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人理胚胎

    作为神灵，风暴的目光无处不在。
    在第七十六次的测试实验中，罗伊清晰的看到了实验每一步的变化。
    光线在方块的表面向内逆流，逐光魔方将周围的一切都尽数记录了下来，然后将其打包送进了无处不在的深渊里。
    于是在深渊的信息传递下，祂看见那颗巨大的水晶球的表面，浮现出了数十格无比清晰的画面, 宛如少年前一世的监控屏幕一样。
    只要站在巨型水晶球面前的迪恩负责人轻轻点一点手指，他就能随心所欲的调动任何一个逐光魔方发送的完整影像。
    可以可以，这很合理。
    罗伊满意的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在神灵的眷顾中，在财力与人力的推动下，深海公司的技术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向前推进。
    对于迪恩来说, 目前的实验已经取得了相当不错的进展。
    至少……服务器已经能够完整的接收逐光魔方反馈的画面了，而且迪恩不必支付‘任何’代价, 就能清晰的将众人的呼唤尽收眼底。
    这就足够令人兴奋了！
    虽然超凡者之间也有千奇百怪的联络方式，比如使用深渊里挖掘出来的神奇道具，或是利用自己的超凡特性进行远距离的沟通……
    但在深渊法则的影响下，这些举动多多少少都会附带一定的代价。
    普通人无法运用不说，这些方法的局限性还非常大，杂乱又无序，比如需要特定的环境或材料，或是满足一些奇奇怪怪的条件才能达成，根本谈不上远距离交流最需要的稳定性。
    总而言之……大规模的接受信息和回应呼唤，这可是神灵才能拥有的权柄……
    所以即使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老人的内心依旧都是满满的振奋，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深海公司正在改变整个世界。
    庞大的水晶球还在发光，迪恩甚至都能够清晰的看到三位学徒的笑脸。
    就连达芙妮一片空白的报告手册，都清晰的映入了迪恩导师的眼帘。
    只不过有些可惜的是，伴随着蒸汽被挤压所产生的哀鸣，庞大的水晶球还是在逐步的走向崩坏……
    齿轮吱吱作响, 轴承不堪重负。
    在信息的汇聚下, 那颗巨大的水晶表面浮现出了越来越多的裂痕。
    虽然迪恩已经在服务器的建造上, 更换并且改良了承受深渊重量的材料，但源于深渊的法则，还是为技术的发展带来了很大的阻碍。
    所幸，深海公司背后的管理人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资源的损耗，每天都会有源源不断的材料被查尔斯负责人采购回来，深海实验室的仓库永远都是满溢的状态。
    员工们的薪酬更不用提，从上到下，不论职位的高低，只要加入了深海公司，人们的收入水平相比以往几乎都会涨个两三倍左右……
    所以即使员工们再苦再累，也没有人会做出抱怨。
    有意思的是，深海公司的名号不知何时已经散布了出去，每天都会有其他城市的凡人慕名而来，在这座逐梦之城里寻找自己的机遇，公司盖好的招聘中心楼里总是人满为患。
    对于迪恩来说，作为公司的负责人之一，老人早就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
    虽然迪恩的主业还是紫罗兰学院的导师，但他已然将大部分的精力全都投入了副业之中，并且深深的沉迷在了里面。
    迪恩承认自己一开始加入公司的目的，仅仅只是试探而已, 但没办法……已经回不去了。
    能够随心所欲的进行机械研究，还不必考虑材料的损耗，这实在是太香了……
    咔咔咔……水晶球上方的裂痕越来越密集了。
    迪恩无奈的叹了口气，公司已经在服务器的建造上面投入了太多的资源，可自己与达芙妮的成果，也仅仅只是延长了一点水晶球承担重量的时间而已。
    可正当老人收回了思绪，准备记录这次实验的相关数据时，迪恩背后观摩实验的异乡人，精神状态似乎又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迪恩先生，请立即终止实验！”
    赫尔曼发出了慌张的呼喝：“我们绝对不能让它损毁！”
    而在迪恩疑惑的目光中，他看见赫尔曼的眼瞳变得涣散了起来，冒险家似乎又陷入了幻象之中，无法自拔。
    他体内的炉心碎片在重量法则的笼罩下颤抖了起来，甚至影响到了这位巨人后裔的思维状态。
    这正是赫尔曼所背负的诅咒和代价。
    在青年时期的深渊游历中，赫尔曼曾在一次奇遇中，找到了机神之心落于深渊的一小块残渣。
    于是他运用了炉心的力量改造了自己的身躯，替换了自己的血肉心脏，得到了悠久的寿命和神奇的机械特性。
