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关于死亡

    晚上，医生过来查房，周瑜又仔细地问了小家伙的情况。
    在得知周瑜是小猴子的老师后，医生和护士们很是好奇，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如此关心学生的老师。
    几个年轻的护士观察了周瑜半晌，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您是周瑜吗？”
    周瑜无奈地点点头，他没戴口罩，被认出来很正常：“我是周瑜，我来这里的事还请各位能替我保密，不要发到网上去。”
    “周校长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护士们一脸激动，总算是见到活着的大明星了，想要跟周瑜合照，但看了看现场状况，最后还是忍住了，只让周瑜给签了个名，随后欢天喜地地去其他病房了。
    查房过后，周瑜来医院的消息很快就在护士之间传开了，但护士们也遵守约定，并未将消息发到网上。就是来病房的次数变多了，每次来都拿跟香蕉或是拿个苹果，说是过来看孩子，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全是冲着周瑜来的。
    夜渐渐深了，周瑜看看一脸疲惫的邓德勤夫妇，说道：“德勤哥，你跟学红姐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邓德勤连忙摇头：“这怎么行，这样，我去外面开间房，周老师你先去休息。”
    看着夫妻俩憔悴的脸，周瑜笑了笑：“你们应该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去好好睡一觉，也能更好的照顾孩子，这里我看着就行。”
    夫妻俩再三推辞，实在是拗不过周瑜，只好点头答应：“周老师，麻烦您了。”
    周瑜摆摆手：“去吧。”
    夫妻俩走了，病房里只剩下周瑜和小猴子。
    大概是白天睡得有些长，小家伙现在很精神，一直抓着周瑜的手说着话，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动画片，大概是关于一群少年冒险的故事，小家伙看得津津有味，话头也一直停不下来。
    直到看到男主角的爷爷死去，小猴子没再说话了，他抬头看着周瑜，眼睛有些发红，问：“老师，我是不是也会死啊？”
    周瑜原本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他看着小家伙，感觉自己的手被抓得很紧：“怎么会这么问？”
    小猴子低下了头：“医生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吧嗒吧嗒。
    眼泪掉在了周瑜的手上，小家伙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水：“我以后是不是再也看不到爸爸妈妈和老师了？我一点也不想去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
    周瑜怔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个小不点的孩子对于死亡有着如此清晰的概念。
    “我不想死。”小猴子扑到了周瑜的怀里，哭着。
    关于“死亡”，小家伙其实一开始并不理解。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
    大概是在爷爷的葬礼上吧。
    小猴子一岁多时，邓德勤夫妻俩就出门打工去了，跟所有农村夫妇一样，只留下小家伙和爷爷在一起生活。
    周瑜见过小猴子的爷爷，但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村里人都喊他“老者”，周瑜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听村里人说，老者是全村最不靠谱的人。
    他整日穿着一身黑色的棉服，不修边幅，整个人看上去邋里邋遢的。
    家里很穷，只有个一室一厅的破瓦房，平时邓德勤夫妻俩和孩子住房间里，老者就睡在客厅。
    虽然家里穷，但老者也不种地，家里的花销全靠邓德勤夫妻俩每月寄回来的钱。
    老者每日的生活除了喝酒，就是到村里的小卖部看着人们打牌打麻将。
    他话不多，每次到小卖部都是自己找个安静的位子坐下，就看着，自己也不打，看着看着，就那么低下头睡着了。
    有时候没有空余的位子，他就靠着墙站着，他是周瑜见过的唯一一个能站着睡着的人。
    老者并不怎么管事，小猴子基本上处于“放养”的状态，每天跟着哥哥姐姐去学校就是小家伙最开心的事。
    邻居们看不下去，便经常帮着照顾孩子。真说起来，老者对孙子的关心可能还没有隔壁的大娘多。
    因为一直被放养，所以小猴子特别黏周瑜。
    后来，老者死了。
    那是一个早上，那年小猴子刚刚四岁。
    起床刷牙洗脸之后，他饿了，想要叫爷爷起来做早餐，半天没喊醒，于是小家伙去了邻居家吃饭。
    邻居家的奶奶问小猴子，为什么爷爷没有给你做早餐呀？
    小猴子说，爷爷怎么也喊不醒，是个大懒虫。
    邻居心想可能是出事了，便跟着小猴子回家去看，这才知道老者死了。
    老者大概是半夜死的，他昨晚喝了很多酒，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
    喝酒醉死，对他来说想必是件好事。
    村里人帮忙给抬进棺材，就那么放在家里，因为邓德勤夫妻俩还在外地，小猴子晚上便睡在邻居家里。
    那天晚上，邻居家的奶奶跟小猴子说，你爷爷死了，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家伙没有哭，他只是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会睡在那个黑黑的大盒子里，那里面看上去很冷的样子。
    邓德勤跟妻子直到深夜才赶回来，见到老父亲的遗体，两人哭得很伤心。
    小猴子在邻居家，睡得很香。
    爸爸妈妈回来了，小家伙很高兴。
    第二天开始摆席。
    大鱼大肉，小猴子吃得很开心，但他仍不理解，爸爸妈妈为什么会哭，以及爷爷为什么一直在睡觉。
    直到妈妈抱着他，不停地摸着他的头，他看见爸爸站在爷爷的棺材前，眼睛里满是血丝，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
    大概是情绪的传递，小猴子哭了。
    他跑过去抱着爸爸的腿，哭得很伤心。
    他仍未明白死亡的含义，他只是突然知道，爸爸没有爸爸了，爸爸以后只能当个爸爸。
    七天之后，棺材下葬，小猴子看着那个隆起的土包，觉得很难看。
    之后，邓德勤夫妻留在了家中没再出门打工，周瑜见他家困难，便出钱给帮忙弄起了果园。
    爸爸妈妈每天都能陪着自己了，小家伙觉得欢喜，只是他再也没有见到爷爷。
    ......
    周瑜紧紧地抱住孩子，下巴放在小家伙的头上，说道：“怎么会呢，小猴子不会死的，老师保证！”
    “真的吗？”
    “嗯！”周瑜用力点头：“你不说以后长大了要当兵保护老师吗，现在怎么会死呢。”
    “嗯。”小家伙抹了抹眼泪：“我长大后一定会保护老师的！”
    周瑜的手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笑着：“老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老师，我要听孙悟空！”
    “好，那就讲孙悟空，从前啊有座花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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