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游子归家

    咸阳城中，李氏府邸之外。
    “唏律律……”
    伴随着一阵战马的嘶鸣之声，两驾马车以及几匹战马沿着道路而来，并最终停在了府邸之外的空地之上。
    眼见走在队伍前方的那一驾熟悉的马车，侍立在府邸大门口的一名侍者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喜。
    又看到那驾马车之后跟随着的一道道陌生的身影，这名侍者脸上的神情却又不禁带上了几分郑重。
    眼见来人逐渐接近，这名侍者心中一动, 当即向着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同伴轻轻招了招手。
    等到对方来到近前，只听这名侍者轻声说道：“快去告知少主，主上和贵客已然临门。”
    身前的那名同伴听到这名侍者如此嘱咐，视线不由轻轻向上抬起，下一刻他的视野之中立刻出现了对方无比郑重的神情。
    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之后，这名同伴也不拖泥带水, 当即便向着府邸之内小跑而去。
    望着自己话落之后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中的那一道身影，侍者的视线停顿了片刻，再次转向了府邸之外的那两驾马车。
    片刻之后，当两驾马车之上的李氏祖孙和姬凌迈出车厢，当骑乘在战马之上的白起和李玑齐齐在地面之上站稳之时，一道带着几分恭敬的拜见之声出现在了众人耳畔。
    “小人拜见主上。”
    “起来吧。”
    一声回应之后，看着这名站在前方远处的侍者，作为此地主人的李昙随即沉声问道：“少主可曾回来？”
    “启禀主上，少主不久之前便已经回到府中。此刻，少主正在正厅之中布置酒宴，准备迎接贵客临门。请主上放心，小人已经派人去告知少主了。”
    听着李昙的询问，这名在李氏侍奉多年的侍者，当即不慌不忙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着这名侍者如此富有条理的话语，看着他脸上那一份从容不迫的神情，站在一旁的姬凌却是出声赞道。
    “柏人侯，李氏今日可是让姬凌大开眼界了。”一句话落之后，姬凌的目光与身旁的李昙对视, 眼中一抹钦佩缓缓浮现，“一名侍者能够如此从容, 李氏治家之能实在是令姬凌钦佩。”
    姬凌这一句话语刚刚落下, 还未等身旁的李昙说些什么，前方的府邸大门之内却是传来了一声洪亮的声音。
    “太傅今日可是谬赞了。”
    顺着这一道声音看过去，包括姬凌在内的所有人的视野之中，都出现了一名身着墨色服袍的中年男子。
    此人不是陇西李氏的少主，如今的咸阳令李崇，却又是何人？
    数息之后，只见李崇迈着从容的脚步走到了众人身前，先是带着一脸和善的笑容看向了对面的姬凌和白起。
    “李崇，见过太傅、白起将军。”
    “姬凌，见过咸阳令。”
    “白起，见过咸阳令。”
    三人之间一番相互拜见之后，作为三人之中地位最高的姬凌首先发言了，“在北地的时候，姬凌就听李玑将军说起过自己的兄长。今后与咸阳令同殿为臣，倒是姬凌之幸了。”
    “太傅实在是谬赞了。论及治国理政之能，李崇差太傅太多。如今李崇忝为咸阳令一职，还望太傅今后能够不吝赐教。”
    一番话语谦虚地回应了姬凌的称赞之后，李崇的视线随即转向了在场的另外一人。
    “白起将军。”
    一声带着几分善意的称呼之后, 李崇的视线随即与面前的白起连成了一线, 他眼中的那一抹神情之中却是越发多了几分和善。
    “李崇早就听说白起将军用兵如神、兵锋过处无往而不利, 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
    “咸阳令倒是高看白起了，白起能够有今日之功，全赖将士用命，全赖大王信重。”
    说话之间，白起的目光缓缓转向了一旁站立着的李玑，“不仅如此李玑将军同样给予了白起极大的帮助。”
    “舍弟能够帮助将军，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三人之间这一番交谈之后，初次临门的那份生疏感正在一点点地消失，现场的气氛也逐渐变得融洽了起来。
    这个时候，身为兄长的李崇却是走到了自己弟弟李玑的面前，他的眼中一抹笑意轻轻浮现。
