丝汀夫人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且出身名门贵族。我这次来参加水蛇镇的聚会就是想见见她。否则，我和米德尔顿又不认识，为什么要接受他邀约？”
    其他客人在不远处看这边的热闹，听到维克多和伊森尼尔的对话，不禁一阵诧异躁动。
    铁犀牛商队临走之前，透露哈维是一位六级盾卫士，而维克多疑似金夜莺名门的落难贵族，可能还是金夜莺的核心成员，因为家族内乱的缘故而逃入荒野。
    金夜莺名门的内乱也是近些年的事情。他们的一支旁系出现一位了不起的八级尊者，号称迪萨联盟最强职业者。他突然向家族主脉发难，打败了老族长，并且取而代之。金夜莺名门的主脉一系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分崩离析。但新族长还是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在联盟境内公开搜捕自己的政敌。
    从维克多等人出现的时间和地理位置来看，他们真有可能是金夜莺名门主系的逃亡者。
    就在昨天，哈维去冒险者工会的旅馆出售罕见稀有的秘银矿。这个消息传开之后，几乎坐实他们的名门贵族身份。
    名门内部的权利斗争残酷血腥，何况还是柱名门的内斗。
    无论维克多在水蛇镇现身有什么目的，各家商队的管事、各冒险团的团长都不愿意卷入名门斗争的可怕漩涡。
    对于维克多一行人，他们选择敬而远之。
    让人意外的是，维克多他们居然也来参加水蛇镇例行举办的露天聚会。客人们刚刚还奇怪，迟迟没有见到顿镇长和冒险工会负责人。他们现在知道了，米德尔顿和艾克特都在回避维克多。米德尔顿镇长只派了最得力的手下出面应付他们。
    客人们在心里痛骂米德尔顿，既然你自己也躲起来了，为什么还要召开这次的露天聚会？
    他们已经打算随便找借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给自己惹祸上身。
    然而，这个自称维克多的名门贵族公开对伊森尼尔说自己仰慕克莉丝汀夫人的美貌，对镇长夫人感兴趣，并且要求和她见面？
    他的要求不仅无礼，还很猖狂！
    名门贵族中的年轻人大多傲慢，对联盟平民缺少同情心，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但他们必须懂得尊重强者。因为，贵族的命也只有一条，死了就死了，家族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给他重来的机会。
    牧狼少女贝尔蒂娜袭击落叶城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所有冒犯她的贵族子弟全部被杀，一个都没跑掉。
    米德尔顿和克莉丝汀夫妇能在水蛇镇站稳脚跟，多亏了伊森尼尔。这位剑士尊者很强，在水蛇镇未逢敌手，初来乍到就独自击溃一伙盘踞在附近的盗匪，竖立自己的强者威名。他其实是克莉丝汀的从者，而非米德尔顿镇长的帮手。
    六级盾卫士哈维和伊森尼尔谁更强一些还不好说。但在场的客人们确定一点，伊森尼尔和维克多相距不足两米，伊森尼尔要杀他也就是瞬间的事情。
    维克多竟然当着伊森尼尔的面，羞辱他的主人。伊森尼尔能放过他吗？
    几位客人看到伊森尼尔纹丝不动的背影，心都要自己的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正当现场的气氛诡谲莫测之时，维克多偏转脑袋，把目光投向花园的入口。大家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冒险者工会的负责人艾克特带一位高大魁梧，白发红眼的半精灵男性正走向这边。
    见维克多的注意力全在那个陌生男性身上，伊森尼尔乘机说道：“维克多先生，我去禀报我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先失陪了。”
    说完，他拿回自己的长剑，急匆匆地离开。
    对峙结束，提心吊胆的客人们总算可以把又心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