    所以他自然就得付出相应的筹码，浸入深渊的造物正在一点一点的拉扯他的灵魂。
    也许有一天，赫尔曼会永远留在机械残城里，被炉心残渣所携带的重量拖入无尽的深渊，然后直直的坠入冰冷的黑白之国，在永恒的墓地里永远的凝固。
    就和曾经的先祖巨人一模一样。
    但他无怨无悔，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有收获，就得有代价。
    就连神灵都无法逃脱规则的束缚。
    赫尔曼对此深信不疑。
    “不……不……你们做不到的……珍贵材料的损毁是毫无意义的……”
    大冒险家喘息着，他捂着自己的心脏，冷汗已然浸湿了他的衣领：“我看出来了……你们正在……违逆着整个世界的规则……这是行不通的……”
    而在索菲亚与迪恩二人凝重的目光里，赫尔曼断断续续的做出了解释。
    “即使是能够击退星空的机神之心……也无法承受深渊的重量……”
    赫尔曼双眼无神，喃喃自语：“让凡人得到力量……仅仅只是愚不可及的妄想而已……我们必须遵从深渊的规则……”
    “顽固不化可不是机械学者的好习惯，你看起来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赫尔曼先生。”
    很显然，冒险家的消极言语没有对迪恩负责人产生任何的影响。
    “我允许你们前来观摩实验，是因为我们同样都是机械学者，我原本以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理念……”
    迪恩的眼神肃冷了起来：“只可惜……源于巨人王庭的炉心似乎已经影响了你的心智，你这样只会令人费解，赫尔曼先生。”
    “不……你不明白……只有受到深渊眷顾的超凡者的力量足够强大，我们才能对抗那片黑疫。”
    赫尔曼顿时争辩了起来，作为游历了无数深渊的大冒险家，他同样也有自己的想法：“超凡的造物与技术只有在超凡者的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只要我们找到巨人王国失落的技术，再加上深海公司的雄厚实力，我们就能重现巨人王国的辉煌！”
    冒险家捏紧了自己的长手杖：“届时，深海公司将会拥有超越时代的超凡者军团！你们又何必在凡人身上浪费时间？”
    “很遗憾，赫尔曼先生，我们的观点看来是无法达成一致了。”
    迪恩摇了摇头，老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我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深海公司的核心理念，是让所有的凡人，都拥有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
    “可是迪恩先生，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来自星空的黑疫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一刻，这位沉稳的冒险家彻底失态了。
    很显然，迪恩所讲述的理念，与赫尔曼百年来形成的思想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机械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你们只是在本末倒置！你们在超凡造物上花费了昂贵至极的代价，只为了让普通人能够得到微不足道的力量？开什么玩笑？”
    “你们明明拥有着战胜圣光的力量，紧握着拯救世界的希望……可为什么……”
    这位冒险家的眼神越发的不解了起来：“为什么又要将它浪费在凡人的身上？”
    实验室的气氛凝固了起来，庞大水晶球上的裂隙越来越多了，柔和的光芒被裂隙切的七零八落，画面黯淡了下去。
    某位手持着逐光魔方的灰发少年抬起了头，饶有兴致的观看着发生的一切。
    一旁的索菲亚则是静静的看着二人的争辩，一言不发。
    巫女金色的眼瞳流转着光芒，她似乎是在铭记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以此同时，在遥远的永耀王国的王宫里，隐隐传来了一声叹息。
    身披黑色长袍，手持权杖的国王凝神看着巫女眼里的画面。
    他的左瞳澄澈金黄，宛如黎明，他的右瞳深沉如墨，宛如黑夜。
    古斯塔夫七世。
    紧接着，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权杖。
    黎明与黑夜交织的色彩融合了起来，国王的旨意跨越了国界的束缚。
    “索菲亚，劝一劝冒险家先生吧。”
    下一刻，庄严的声音在巫女的脑海中回荡了起来，有些疲惫的嗓音做出了指示：“你既然身为永耀王国的使者，就不应该放任同伴与他人产生不必要的冲突的。”
