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登仙长路

    举办大小仪式的天子殿后，便是玄机派最为盛名的大殿争仙殿。
    争仙殿高耸入云，烟波浩渺，金光万丈，一派仙家庄严气象，预示着由凡间入修，从此后便是求仙问道之人。
    争仙殿前下为玄机派最大的广场，占地约五十公顷，地面由浅色花岗岩条石铺就雕琢，气势磅礴，另有七根通天玉柱屹立于广场侧面，按玄奥阵法排列，柱上根据各峰不同风景刻画出繁复的花纹，半隐半藏延伸至更高的云雾中，抬头望去，看不见顶。
    今日是七山大比举行之日，争仙广场的登仙梯下，聚集着数百名弟子。百名弟子整齐列队，庄严的七道钟声后，众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向眼前这九十九级的阶梯。
    徒步攀登登仙梯，是玄机派进行七山大比的传统，每一位参赛的弟子，在攀登这座登仙梯时，不仅不允许使用法器，还不能私自动用灵力，必须凭借本人的毅力攀登到顶。玄机派此举可谓用心良苦，希望弟子们在攀爬之时，体悟求道的艰辛与不易，待得登上顶之后，再向下眺望天下美景，品尝得而不易的胜利之果。
    七峰弟子各自成一列。
    玉青心代表仙子峰站在最右，左边的队列是五长老纯善子的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参赛人数众多。万朵儿身为本山大师姐，将腰杆挺得笔直，嚣张地站在首位，与玉青心并列。
    “啧，仙子峰人都死绝了，你才入门几个月，还来凑什么稀奇热闹。”万朵儿翻了个白眼，故意压低声音道。
    众弟子都是修士，耳力不俗，自然将万朵儿的挑衅之眼言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楚，有几位纯善峰弟子甚至发出了笑声。
    “大师姐说的有理。”
    看着玉青心势单力薄的模样，站在冲虚峰末尾的一位女弟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规矩都去哪了？”听到这刺耳之声，身为冲虚峰大弟子的楚宸霍地回过身，甩了一记冷冷眼刀过去，女弟子见状，吓的面色惨白，羞愧地垂下头。
    玉青心懒得与万朵儿争口舌之快，她静静看着台阶，面容无波道：“你我尚未交手，此时断言太早，待得比武场上，届时自将见分晓。”
    她此次报名参加七山大比，不仅是代表仙子峰，还为了夺取苏师兄的南明离火剑。
    南明离火剑是纯善子垂涎已久的宝贝，此次他派了近二十名弟子前来夺剑，便是打着将剑重新收回纯善峰的主意，玉青心恨他入骨，绝不能让他轻易得逞。
    更何况，南明离火剑是苏师兄心爱之物，一想到万朵儿将剑收为本命法宝，玉青心便忍无可忍，让纯善子的徒弟拿南明离火剑，简直是污了上一代剑主苏师兄的一世英名。
    玉青心没有继续争吵下去的意思，被吊起来胃口的众弟子在心中叹息一声，心道，没有八卦看的日子，实在太杳然无趣。
    “要等多久？还开不开始了？”有人昏昏欲睡，甚至打起了哈欠。
    另有部分弟子对玉青心高看一眼，生出几分拉拢之心，与好勇斗狠的万朵儿不同的是，玉青心不仅容貌昳丽，性情温和，年纪轻轻便跃入筑基中期，未来不可限量。
    “呵，你倒是心大。”万朵儿冷笑一声，心道，楚静好大的口气，她一个区区筑基中期修士，有何能耐，有何本事，胆敢叫嚣与她分上下？
    可惜，那位唯一能与她一战之人，已经湮灭于世间了。
    在上一次小比中，若不是她不幸在上一场将灵气用尽，玉青心也不会侥幸地赢过她。
    想到此，万朵儿心生恼怒，老天实在对她实在不公，连再一次胜过玉青心的机会都不给他。
    她斜眼朝楚宸看去，发现他脸颊肌肉绷紧，薄唇抿紧，面色比方才更黑了。
    “这年头，还是大狐媚子比小狐媚子厉害。”万朵儿忿忿不平心道，若大狐媚子楚静没有那副皮相，楚宸根本不会对她多加照拂。
    听闻楚静上个月闭关不见，楚宸还亲自前去探望，这等待遇，估计连小狐媚子白柳眉都无福享受。
    眼睁睁地看着楚宸关心楚静，白柳眉一定很难受罢。
    一想到白柳眉即将竹篮打水一场空，万朵儿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连心情也美妙了许多。
    玉青心看着万朵儿得意洋洋的脸，心中冷笑起来。
    她们二人斗了这么多年，玉青心对于万朵儿的法器和招数了如指掌，万朵儿眉毛一动，她就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但是，万朵儿不了解如今的玉青心。她此次不仅境界提升，还拥有生机之力，即便是状态处于顶峰的万朵儿，她也有一搏之力。
    “肃静！”执事弟子出言警告。
    执事弟子才走神一会，便发现许多弟子心不在焉，纯善峰和仙子峰的领头弟子还有吵架的迹象，再让他们自由散漫下去，这些弟子们怕是要无法无天了。
    “咚咚咚……”
