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抉择

    周秉昆觉得，这小东西倒是聪明，知道哪里暖和。
    他前世倒是养过一只玄鸡，有过被小鸟钻脖领子的经验，倒也不觉得别扭，就这么让它在那里呆着。
    一家人叮呤咣啷的起床，洗漱之后，一同出发去了火车站。
    送完周志刚和周秉义上火车之后，李素华十分伤感，在站台上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根本不能成行。
    周秉昆只好和周蓉一起，在站台上，尽力的抚慰着母亲。
    周秉昆看着母亲伤心的样子，想到周蓉跑路后，母亲一连哭了几天，哭得视力大降，差点成了盲人。
    他心有不忍，决心和周蓉再谈一谈，尽量避免这一悲剧。
    更何况，周蓉在这种情况下跑路，还可以找到很多借口。
    她可以说，自己的跑路，给周秉昆带来了，留在城里的机会。
    她可以说，自己的跑路，让母亲可以把最挂念的老幺留在身边。
    她甚至还可以说，自己的跑路，成全了周秉昆和郑娟。
    而这些理由，让周秉昆非常讨厌。
    周蓉明明就是自私的为了所谓的“爱情”，毫无挂念的抛弃了自己的母亲，也一点不顾及父亲最在意的颜面，跑去和一个“老右”私奔。
    然而网上不少人，却用结果论为她洗白。说她的私奔，也有替弟弟受苦的成分在里面。
    这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所以他要摧毁周蓉的借口，完全斩断周蓉的退路。
    让周蓉私奔的理由，有且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她的自私。
    想到这里，周秉昆轻轻拍了一下周蓉的肩膀，对她说道：
    “姐，等下你带妈回家，我下午要去把军团的报名表填填交了。
    以后，你在家里，可要好好照顾咱妈啊。”
    周蓉一听，一下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赶忙开口劝说道：
    “小弟啊，报名的事，先不忙吧。过两天再报，也是一样的，咱先回家吧。”
    周秉昆摇头拒绝道：“我等会儿要带郑娟去酱油厂办理入职，办完顺道就去把报名表交了。”
    这一步棋，直接将周蓉逼到了死角。
    在这个年代，生产建设兵团，是具有一定军队属性的。
    报名表交上去之前，你都可以算是自由身。
    但是，报名表一旦交上去后，以周秉昆的家庭背景，百分之百可以通过。那他就必须去参加建设兵团了。
    如果不去，那就成了逃兵，是要记入档案里的。
    在这个全民拥军的年代，当了逃兵，就意味着整个人都废了。
    所有的单位，都不可能再招收你了，哪怕是想要去农村插队，农村也不愿意接收一个逃兵。
    唯一的出路，就只能是寄生在家人身上，成为一个米虫，靠人养活。
    周秉昆的一番操作，直接把周蓉推上了两难的位置上。周蓉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放弃私奔，老实接受家人们的安排，这样一来的话，她就必须要放弃冯化成，不能去贵省和他私奔了。
    虽然选择这条路，她可以在城市里有非常不错的发展。
    可以就近照顾最疼爱自己的母亲。
    可以解放自己的弟弟，让他有更远大的前程。
    可以保住父亲最在意的，周家的名声。
    可以让哥哥和弟弟在建设兵团团聚，互帮互助，一起发展事业。
    但是，“她失去的可是爱情啊”。
    另一个选择，则是坚持自我，追求爱情，果断去找冯化成。
    可是这样一来，她就要抛弃自己的母亲，丢尽老周家的脸。
    还会把两难得抉择丢给自己的弟弟，让他去抉择，究竟是抛弃自己的母亲，去兵团追求自己的前程，还是当一个逃兵，在家照顾上了年纪的母亲。
    正常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然而，她不是一个正常人，她是一个追求自我的“文艺”女青年，她不愿意像普通人那样，去选择庸碌的一生。
    她就是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她就是要追求一种精神上的共鸣。
    现实中的一切障碍，一切阻力，不仅没有让她屈服，反而更激起了她的斗志。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被朱丽叶附体了。似乎全世界都在阻止她去追寻自己的罗密欧。
    然而现实越是如此逼迫，就越是让她觉得自己的爱情，是那么的纯净和崇高。
    此刻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苦行僧。
    一切身外之物都无法动摇她的内心，一切尘俗关系都无法牵绊她的灵魂。
    她的心中，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信仰，那就是她的爱情。
    做出决断之后，一向机灵的她，很快有了主意，对着周秉昆虚情假意起来：
    “小弟啊，那你先去忙吧，我先把妈送到街道去。”
    只是，她终究不是铁石心肠，所以说话时，还是流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
    时刻注意着她的反应的周秉昆，当然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一下就明白了她的决断。
    周秉昆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周蓉转身离开，在心中对她告别：周蓉女士，再见。
    周秉昆和她们分别后，也就离开了车站。
    他自然不会像之前说的那样，直接把报名表交了。
    他是不会把自己的前途，寄托到一个不可靠的人身上的。
    他已经打算好了，先去把报名表领了，然后再找个借口先不交上去，把表带回家。
    等到周蓉跑路了，自己自然也就不用交了，去和负责人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以一个完美受害者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和她彻底断绝关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
    一想到可以彻底远离周蓉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他的心情也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走在路上，突然感觉自己脖领子里的小肥啾动了一下，他连忙把小家伙取了出来，让它站在自己的手指上。
    养鸟多年的他知道，当小鸟安静睡了半天，突然开始动的时候，那大概率就是它要方便了。
    这是他浪费过不少纸巾，才总结出来的经验。
    果然，只见小肥啾小爪子紧紧抓住手指，微微下蹲，尾巴轻轻抬起，方便了一下。
    然后抖抖身子，甩了甩尾巴，又跳到周秉昆的肩膀上，啾啾的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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