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来者不善

    低矮的丘陵上，杨梅树朵朵花苞散发出迷人的香味，诱人前来，兴许是方才下雨的缘故，那颗颗藏在杨梅树丛中的小绒球上沾满了水，每一颗都看起来十分诱人，远远的看着，都能感觉到那水津津甜蜜蜜的味道。
    “乖孩子，你这两日甚是乖觉，婆婆要好好奖励你，给你摘几颗杨梅吃。”状似慈爱的话，被一道苍老又黯哑的嗓音发出来，让人只觉阴森不已。
    羊肠小径上，走来了鬼花婆婆一行人。
    玉青心率先在前开路，而鬼花婆婆则拉着苏诗走在后方。若是忽略掉鬼花婆婆那可怖的长相，倒真像是一团和气的祖孙三人。
    苏诗看着那些暗红色的果子，前几日不美好的记忆又重新浮现上来，顿时吓得面色大变，使劲看她的手：“我不吃。”
    他这辈子都不想吃红色丸子状的东西了。
    “你死死盯着我作甚？怕我吃了你？即便我知道你是修罗星命定之人，以婆婆我的修为，吃不了你，也不敢吃了你。”鬼花婆婆碎碎念，“还有你，如此上佳的资质，竟有眼不识泰山，死活不愿学我姽婳宗的功法，当真是愚蠢之极。”鬼花婆婆气愤不过，举起拐杖戳了玉青心一下。
    “嘶。”玉青心本来认真走路，冷不丁受她袭击，顿时捂着腰蹲了下去，额头冷汗直下。
    苏诗眼泪水涌了出来，甩开鬼花婆婆干枯的手，跑去拉她：“阿青姐姐，你别管我了！”
    鬼花婆婆气得直翻白眼：“没用的东西，连婆婆我一拐杖都受不了！还清高个什么劲！”
    “呜呜呜……”苏诗抹了一把眼泪，咬着嘴唇道：“婆婆你放了阿青姐姐罢，我乖乖陪你找我娘便是了。”
    “哼，晚了。”鬼花婆婆冷冷道。她这一生走遍大江南北，还是头一次见到玉青心这么难得的清心之体，若玉青心拜入她门下，假以时日，她们姽婳宗复兴有望。
    鬼花婆婆甚至能想象到魔道至尊千面魔尊臣服于她脚下，紫衣魔老老实实给自己解药的画面，顿时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我不走。”
    鬼花婆婆回过神来，待看见玉青心那张油盐不进的脸，气又不打一处来。
    玉青心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慢慢站起身来，神色坚定：“阿诗，我答应你父亲要照顾你，岂能食言？”
    尤其是如今情况危机，鬼花婆婆扣下了苏诗，不知到底要对他做什么，玉青心更不能走了。
    这一路上，她乖乖的跟着鬼花婆婆，不停地琢磨她的意图。奈何这老鬼老谋深算，精明得很，不仅半句口风都没漏，还唠唠叨叨闲扯一堆，灌了她一脑子的泔水废话。
    鬼花婆婆不知从哪得知苏诗是修罗星命定之人，她抓了他，莫非是想吞了修罗星，提升自己的修为？
    不过，想想又不对，若鬼花婆婆想吞修罗星，也不会押着苏诗去寻他娘了。
    纯善子为了拿到亡山钥，杀了玉青心全家上下，那么，贪图亡山秘宝便是剩下的唯一理由了。
    玉青心巴不得鬼花婆婆贪图亡山钥。
    苏诗的娘凤离是亡山中人，手里定有进入亡山的钥匙，只要寻到凤离，鬼花婆婆便会放了苏诗。
    正当玉青心思索之时，鬼花婆婆突然脑袋一仰，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猎物。
    玉青心心中大叫不好，这厮一旦露出这副表情，便是又想下手害人了。
    果然，玉青心一抬头，便瞧见一队少年少女驾着法器从天上掠过。他们鲜衣华服，一路欢声笑语，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鬼花婆婆将拐杖上的骷髅头缩进去，再用力锤了锤地面，扯着嗓子喊道：“谁来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呀，我老人家命好苦啊……”
    少年少女都是世家子弟，看模样是下山出来历练的，闻言，他们收了足下的法器，缓缓地落了下来。
    “老人家，何事？”领头的少年一袭穿云破浪法袍，头戴天宝太清冠，乃是正儿八经的玄机派内门弟子。
    与他同路的玄机派少女皆是一身追云逐月华裳，玉青心曾经也穿过，看着熟悉的门派服装，她心中甚是怀念。对比玄机派一本正经的装束，灵秀宗的少女的衣着便大为不同，不仅彩裙纷飞，个个像是娇羞的花朵儿般，迎风招展，偏偏还美得风采各异，甚为美丽。