    兄弟重逢自然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向对方倾诉，可是话到嘴边，两人却都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不约而同地的一抹笑容在兄弟两人的脸上浮现，然后就听李玑带着这份笑容对着兄长李崇沉声说道：“兄长，李玑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语，但是这简单的话语之中所包含的情感，却是用任何的语言都无法形容的。
    数息之后，伸出右手轻轻拭去了眼角的一滴就快要流出的泪水，李崇向着父亲李昙、姬凌、白起以及弟弟李玑父子郑重作出了邀请的手势。
    “诸位，我等入府吧！”
    ……
    跟随着作为此地主人的李崇的脚步，众人在府邸之内一阵穿梭之后，最终来到了府邸的正厅之内。
    此刻，在作为主人的李崇的精心安排之下，这一座正厅之内已然摆放上了一张张几案。
    几案之上，用以招待今日临门的贵客的，是一道道来自秦国各地的美味佳肴，以及一爵爵有着甘洌味道的美酒。
    当众人的脚步依次迈入这间府邸正厅，看着一袭白衣的姬凌，李崇带着一抹郑重作出了邀请。
    “太傅今日能够临门，实在是我李氏之幸。于情于理，太傅理当坐这上座，太傅，请！”
    对于李崇的这一份邀请，姬凌却是没有接受。
    “咸阳令对于姬凌这一份好意，姬凌心中已然知晓。只是……”
    话说到一半之时，姬凌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李昙，“柏人侯乃是姬凌的前辈，又是此地的主人，于情于理自然也是应该柏人侯坐上首之位。”
    “柏人侯，请！”
    姬凌的话语落下之后，一直站在其身后的白起却是缓步走了上来，沉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白起也以为，这上首之位，非柏人侯莫属。”
    听到作为客人的两人都如此表态了，李昙先是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身旁的两个儿子。
    “既然太傅不愿，那老夫也就忝为首座了。”
    首座已定，那么大厅之中剩下的位置也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秦国向来以右为尊，姬凌、白起作为今日登临李氏府邸的客人，自然入右侧坐席就坐、
    李崇和李玑兄弟二人，自然便是与客人相对而坐，至于李云、李牧这一对兄弟则是坐在了父亲李玑的身后。
    片刻之后，眼见着下方众人各自落座，上座之上的李昙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缓缓端起了摆放在身前的那一尊酒爵。
    伴随着酒爵之中那一缕缕清香逐渐散发，李昙目光之中的神情逐渐变得郑重了起来。
    “诸位，还请与李昙一同举起酒爵。”
    下一刻，眼见着面前众人齐齐将酒爵举起，就听李昙继续说道：“这第一爵酒，让我们一同敬大王。若非大王英明，我秦国如何能够有今日的昌盛。”
    “诸位，饮胜！”
    “饮胜！”
    一声齐齐地回应声之后，众人纷纷将手中酒爵倾倒，顿时之间一股甘洌的酒水缓缓流入了众人腹中。
    感受着那秦地美酒特有的滋味，众人只觉得一股舒畅之感，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
    就在众人沉浸于美酒带来的奇特感受之时，坐在上首的李昙却是将自己身前的酒爵之中斟满了秦酒，然后再次举起了手中酒爵。
    “这第二爵酒，我想敬太傅和白起将军。今日两位能够临门，是我李昙之幸，更是我李氏之幸。”
    “太傅、白起将军，这一爵我先饮为敬。”
    眼前作为主人的李昙如此盛情，坐在右侧两张几案之上的姬凌和白起，也是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
    只是在这一眼过后，两人却是不带半点犹豫地举起了身前再次斟满的酒爵，向着上方的李昙遥遥一礼。
    “柏人侯，请！”
    两道声音同时在正厅之中响起，随后伴随着空气中那一缕缕美酒香气的不断弥漫，整个大厅之中的气氛却是逐渐热络了起来。
    这个时候两爵秦酒入腹、脸上已然有了几分醉态的李昙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酒爵。
    这一次，他视线落在的那张几案之上所坐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次子、刚刚西北之地回归的秦将李玑。
    脸上的一抹复杂的神情闪过，看着比曾经记忆之中更显成熟的那一道身影，一时之间李崇心中百感交集。
    注视了许久之后，对着前方几案之后的次子李玑，李昙缓缓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酒爵。
