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转机

    无论是台上台下，都从两位子爵候选者的话语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是早有计划，打算将这位代理人，亦即其身后的莱恩哈特大公子驱逐出竞争舞台啊！
    “克莱尔·康奈德，不要这么着急着下结论。”
    菲利克斯表情淡然，昂首问道：“你不想知道这个男人是以什么为代价换取了鲁道夫家的支持吗？”
    克莱尔猛地转过头，看向李永, 扫过卢娜。
    这是一个他一直未曾细想的问题。
    利益的交换？爱情的选择？或许兼有之？
    但，这些与他又能有什么关系？
    卢娜表情突然阴沉了两分，冷冷地看着菲利克斯，就好像一只猛虎在看着试图夺走自己口中食物的獾兽。
    李永面色不变，迎着克莱尔的目光，心中却是百曲千转。
    克莱尔微微攥紧了手，对李永问道：“他说的代价, 是什么？”
    “他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克莱尔·康奈德。毕竟，他是用整个家族领地作为交换, 换取到了入赘伯爵家族的机会啊。”
    菲利克斯冷冷地看着李永：“你说是吗，李永·康奈德。”
    人群中一阵哗然，看着李永的目光都变得奇异起来。
    虽然他们听闻过康奈德家似乎要和鲁道夫家再度联姻一事，但没想到，是这么个联姻法啊？
    若是换一个更恶劣的领主，他们的生活无疑会遭到巨大冲击，但若是换成鲁道夫家族的人，却没人会担心自己会过得更差。
    他们只是单纯地感觉到吃了个惊天大瓜罢了。可对克莱尔，乃至诺拉而言，都好像突然被雷劈中了一般。
    把领地转让，这就是数典忘祖，崽卖爷田的行径。
    除非在战争中惨败，或是家族衰弱近亡，没有哪个贵族能够接受这样的屈辱条件。
    而整个领地拱手相让，对家族而言，那就等同于是灭族，绝后。
    首当其冲的, 克莱尔和诺拉作为一世男爵的领地便随之告吹，比起那些最落魄的贵族都要凄惨。
    不如说，康奈德家族灭亡，他们哪里还能算是贵族？母系家族的人恐怕都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李永，他说的，可是真的？”克莱尔阴沉着脸问道，两手紧紧攥着扶手。
    “……是真的。”
    这种时候，或许应该隐瞒，至少隐瞒到这次选定会谈结束，让莱恩哈特现被踢出出圈。
    但李永沉默了一二，还是扬起了头，迎上了克莱尔深沉的目光，如实回答。
    卢娜看着菲利克斯，斗气不自觉地高速涌动着，金发自然而然飘扬起来，眼中杀机四溢。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我送信回去，不过就这几天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毫无疑问，能够这么快得知并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菲利克斯的，只有鲁道夫家族中人。
    可是，白得一块领地, 对鲁道夫家毫无疑问大有裨益的事情，身为鲁道夫家的人为何要从中阻挠？
    猛然间，一个身影浮现于她脑海。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克莱尔那略带痛苦的声音打断了卢娜的思绪。
    只见兄弟二人对视着，一人表情扭曲，一人表情淡然。
    而两位家族守护者对于李永这番言论显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若康奈德家的领地所有权转让，他们是就此被鲁道夫家族吸收，还是成为散兵流勇？恐怕绝大概率是后者。
    失去现有的地位，以及修炼资源，这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两位守护者请不必担心。”卢娜似乎察觉了二人的担忧，顿时开口：“只要二位保持中立，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鲁道夫家并不缺少让两位白银位阶强者满意的资源！”
    说完此句，寇特尔和蒙葛特眼睛顿时亮起。
    卢娜有代表鲁道夫家族发言的权力地位。而在这种场合做出承诺，便不必担心毁约。
