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和尚的委托

    又一天夕阳西下，鹤山才人走在斜坡路上，手中除了书包外，还提着一袋子牛肉，这是他花仅有的零用钱买的，为了给小妹鹤山由美加餐。
    今晚大妹鹤山玲子要去朋友家里住，照顾小妹的起居就由他接手了，所以他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通往鸟居的路边，那个身穿黑色法衣、头戴斗笠的胖大和尚依然在，见到走近的他，忙迎上来打招呼：“哟，小哥，我们又见面了。”仍然是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鹤山才人目不斜视，他不知道这和尚是出于无聊，还是看出他的不同寻常，所以每天特意等在这里。但他知道，只要不搭理对方，对方自然会觉得无趣而离开。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呢，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小哥买了什么东西？嗅嗅——”胖大和尚努力嗅着鼻子，然后眼睛一亮，“竟然是牛肉，小哥买了牛肉吗？真是太好了，今晚可以加餐了。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牛肉了呢，几乎都快忘了牛肉的味道。”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一边露出嘴馋的样子，鹤山才人依旧当他的是空气，不疾不徐地朝前走着。
    胖大和尚又和他并肩而行，嘴里念叨个不停：“小哥今天很有精神呢，看来没有和恋人吵架，这就对了，恋人之间，偶尔吵架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过后记得一定要道歉，还要表现出诚意。”
    “小哥一定是听了我的话，送了恋人一件心爱的礼物，所以得到了原谅吧。”
    “哈哈哈，真的很不错呢。”
    “小哥怎么能这么冷淡呢，和尚我虽然不是可爱的女孩子，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得道的高僧，小哥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都可以找我呢。”
    “小哥听说过寒山拾得吗？那可是两位真正的大高僧，一直是和尚我仰慕追寻的目标……”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之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高僧不愧是高僧，随口说的话都这么有禅意。”
    “有人骂老拙，老拙只说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在面上，随它自干了。我也省气力，他也无烦恼。”
    胖大和尚说着说着，竟然用汉语念起了佛偈，神态虔诚，宛若见到了神灵的忠实信徒。
    鹤山才人微微有些惊讶，他侧过头，看着几天来，第一次念起佛偈的和尚，和尚的汉语，让他听着亲切。
    胖大和尚正虔诚地念着，突然见他直勾勾地看过来，本能地吓了一跳，但忽然意识到什么，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小哥？”
    鹤山才人一动不动，依然紧盯着他。
    胖大和尚眼睛越瞪越大，逐渐由原先的惊愕，转变为巨大的惊喜：“小哥，你、你能看到我吗？”
    “嗯。”鹤山才人淡淡地应了一声，要不是这和尚突然用汉语念佛偈引起了他的好奇，他依然会把对方当空气。
    “佛祖保佑！”得到他的亲口承认，胖大和尚双手合十，惊喜得几乎无法自抑。
    鹤山才人没有说话，等着他从激动中回复冷静。
    胖大和尚激动了一阵后，确实恢复了平静，他看着神情淡如水的少年，忽然想到：“你一直都可以看到我吗？”
    鹤山才人点点头。
    “所以小哥是装看不见我的？我说的那些话，小哥都听到了？”胖大和尚很尴尬，此前一个人的自问自答，那是确定眼前的少年无法听到加之他无聊想找个人说话而进行的“个人表演”，没想到全被听到了。
    鹤山才人又点点头。
    和尚尴尬不已，但这年头，能当和尚的，皮都很厚，他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佛祖不会弃我而去，我的佛缘，果然就在这里。”
    佛缘？
    鹤山才人注意到了这个特殊的词汇，对于胖大和尚出现在这里，他也是有些好奇心的，只是此前的好奇心并不重，加上为了避免麻烦，所以不想和对方打交道。
