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人都是会变的

    张卫东就有些犯傻，他不明白周大林为什么突然就对他这么好了。
    “不是，这事儿我得和晓琳商量。”
    “商量什么？不用商量。你也不要去火车站卸货了。用我给你的钱，去报个驾校，学个驾驶证出来。最近，我得再买一辆面包车，快腿教育那边, 用来接送孩子上下学，还没有司机。你学出本儿来，上那边干司机吧。虽然挣的少一些，可比出这个力气强。干这个，万一伤了身体，晓琳不得伺候你一辈子啊？”
    周大林回来的时候, 差点就耽误了接多多。他到幼儿园的时候, 里面就只有多多一个人了。
    从幼儿园到他住的那里，走路只需要十分钟，他们就走着回来。
    路上他就嘱咐多多：“多多，回去不许跟妈妈说，舅舅接你接晚了，好不好？”
    多多看看他说：“老师说，小孩子不能撒谎，撒谎不是好孩子。”
    emmm，又跟我耍心眼儿是不是？
    “说吧，想要什么？”
    “我要吃肯德基炸鸡翅。”
    “昨天才吃了。不许老吃垃圾食品。换一个。”
    “麦当劳也行。”
    “就知道吃，不行。再换一个。”
    “嗯……我要个足球，不是小的那种，是真的足球。”
    “这还差不多，好吧。走，买足球。”
    这天晚上，周晓琳回到家里的时候，就看见茶几上那一沓钱了。
    “哪来的？”她问张卫东。
    “下午的时候，哥来了。”张卫东告诉她说。
    “哥，哪个哥？”
    周晓琳还奇怪。张卫东叫周大林, 都是“你哥”，这怎么把你字给省了？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哥呗，还能有谁啊？”张卫东说，“今天下午他来过了。”
    周晓琳吃一惊问：“他怎么知道这里的？”
    张卫东满脸奇怪，反问她：“你没告诉他我们住这儿？”
    “我干吗要告诉他啊？”周晓琳说，“他知道了，不担心吗？”
    两口子愣一会儿神，就都看向了在沙发那里坐着看电视的多多。
    “多多，你告诉舅舅，咱们住的地方了？”周晓琳跑过去问。
    “没有，真没有！”多多一脸委屈说，“你不让说的。舅舅问过，我没说。”
    周晓琳想想就问：“舅舅都问过你什么了？”
    多多想半天说：“舅舅就问你带我几点从家里走，到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们到的多不多。”
    “除了这个，舅舅还问什么了？”
    多多就又想想说：“还问咱们家住几楼，有几间屋，屋子有多大。”
    “还有呢？”
    “还有, 还有……舅舅问我，出门的时候都能看到什么？我告诉他, 我们出门要过两个桥洞子, 桥洞子上面有火车。”
    周晓琳就不问了。
    张卫东站在一边，瞪着眼睛说：“就凭这个，他就能找到咱们？”
    “你以为我哥跟你一样，能笨死呢？”
    周晓琳没好气说。
    张卫东就摸摸后脑说：“这也太神了吧？省城这么大，有好多桥洞子呢！怪不得他发财，就这脑袋，我两个脑袋绑一块儿也比不了。”
    周晓琳这才问：“他来干什么？”
    张卫东说：“就，就留下一万块钱，让我们去多多幼儿园那边租房子。”
    “租房子用不了这么多钱啊？”
    周晓琳就奇怪。
    “他还说，以后，不让我去劳务市场干了，去驾校学个驾照。他要再买个面包车，让我当司机。”
    “你今天去干什么活了？”周晓琳突然就转了话题。
    张卫东愣怔一下，说话就有些结巴。
    “没，没干什么，就，就帮人家抬了几件家具，不沉，没费多大力气。”
    “他在哪儿看到你的？”周晓琳继续问。
    “我下午回来，刚到楼上，他就不声不响上来了，还吓我一跳。”他就回答说。
    “你几点回来的？”
    “四点多吧？”
    “你又去火车站卸煤去了，是不是？”
    “没有。”
    “还撒谎！抬什么家具抬到四点？我哥中午还回去做了饭。他一定是早上就在劳务市场那边看到你了，知道你去了火车站，一时半会儿活干不完，才会中午回去，下午再过来，准点在这里等着你，跟着你回家。你没去卸煤，工服上那些煤灰都是哪里来的？他知道你腰不好，又去干这种活，怕你伤着腰，这才会让你去学车。”
    张卫东就又摸脑袋。
    “我说，你们老周家人这脑袋，都是什么做的？不去做警察，都屈才了！”
    周晓琳却突然哭了。
    张卫东就慌了。
    “你看你哭啥，我以后再不去了不行吗？我明天就去找房东退房子，去幼儿园那边找房子，然后去驾校报名。哎呀你别哭了，我肯定不去卸煤了，也不去扛麻包，我发誓！”
    他根本没闹明白周晓琳为什么哭。她哥表面上和她闹别扭，无论她怎么不听话，他怎么发狠不管她，可心里，还是对她最好。他这是不放心她住在这里，向她屈服了。
    此刻，她哥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难过呢。她那么不听他的话，惹的他那么生气，可他还是不忍心不管她。