    他说：“面对能够战胜圣光、神秘莫测的深海公司，我们得保持谦卑与敬畏之心。”
    “我明白了，父亲大人。”
    巫女金色的猫耳抖了抖，可下一刻，索菲亚的脸色又苦了起来：“可是……赫尔曼先生看起来，不像是能够劝得动的样子……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幅失态的模样。”
    “也许，我能理解冒险家此刻的想法……”
    古斯塔夫七世发出了叹息：“赫尔曼能够坦然的面对黑暗和苦难，却无法接受亲眼看见别人放弃希望。”
    “可我不认为深海公司的所作所为是在放弃希望啊……”
    索菲亚小声嘀咕道：“我认为只要管理到位，凡人得到力量并非是一件坏事。”
    “少废话，快去，赶紧去制止争端。”
    永耀国王敲了敲权杖：“别和不听话的罗恩一样。”
    索菲亚的猫耳耷拉了下来，金发女子挤出了笑脸，主动扶起了由于不适、半跪在地面上的冒险家。
    “赫尔曼先生，作为来客，我们应该保持基本的礼貌，这还是您教给我的呢……”
    巫女小心翼翼的话语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好在冒险家体内的炉心残渣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渐渐的，赫尔曼的神色恢复了正常。
    “抱歉……迪恩先生，请伱原谅我的无礼。”
    赫尔曼有些涣散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冒险家第一时间做出了歉意。
    迪恩沉默不语，并没有做出回应，老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不过，我并不会为我的话语而感到后悔。”
    巨人后裔苦笑了起来：“因为那正是我内心中的最真实的想法，我们无法违逆深渊的规则……”
    “所谓的‘规则’，可是无法帮助我们对抗黑疫的，冒险家先生。”
    伴随着一道长久以来被烟卷彻底浸透的低沉嗓音，赫尔曼与索菲亚的神情再一次怔住了。
    他们看见了绯红的光芒取代了所有的色彩，一轮虚幻的月亮冉冉升起，戴着高顶礼帽的中年绅士踩着流光长桥，从容的踏入了房间。
    嗤~
    绅士点燃了烟卷，跃动的火光点亮了负责人的微笑。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查尔斯，也是深海公司的负责人之一。”
    两位异乡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您……您莫非是……”
    索菲亚的金色猫耳都下意识向后缩了起来，巫女一时间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他是……一位在人间里自由行走的天使。”
    与此同时，借助女儿的双眼观摩着实验的永耀王国发出了呢喃：“一位名副其实的人间奇迹。”
    “不必紧张，各位，我只是过来传递個通知而已。”
    查尔斯平和的笑了笑，紧接着，他对着水晶球面前的老人扬声道：“迪恩，公司的管理人已经准备好亲自参与这场实验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迪恩同样笑了起来：“我都快等不及了。”
    “什么意思……”赫尔曼彻底茫然了起来，冒险家看着已经在神秘重量下支离破碎的水晶球：“实验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怎么会呢，实验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红月天使惬意的吐出了烟圈：“所以接下来，两位可能会看见一些比较奇妙的画面，届时，还请你们不要慌乱。”
    “毕竟……”
    这一刻，两位负责人异口同声了起来：“我们所要做的，正是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
    紧接着，在众人的视线里，那颗即将破碎的庞大水晶球重新旋转了起来。
    与此同时……
    咚……咚……咚……
    某种令人心悸的心跳声鼓动了起来，索菲亚睁大了眼睛，她看见无色的水晶球被染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色辉光，所有的裂痕被轻柔的拂去了。
    有看不清晰的虚影轮廓，逐渐在水晶服务器的中心勾勒了出来。
    宛如……一颗金色的胚胎。
    咚……咚……咚……
    心脏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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