    又是九道钟声，回音还未落下，眼前阶梯上的云雾便逐渐散去，露出清晰的台阶。九十九级登仙梯上禁制彻底打开，可是……那玉质的石梯却一眼望不到头。
    “一百，一百一……”
    突然，目力甚好的弟子指着台阶，惊叫出声：“这哪是九十九级阶梯，老天，分明是九……九百九十级阶梯！”
    原本的九十九级阶梯，突然被人修改了阵法，无限延伸至九百九十九级。
    “老天，哪个缺德的干的，竟将将阶梯延伸至如此之长？这是要我们的性命么！”
    “听说是六长老知遥子道长负责修建的……”
    “又是他！我就知道，除了他，没有人会想出这个损招！”
    “台阶太高，待我等登顶，哪有精力再比赛，执事师兄你宽容些罢，可否让我们使用灵力？”
    有人还未攀爬，便提前腿软了。
    执事弟子冷冷道：“你若胆敢使用灵力，登仙梯会自动启动阵法，直接将你扔下来，你自己想想那滚落滋味罢。”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大家都是历经锻体的修士，滚下来虽不至于要了性命，但丢尽脸面是肯定的。
    众人：“……”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玉青心不用猜，都能知道他们心中在腹诽什么，无非是创立此台阶的始作俑者——知遥子。
    “知遥福地从未收过弟子。”众人心中暗自揣测，定是知遥子没有弟子，才想出这等凶残的损招来折磨别人的弟子。
    看着众人对知遥子咬牙切齿的模样，玉青心抿嘴偷偷一笑。原来知遥子对她不是最狠的，对别人更狠才是他的常态。
    “你们慢慢吵，我先上去了。”
    耳里灌满了众人的叽叽喳喳，万朵儿抱胸冷笑一声，一马当先提裙上台。
    她一步步走得极为稳当，还将下巴高高抬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如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楚宸回头看了玉青心一眼，也毫不犹豫地上去了。
    “白师妹，你能行的罢？”玉青心倒着往后走，来到白柳眉身边。
    白柳眉看着楚宸的背影，咬着下唇瓣：“静姐姐，我会坚持下去。”
    她一定会攀上台阶顶峰，不能让他看不起自己，她一定会像玉青心那样，成为楚宸眼里最优秀的女修。
    “不要太勉强自己。”
    “嗯。”
    九百九十九级阶梯，对于玉青心来说，虽有困难，但能克服。
    她调整呼吸，保持节奏，步履轻盈，一步步往上攀登。她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最大限度保存自身的体力。
    行走间，雾雨随风扑面，粘湿了她的面颊和衣衫。
    待走到三百来级时，仰头看去，淡淡云雾之中，人已所剩无几，依稀能看见万朵儿和楚宸的背影。
    玉青心定了定神，发现万朵儿正和楚宸较劲，连步子的速度都一模一样。
    “万朵儿……她到底是和谁过不去呢？”玉青心喃喃，越发摸不准万朵儿的意思了。
    若她当真喜欢楚宸，便得收敛自身的乖张暴戾。以楚宸的冷淡的脾气，绝对容忍不了挑衅自己、行事嚣张的万朵儿。
    所以她这样做，究竟是何苦呢？
    待走到六百级后，玉青心的步子逐渐凝滞，腿部出现酸麻的症状，过于紧绷的肌肉隐隐作痛。
    原来，这台阶上阵法竟有玄机，每登上十层，重力便会加重一层，越到后面，越是难以攀爬。
    “啊啊啊啊——”身后忽然传来一名男子的尖叫，他的声音格外悲惨，响彻云霄，不断在阵法中传来凄厉的回音。
    玉青心扭头一看，只见一人被阵法的光带卷起，再狠狠地往下一扔。
    随即，“咚咚咚”闷响声传来，那人灰头土脸，如一根圆筒般，狼狈的从台阶上飞速滚下。
    意外地，玉青心没有听到笑声，而是惊吓过度的抽气声。
    “刘师弟他……怕是不小心动了灵气罢？真倒霉啊。”
    “如此将人丢下去，也太可怕了。”
    玉青心背后冷汗直冒，方才她忍不住痛苦时，也差点动用生机之气。
    其实，身为筑基修士的刘师弟妄动灵气，并不是想作弊，可能是平日修士习惯作祟，一旦身体出现劳累过度的情况，潜意识便会用灵气涤荡经脉。
    有人拍着胸脯感慨：“好险，方才我也差点动用灵气，看来我们得小心些了。”
    就只停了片刻，玉青心便发现自己不对劲了。
    全身骨骼仿佛即将散架，每一缕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腿肚子更是打颤得厉害。
    身体发出疲劳的警告，生机之气立即有了活跃的迹象，生机之气本就活泼，比灵气更难以压制。玉青心大惊失色，将神识从识海中调用，拼命将生机之气压下。
    处理完生机之气后，她脸颊通红，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上滚落而下，整个人仿佛浸在水里。
    不能停下，停下就会倒下。
    在上个月，幸亏有生机之气助她锻炼体魄，才让她拥有比同级修士更为结实硬朗的体魄，支撑她继续坚定地走下去。