    见来者是同门，玉青心使劲朝领头少年挤了挤眼睛，鬼花婆婆知道她想弄鬼，一把将她拉过来，往她头上扣了一顶面纱。
    玉青心：“……”
    少女害怕见人是正常之事，因此鬼花婆婆的动作不算奇怪。
    “他们完了。”玉青心看着他们，心中想道，不知少年是否看见她的示警。
    她和苏诗这一路过来，目睹了鬼花婆婆无数残忍的手段。无论是路上的凡人，还是倒霉的修士，只要稍对鬼花婆婆有所不满，便会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种上心魔。玉青心也是头一次看见有人种心魔和撒种子似的。
    “哎呦呦，这几位俊俏的姑娘们呀，你们可怜可怜我老人家罢，我们祖孙三人赶了许久的路，如今累得不行，你们看看，我的老腰都要断了……”鬼花婆婆惨兮兮道。
    闻言，玉青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什么走累了，分明是鬼花婆婆方才与一名修士起了冲突，将身上魔气用尽，才想出占人便宜的法子。
    占人便宜都占得这么无耻，玉青心算是服了她。
    果然，少年没看见玉青心的眼色，带着众人走上前来。一名玄机派的小少女道：“师兄，我看这位婆婆挺可怜见的，咱们载她一程罢。”
    另一名灵秀宗少女突然看清了鬼花婆婆的脸，蓦地发出一阵尖叫，青葱般的手指指向她：“白师妹，这位婆婆长得太恶心了，我才不载她呢，要载你载罢。”说罢，她拉着另外两位面露呕吐状的女子走了。
    领头的少年蹙了蹙眉，对玄机派白姓小少女道：“并非我等不愿出手相助，只是我们与这位婆婆萍水相逢，恐是不大方便。”
    玉青心心急如焚：“这少年倒有几分警惕心，趁婆婆还未下手，望他们快点走。”
    而那名白姑娘却一本正经道：“师兄，师父教过我们，出门在外切记门规，不可忘了正道道义，这位婆婆行动不便，正是我们伸出援手之时，你怎能忘记师父的教诲？”
    领头少年被扣了这顶大帽子，顿时哑了半天，末了扶额：“算了……咱们送婆婆到前方镇子里罢，反正也没有多远了。”他自我安慰道。
    鬼花婆婆眯起眼睛，称赞道：“果然是名门之后，颇有正派侠义之风啊！”
    玉青心和苏诗二人听闻此言，简直要吐了。
    鬼花婆婆拉着玉青心和苏诗，盘腿坐在一个大葫芦上，闲极无聊，她又从乾坤袋中摸了几颗杨梅大嚼特嚼起来，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恶心得灵秀宗的少女纷纷与她拉开距离，远远地跟在后面。
    鬼花婆婆吐出一颗杨梅籽，向最好说话的白姑娘打探道：“婆婆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带着孙儿孙女太辛苦，只好去杨梅镇投奔我那儿媳妇，这山高路远的哟……哎哎，你们这千金少爷小姐养尊处优惯了，怎会不远千里来到此处？”
    听见“儿媳妇”这个词，苏诗气得脸涨成了紫色，可惜他被下了禁言术，什么都说不出来。
    玉青心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万一双方冲突起来，以这群少年少女的能耐，必定斗不过鬼花婆婆，还会白白送了性命。
    白姑娘觉得拉扯孙儿孙女的鬼花婆婆挺不容易，老老实实道：“婆婆有所不知，自修罗星出世后，已有许多修士得到亡山即将现世的消息，纷纷前往这南海海域，我等恰好在周边历练，便也过来凑凑热闹。”
    少年不耐地看她一眼，似是嫌弃她多话。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说了也无妨。”白姑娘朝少年吐了吐舌头。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亡山到底在何方出世，只是瞎摸乱转到了此地？”鬼花婆婆笑得很慈祥。
    “正是，灵秀宗的师姐们觉得此地风景甚好，又有杨梅可食，便在此地等待消息。”
    “哦。”鬼花婆婆转了转眼珠子，原来他们是误打误撞到达杨梅湾，她还以为谁走漏了亡山地点的风声。
    凤离在的地方，一定是亡山出现的入口。
    玉青心知道，鬼花婆婆之所以和玄机派灵秀宗弟子同行，一来是为了省时省力，二来则是想打探修仙门派近日的消息。
    看鬼花婆婆那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应当是十分满意的。