    为何选定会谈要在人民大会场，在诸多民众面前举行？为的，就是让数千上万的人作为公证人，让他们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不是不可以说谎，只是在这么多算眼睛瞎说谎，其代价自然不是寻常可比。
    两个守护者害怕的，只是鲁道夫家高高在上，对他们这些“前朝遗老”既不想使用，又不愿安抚的态度罢了。
    “我等只是守护。”
    “至于谁成为家主，如何建设领地，那是下一任家主之事。”
    他们顿时含笑以对。
    “你们……”克莱尔闻言瞪大眼睛。
    “克莱尔·康奈德。”卢娜叫住他的名字，表情稍微缓和，道：“等我和李永有了孩子之后，会由第二个孩子继承康奈德的姓氏，以及这片领地。我在此承诺，你所担心的灭族之事，绝不会发生。”
    克莱尔的表情舒缓了少许，但依旧难看。
    和为两位白银强者许诺资源、地位相比，一个子爵领，已经足够让卢娜放下脸面撒谎。
    而且……第二个孩子？那得是多久之后的事情？这么长的时间，太容易发生变故了！
    可是，现如今又……
    “克莱尔·康奈德，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你之前的结论没有错吗？”菲利克斯出声打断，目光扫向了克莱尔手中的塑封袋。
    克莱尔心中闪过明悟。
    却是他之前被巨大的事实所震撼，一时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只要他否认这份材料的真实性，扬言不过是为抨击莱恩哈特而杜撰的伪造证物，莱恩哈特的代理人便能再度踏上这个主席台。
    相比于一次失败的刺杀，让家族灭绝，丧权屈辱的未来对贵族而言，显然更加无法接受。
    菲利克斯言下之意，是要让康奈德家的长子次子联合，让李永这个背弃家族之人率先出局。
    但是……他真的能忍受这种屈辱吗？
    明明被刺杀了，却还要和刺杀了自己的人联手！？
    克莱尔咬牙切齿，面容狰狞。
    紧跟着，突然心中一苦。
    他明白，明明同样是子爵候选者，可无论莱恩哈特还是李永，似乎都没将自己放在眼中。
    哦，除了他之外，诺拉也是同样。
    “克莱尔·康奈德。”
    菲利克斯再次说道：“你应该没有忘记，李永·康奈德是个怎样的人吧？能够隐忍数年时间，一直等待着上任子爵死去方才暴露出獠牙，现在他能和你如此和气，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入赘鲁道夫家所做的伪装呢？对你而言，是和你竞争十数年的莱恩哈特可怕，还是这个此前一无所知，突然窜出来的三弟更加可怖呢？”
    克莱尔猛地看向李永，背上不自禁冒出汗来。
    菲利克斯的语气平淡而冷澈，完全不像是劝诱，反倒好像只是在普通地陈述事实一般，说完上边一段话后，便像念完稿一样再不发一言。正因如此对克莱尔而言更具备说服力。
    他的脑海中忍不住回想到昨天傍晚时分李永对诺拉毫无顾忌地出手的画面。
    紧跟是在切尔茜夫人面前桀骜不驯的模样。
    ‘那样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若是他成为了子爵，真地会顾及我的颜面和感受吗？’
    菲利克斯最后那句话戳中了克莱尔一直隐藏的担忧。
    比起莱恩哈特，他并不如何了解李永。此刻，这种恐惧一下被激发出来后，便像是被点燃的野草般，有种不可遏制的趋势。
    这种情绪已经明显地反应在了脸上，菲利克斯见状，表情虽无变化，内心中却默默松了口气。
    卢娜皱了皱眉，正待开口，却见李永默默拦手，制止了她的开口。
    “克莱尔，老实说，我对领地什么的并没有兴趣。之所以要全部给鲁道夫家，也只是因为我对什么康奈德家族没有一点感情，舍弃了也丝毫不心疼，不如作为聘礼送给卢娜让她开心一下罢了。”
    李永的突然开口打断了克莱尔负面的思考，他抬起头来，看着一副“坦诚相待”表情的李永，做出了静听的姿态。
    而另一边，卢娜原本皱眉肃然的模样也在听到李永这番话后瞬间消失无踪，变成了甜蜜的笑容，含情脉脉地看着李永，心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说什么聘礼啊，人家心里早就知道了！哎呀~~干嘛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啊！但是……为什么我会这么开心呢？嘿嘿他心里果然有我~！’