    这就是亲哥啊，从小就护着她，唯恐她受一点委屈。只是她太不如哥的意了，回回都惹的他伤心。
    此刻的周大林，正坐在自己家里的沙发上，喝着茶水，思考人生呢。
    两个丫头片子正准备毕业答辩，占了他的小屋，在电脑上查资料，扒答辩论文格式，忙的不亦乐乎。
    她们干正事儿，还占了他的屋，他还不敢打扰她们，也不敢开电视，怕吵着她们，只好在客厅里干坐着喝茶，思考人生了。
    也别说，他还真有需要思考和反思的东西。
    首先，他过去固执地认为，张卫东懒这个事情，就值得思考。
    张卫东在国企里懒，不是因为他真的懒，而是因为他没有勤快的动力。
    就他那个直来直去的性格，不知道讨好和巴结领导，只凭一股子蛮力死干活，还真混不出什么来。
    他在国企待过呀，太知道国企了。从上到下，都需要玩心眼儿。不只是职员干部之间需要拉关系，斗智斗勇，就是最底层的工人之间，也是勾心斗角，拉帮结派。
    你不会讨好班长，不知道请领导吃饭，再加上你不会说话，有活人家凭什么分给你呀？分给你的，都是不好干，别人不愿意干的活。
    这种现象他见多了，估计张卫东就是这样，平时捞不着好活干，憋一肚子气，回家来心里烦，肯定是不会帮着周晓琳干家务。
    他不是真懒啊，是有力气不知道往哪儿使。
    火车站的货场，是有专职装卸工的。只有太脏太累的活，专职装卸工不肯干，才出来找人干。
    连这种活张卫东都肯干，你能说他懒吗？干这个活，得真有把子力气，得真能吃的了苦。
    他冤枉张卫东了。不止这一个地方冤枉他，说他不爱周晓琳，也冤枉他了。
    他是真不知道干家务其实很累。
    从表面看，扫扫地，拖拖地，擦擦家具，做个饭，费不了多大力气，应该很轻松。
    周大林一直单身，这些活他都干过，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
    自己住着的时候，碰上在家休息一天，家里实在有些脏乱了，他收拾一天，再给自己做饭吃。一天下来，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他知道干家务很累人。程晓和赵世豪闹矛盾的根源，也是因为赵世豪不做家务，而程晓又特别爱干净。
    看到张卫东来家，除了看电视什么也不干，只让周晓琳一个人干，他很生气，就更加认定了张卫东太懒。
    真实的情况却是，张卫东没有体会过做家务的辛苦，根本不知道周晓琳的辛苦。
    周晓琳跟着他出来，张卫东自己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他就体会到了。
    更难得的是，他会联想到周晓琳当时做这些时的辛苦，反思自己太对不住媳妇。
    来到省城，他干那么重的活，都怕周晓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坚持做家务，尽量不让周晓琳做。
    从这一点上看，张卫东不是不爱周晓琳，而是很爱他，很怕累着自己的媳妇，宁可自己多受些累，也不要让媳妇过于辛苦。
    他该不该再让他们出去租房子，仍旧不告诉周晓琳，自己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房子呢？
    原本，他是考虑，再考察张卫东一段时间，看他是不是真的变好了，然后再把房子给他们。
    现在看来，有些多余了。
    本来，这能不能在一起过日子，就是他们两口子自己的事情，他不应该参与。可他就这一个妹妹，上辈子没有帮上她多少，心里就十分愧疚。这辈子他有能力了，当然要让妹妹过得幸福一些。
    兴许，妹妹选择不离开张卫东，是对的。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自己选择的那个男人，值不值得她把一辈子都交付给这个男人。
    周晓琳知道张卫东是个好人，所以无论他怎样威逼利诱，她都不会妥协。
    人在气头上，说话都是怎么解气怎么说。上一世他听到的，张卫东说的，那么恶毒的话，估计也是气头上说的，他不应该计较。
    人都是会变的，只是外界的诱因没有达到诱发质变的时候，一味强求是不行的。
    而且，只是看表面，很容易引发误会。
    如果不是张卫东跟着周晓琳来了省城，不是他把周晓琳带出来，只留张卫东一个人在家，张卫东无法体会到做家务的辛苦，就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那么，他到现在也不会认为张卫东是好人。如果不是周晓琳不受诱惑，坚决抗争，他差一点就铸成大错，拆散了妹妹的婚姻。
    想着这些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想到了程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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