    来到了靠杨梅湾旁的杨梅镇上，鬼花婆婆继续赖着人家，还和他们同在一间客栈住下。
    灵秀宗的美貌少女们嫌鬼花婆婆恶心，定了几间离得远的屋子，只有玄机派的人住在鬼花婆婆附近。
    众人先下楼聚在一处用饭，白姑娘还好心给他们端了几盘菜过来。
    玉青心真想抓着这位师妹摇一摇，告诉她如今人间险恶，人心不古。
    “哐当”一声，附近传来碗碟砸碎的声音，一名灵秀宗少女尖叫起来：“啊！我的脸，怎么这么痒？师姐，快拿个镜子给我瞧瞧。”
    玉青心斜了一眼鬼花婆婆，后着正悠悠闲闲夹菜，像是全然和她无关。
    “啊！！！”少女叫得更尖更大声了，大约是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
    玉青心转过头，透过面纱，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少女脸上起了道道红痕，像是被什么妖兽抓出来的痕迹。
    “师妹，别害怕，你先回屋子去，我们给你仔细瞧瞧！”
    “啊，不对，我的脸为何也会发痒！”
    “快快，回去，别给别人瞧见！”
    灵秀宗女子们焦头烂额，纷纷掩面上楼去，客栈被这突然而然的变故闹得一团糟。
    只有玄机派的人相安无事，白姑娘起身道：“师兄，我上去瞧瞧。”
    少年道：“师妹，你小心行事，恐怕她们是中了毒，你别让她们传染了。”
    灵秀宗人杰地灵，美貌女修众多，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愿意与其女弟子结成道侣。因此，灵秀宗这修灵界唯一的女修门派，挑选徒弟的首要标准是女子的容貌，其次才是资质和修为。
    灵秀宗的女修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独不能不在乎自己那张脸，鬼花婆婆将她们脸毁去，就是逼她们去死。
    玉青心叹了口气。
    鬼花婆婆突然伸出爪子，笑嘻嘻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玉青心吓得脸一僵，差点抽筋起来。
    鬼花婆婆冷哼道：“放心，你的脸还有用，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姽婳宗虽然走的是邪路，但她们和灵秀宗同样属于女子门派，要求女修容貌美丽，好方便用那心魔之术。她才舍不得毁了玉青心的脸，还巴不得她越娇艳越好。
    想到此，鬼花婆婆摸了一把丹药，全部塞进了玉青心的嘴里。
    “什么东西？”玉青心张着嘴，想将丹药吐出来。
    “不懂事的臭丫头，这是婆婆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鬼花婆婆翻了个白眼，往她背上一拍，玉青心咳了一声，一下将丹药全部咽了下去。
    没有女子会不爱惜自己的容貌，玉青心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没戏了，还是赶紧报完仇重新投胎去罢。
    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毁容，却等到坐在对面的苏诗一句：“咦，阿青姐姐，你眼睛亮了许多。”
    鬼花婆婆嘴角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往她面纱里塞了一面镜子：“自己看看。”
    才看了一眼，玉青心便呆住了。
    这人还是她么？
    恰巧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只听玄机派少年叫道：“楚师兄，你们终于来了！”
    楚师兄？
    玄机派里没有几个姓楚的，玉青心呼吸一滞，僵硬地转过头去。
    来者腰悬北斗霜寒剑，那身仙气飘飘的穿云破浪法袍穿在他身上，硬是被穿出了冰雪之意，踏着那双追风履，他行动犹如一道冷电。
    来者正是曾与她有过婚约的楚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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