    然而李永根本没有接这眼神的意思，而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克莱尔，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所以，兄弟，这子爵领地，我们平分了如何？我需要的，只是‘子爵’这个名头，不能弱了卢娜的名声。等我入赘了鲁道夫家之后，便没有什么作用，就算切割领地，变成男爵也全无所谓。剩下一半领地，便由你继承，康奈德家族也不会就此断绝！”
    然后，转头看向卢娜，露出有些歉疚和畏怯的神情：“卢娜，这聘礼变成了一半，我，我还能入鲁道夫家吗？”
    卢娜一眼看出了李永的内涵，于是银牙紧咬，脸带纠结，半饷之后，方才下定决心，做出了无比巨大的牺牲一般说道：“没问题的，夫君！这点小问题由我解决，我一定会说服父亲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和说相声一样，众人纷纷呆愣住。
    而克莱尔原本灰暗的眼中，突然亮起光芒。
    等同于皇帝将帝国某一块领地分封给贵族一般，贵族同样能将领地分封给他人。
    和寻常那种死后收回的领地不同，这种切割便是领地永久的缩小。
    若按照李永这样办，领地缩小了，康奈德子爵或许就会变成康奈德男爵。但原本克莱尔几乎没有可能继承爵位，现在却能够成为世袭男爵。
    如果一开始他是除诺拉之外三位继承人中，收益最小的那个，那么现在便成了毫无疑问的最大获益者。
    相比于要借助领地入赘的李永，他基本相当于不需要付出任何资源，白捡到了这么一块领地。
    至于割让领地的屈辱？那是对被割肉的人而言的屈辱，却不是一个原本一世男爵的屈辱。
    只要不是整个领地被剥夺，被排除贵族阶级，对克莱尔而言便全无所谓。
    ‘或许，他真的只是重视身边的人也说不定？’
    克莱尔再度回想起刚才想到的两个画面，想到李永为下仆出手的画面，视角不同之后，他忽然又有了不同的理解。
    表情始终没有太大变化的菲利克斯第一次脸阴沉了下来，他的目光在李永和卢娜的脸上扫过，心中有着极大的震撼。
    作为曾经被迫割让领土的家族，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领土对贵族而言的重要性了。
    他实在无法理解李永是怎么轻描淡写地做出这种决定，不过考虑到此人是一个能将整块子爵领拱手相让的存在，或许还不算意外。
    意外的是卢娜。原本鲁道夫家该是能得到一块完整子爵领的，她却因为李永一句话便毫不犹豫放弃其中一半的。
    想要说服那位鲁道夫伯爵接受这种事情绝不是易事。
    虽然……回过神来看，相比于一半都得不到，得到其中一半明显是更好的选择。但真有几个贵族能忍受住这样的诱惑？
    李永撇过菲利克斯的表情，心中暗暗发笑。
    正常的贵族其思维逻辑就决定了不会想到把领地分割一半给兄弟，以此联盟这种操作。
    他刚才之所以犹豫思考那么久，其实还是在于无法确信卢娜或者说鲁道夫家族是否会答应。
    对他而言，只要曾经成为过领主就好，哪怕再短的时间也无所谓。
    虽然这之后割让一半土地给克莱尔，相当于发展区域减半。但其实也没大所谓。他目前最需要的，还是一波肥。吃了这一波能力，达到青铜最上位乃至突破白银。
    在接下来，只要转职混沌战士，十有八九便能突破黄金。如此，便是再也无法被忽略的强者，一举跨入帝国上层阶级。不必像现在这样又是欺骗又是怀柔，再无人能束缚他的意志！
    但对鲁道夫家族而言就不一样，原本的子爵领直接阉割成稍大的男爵领，那位伯爵大人会不快几乎是必定的事情。
    还好……卢娜会帮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想到此处，李永莫名有些心虚，顿时朝德拉古笑道：“这样，还请监察者大人为我们所言佐证，合理计较细节之后，签订契约书才是。”
    德拉古迎着李永的目光，原本阴沉的脸上突然展露笑颜：“李永男爵，你的确是个出人预料的男爵。不过……事情不会往你期望的方向发展。”
    汹——！
    狂风刮起。
    这并非自然的风，而是从天上而来的狂暴气流。
    李永瞳孔一缩，猛然抬头，在看到那个存在滞后，身体顿时绷紧。
    天之尽头，一个小白点逐渐放大。
    “那是……龙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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