    “玑儿……”
    听到上首父亲这一道呼唤之声，感受其中充满的浓浓情意，此刻李玑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从他离家算起，已然不知有多少日子没有和自己父亲就这样坐下来，端持着这一爵美酒一起畅饮一番。
    回想起过去那一幕幕的场景，李玑同样缓缓举起手中的酒爵，一声低低的回应之声出现在了他的嘴边。
    “父亲……”
    听到这一声父亲，李昙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丝笑容，“父亲知道，玑儿你在北地过得很艰苦，可是父亲却不后悔让你走上这一条道路。”
    “父亲知道，你就像那苍穹之上的那一只苍鹰，是不会满足永远依偎在父母的怀抱之中的。你所向往的是那一望无际的苍穹，你应该去遨游那无比深邃的九天。”
    “玑儿，好男儿当志在四方。记住你曾经许下的诺言，父亲相信你未来的成就一定会超过父亲的。”
    坐在几案之后，看着上首那有些醉意的父亲，李玑此刻心中只剩下了那一抹名为感激的情绪。
    正如他的父亲所说的那般，从小到大他都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甚至成婚生子也是由父母一手安排的。
    原本父亲对他的期盼是想让他成为一名士子，通过自己的才能在秦国朝堂之上谋取一个属于他的职位。
    甚至当太傅姬凌的事迹传入陇西之后，父亲还曾经对他说过希望他未来能够有机会成为秦国的太傅。
    可是自己并没有如同自己的父亲所期盼的那样，以治政之能在朝堂之上争取到一片他属于自己的天地。
    当秦王嬴稷征召军士的诏命传入陇西，他毅然决然地踏上那一条与父亲所期盼截然相反的道路。
    当听到儿子准备从军入伍、跟随着大军一同征伐义渠的时候，李昙心中其实是百般不愿的。
    身为曾经的秦国御史大夫，他自然懂得战场之上究竟是多么的残酷，每时每刻都是险象环生。
    有哪一位父母，希望将自己的儿子送到那一片危险的地方？
    可是当李玑和李昙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的时候，李昙心中虽然有百般的不愿，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支持了自己的儿子。
    有些路，总得让他自己去走走；有些事，总得让他自己去经历一番。
    没有经历过磨难的洗礼，雏鹰依旧只是雏鹰；只有真正去看过、去经历过，雏鹰才会褪去过去，成为一只真正能够搏击天空的王者。
    事实证明，李昙对于儿子的支持并没有错，他靠着双脚走出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道路。
    犹记得当大军凯旋的消息传回陇西之时，平日里很少饮酒的李昙痛痛快快地醉了一场；
    今日，面对着儿子从北地归来，李昙再次醉了。借着这一份醉意，李昙将自己的心声完全吐露给了李玑知晓。
    听着上方父亲的谆谆教诲，李玑的眼眶忽然湿润了，只见他遥遥举起了手中酒爵。
    “父亲，我敬您！”
    “饮胜！”
    “饮胜！”
    两道话语声后，父子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一抹笑容在两人脸上情不自禁地绽放了出来。
    等到作为主人的李昙的这三爵酒喝完之后，刚刚将身前美酒饮尽的李玑再次斟满了酒爵。
    这一次，他手中酒爵所敬的对象却是坐在自己对面，数年以来一直和自己在北地相互扶持的白起。
    “白兄，有一件事情李玑却是已然想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向白兄提起过。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李玑想向白兄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听到对面的李玑如此一番话语，白起脸上当即浮现了一丝郑重：“李兄，你我乃是生死相托的同袍，李兄但有所求，只要能够做到，白起自当遵从。”
    “好。”听完了白起这一句话之后，李玑的目光却是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两个儿子，然后只听他沉声说道：“我想让我这两个孩子拜白兄为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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