    “小哥，我可以委托你帮我一个忙吗？”确定了眼前的少年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佛缘”，胖大和尚一脸期待希冀地看着他。
    “我不念佛。”鹤山才人摇了摇头，他不认为自己跟佛有什么沾染，儒、道、佛，从来都不是一体的。
    “身不是佛，心是佛即可。”胖大和尚笃定了他的身份，哪怕他否认也没用。
    鹤山才人不想沾染与自身无关的因果，皱眉说道：“大师，既然已经舍弃了肉身，何苦眷恋红尘，成佛不好吗？”
    “我心有挂碍，成不了佛。”胖大和尚摇摇头，一脸坚定。
    鹤山才人心中幽幽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既然暴露了可以见到对方的事实，和尚肯定会继续纠缠他，他当然可以随手灭了对方，但这种事他做不出来，那同样会有因果。
    “说吧，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看在和尚刚刚念佛偈用的汉语份上，鹤山才人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太好了。”胖大和尚见他答应，顿时高兴了起来，“小哥听说过野寺坊吗？”
    “野寺坊？那是什么？”鹤山才人皱了皱眉，他从没听过这种东西。
    胖大和尚表情有些古怪，大概是觉得他出身于神社社家，竟然不知道野寺坊，不过他很有耐心地解释道：“野寺坊是一种妖怪，据说是在一个寺庙里修行的主持，因为经常无人祭奠香火，所以郁愤而死，死后变成了妖怪，就是野寺坊，如果有人寄宿这个寺庙里，野寺坊就会咬断他的喉咙。”
    “妖怪？”鹤山才人明白过来，因为原身平时对于神神怪怪的东西不感兴趣，所以不知道野寺坊也不奇怪，或许妹妹鹤山玲子知道。
    只听胖大和尚继续说道：“我本是妙能寺的法师悟念，受朋友之托，前去超度野寺坊，不想那野寺坊妖力高强，我不敌之下，肉身被它所害，只有灵魂勉强逃了出来。”
    “大师想让我去超度野寺坊？”鹤山才人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暗暗不解，这和尚竟然笃定他有实力去收拾野寺坊。
    胖大和尚立即摇头：“小哥说笑了，我怎会让小哥前去送死？我只是想让小哥帮我送两个消息。”他一早就看出，眼前的少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身上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能看到他，也许是因为天赋异禀的关系，但寄托少年去消灭野寺坊，他虽然只剩下灵魂了，却还没有失去理智。
    “送消息？给谁？”鹤山才人也反应过来，虽然这和尚有些能力，但想看穿他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是他想多了。
    “我的女儿，还有我的师弟。”胖大和尚说。
    听到女儿，让鹤山才人有些意外，但想到和尚能娶妻生子，便平静地接受了：“她们人在哪里？先说好，我只能接受东京都和近畿地区，再远的地方，你就只能找别人送消息了。”他不想为了送个消息就离家太远，能答应下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请放心，我的女儿她就在东京念大学，还有我师弟，我知道他近期之内也会来东京，所以小哥不用去很远的地方。”胖大和尚说道。
    “既然如此，大师你不是可以自己去吗？”鹤山才人直接问道，这和尚生前也算是个得道高僧，所以死后的灵体能在阳光底下出现，虽然只能在残阳下现身，那也很了不起了。要是换了别的普通灵体，恐怕稍微碰一下残阳的光芒，就立刻灰飞烟灭了。
    正因为他有这样的实力，完全可以在人前显形，所以自己去送信不是更合适吗？
    “我不能。”胖大和尚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我的女儿，她并不知道我是她的父亲……而且，我也不能以现在这种形象去见她。”
    鹤山才人隐隐听出了他未尽的话中的无奈，便点了点头道：“可以，就由我帮你送吧，你女儿在哪所大学？叫什么名字？”
    “御茶水女大，理学部生物学科二年级，永野鹏子。”胖大和尚做了详细介绍。
    鹤山才人听了一遍后就记下了：“你师弟呢？”
    “他叫悟心，半个月后会抵达东京，拜访一位在清水寺苦修的高僧，届时你可以去见他。”胖大和尚也做了介绍。
    鹤山才人又细细听了和尚让他去送的两个消息，由他复述了一遍后，胖大和尚也安心了：“那么，这两件事就拜托你了。”深深鞠了一躬后，和尚半透明的身体渐渐消失在空气里，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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