    玉青心咬咬牙，看着万朵儿回头的冷笑，大口呼吸两下，重新发狠，抬步跟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开始飘起了雪花，耳朵出现耳鸣，突然，她腿脚踏空，右腿一软，不小心半跪在地。
    “你没事罢。”楚宸大步走来，在她身旁站定，犹豫了一下，朝她伸出了右手。
    玉青心缓缓抬头，只能模模糊糊辨认楚宸的身影。
    “多谢，不……不必了。”
    原来，她已经到达顶端，站在了广场上，难怪方才会踏空。
    她没有伸手，暗暗调用体内的生机之力，右手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楚宸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的右手还尴尬地停留在空中，保持一个掌心向上的状态。
    怪只怪玉青心实在太逞强，连他的帮助都不肯接受。
    他自觉无趣，怏怏将手收回去，负在身后，长袖中的手指却慢慢紧握成拳。
    最终，登仙梯的结果出来了，万朵儿第一，楚宸第二，玉青心第三。
    万朵儿和楚宸均为筑基后期修士，玉青心凭借着筑基中期的修为获得第三，已算是不错的成绩。
    执事弟子拿出托盘，一人发了一颗滋补丹药作为奖励。
    万朵儿裙下的小腿肚子微微发颤，然而，她依然将背挺直了，站在一旁冷笑道：“楚静你不错，是我看低了你。你稍后可得好生表现，莫要在与我比试之前被刷下去。”
    将这句话说完之后，万朵儿咬破发白的嘴唇，悄悄吸了口凉气。
    腿部抽痛得实在厉害了，她又不屑于当着众人的面服用丹药，只好悄悄用灵气强行稳住，才一直保持站立不倒的姿势。
    都怪楚宸的实力太过妖孽，如此之高的台阶，他行走依然如履平地，万朵儿几乎拼了老命，才追得上他。在最后那三级台阶上，她强行损耗自己的元力，才获得超过楚宸半步距离的成绩。
    那一瞬，她感觉自己的腿部失去知觉，像是被截肢了。
    等候半日，白柳眉依然还没上来，玉青心将头伸出去，放出神识往下瞧。
    玉青心这才发现，登仙梯夹在崇山峻岭中央，雨雾氤氲，烟霞蒸腾，层层台阶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玉质般柔和之色，行走在云雾缭绕的梯上，当真符合“登仙”之意。
    白柳眉倔强地身影落在最后，仿佛山风一吹，便能将她刮走似的。
    直到夜幕降临，白柳眉狼狈地爬上广场。
    玉青心上前搀扶，白柳眉身子往前倾倒，整个人几乎挂在玉青心身上。
    “白师妹，白师妹，你没事罢。”玉青心使劲掐她的人中，白柳眉渐渐恢复神智。
    “吃一颗丹药，你会感觉好很多。”玉青心用手指撬开她发白的嘴唇，往里塞了一颗丹药。
    白柳眉将眼皮撑开一条缝，气若游丝道：“静姐姐，谢谢你。”
    没等众人休息妥当，玄机七子便被请上台观礼，知遥子给执事弟子递了个眼神，连续不断的钟声敲响，绚丽的烟花升空，预示着七山大比即将开始。
    有人愤怒地盯着知遥子，嘴唇翕动，不知在骂些什么。
    知遥子率先走出，笑眯眯地拽出一长条玉简，念了半天的仪式开幕致词，最终加了一句：“你们也太不争气了。”
    然后他又道：“给你们留些时间休息，先开始表演赛罢。”
    表演赛，便是楚宸和其他弟子的对战。因为他在上一次大比获得北斗霜寒剑，便没有争夺此次的南明离火剑的资格。
    “第一组，冲虚峰楚宸对战散清峰凌九。”
    那名名为凌九的弟子不幸被抽中后，还张头望了一圈，发现众人都在看他。
    “刚刚念到我了吗？”凌九一脸痴呆。
    “……是的。”
    在得知自己的对手是楚宸时，他惊吓过度，两眼翻白摇晃了几下，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没想到表演赛还没开始打，疲惫的对手便被吓昏了，站在比试台上的楚宸无语极了。
    执事弟子翻了个白眼，命人将凌九抬了下去。
    “下一组。”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有几人甚至往地上一坐。
    “当真不给咱们休息的时间？亏知遥子师叔想得出来。”
    “怕什么，你累，别人也累，大家都是一样的，大不了躺着打呗。”
    执事弟子拨弄手中玉盘，将参赛弟子重新调整了一番。
    众人纷纷将看向观台，目光既热切又痛苦，情绪极为复杂。
    执事弟子扫了众人一圈，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第二组，凌霄峰白柳眉对仙子峰玉青心。”
    刚刚勉强站起来的白柳眉，听到自己和玉青心的名字，突然腿脚一软，差点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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