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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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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二去,双方竟也建立了一点非正式的联系。
    小鹿通过丛山弄来的这两只狗崽子,追根溯源,本是在西伯利亚那一带拉雪橇的,长大之后直立起来,比人还高。小鹿没法让何若龙给程廷礼送人,只好送了这么两只新鲜狗。
    像对待贵宾一样,这两只狗崽子乘坐暖轿,被士兵一路抬到了跑马营镇。何若龙也感觉小鹿这份礼物挺有意思,有心跟着士兵回县城再去瞧瞧对方。然而士兵告诉他,说鹿营长已经出发回天津了。
    ☆、第六十七章(上)
    小鹿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半新不旧的粗呢子大衣,又戴上了他在日本戴过两年多的一顶小礼帽,单枪匹马的拎皮箱乘火车回天津了。
    既然说好是回家过年的,自然也就没有到别处落脚的道理。小鹿下了火车坐洋车,直奔了意租界。对他来讲,回家本不是一件快乐事情,新年也不是能令他兴奋的节日,但是今年和往年又不大一样,今年他心里添了个人,这个人让他一想起来就要微笑。怀揣着这么个人,他看天天蓝,看雪雪白,扑面的寒风都不寒了。
    及至洋车夫把他拉到了地方,他下车付账,叫开了公馆一侧的小门往里走。沿着甬路走出没多远,前方楼门大开,是程世腾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程世腾似乎是正要出门,万没想到他会忽然的回了来,所以很明显的愣了愣。待到两人走近了,他停了脚步问道:“回来了?”
    小鹿往旁边让了让:“回来了。”
    程世腾上下扫了他一眼,看他把一身旧衣服穿得笔挺,若不是面料实在是被洗旧了,那么仅从形状来看,几乎可以冒充新货。程世腾记得他一直是爱惜东西的,现在看来,这个毛病还没有变。
    在程世腾的眼中,这的确是个“毛病”。说他是小家子气也不甚确切,总之有点苦修的意思,像个流浪的僧侣,一只钵用一生,通身没有富贵颜色。
    抬手向后方楼门一指,程世腾低声说道:“回来得正好,爸爸在家。”
    小鹿一点头,绕过程世腾向楼内走去。程世腾从貂皮领子上回了头,看小鹿背影萧瑟,自从受了伤后就再没长高,卷了沿的礼帽下,露着剃成青色的头皮。这个人尽管年纪轻长得美,但是无论放在人间哪里,都要格格不入了。
    小鹿刚一进门,就被一名副官拦住了路。那副官有张漂亮的生面孔,小鹿记得自己没见过他,但是他却自来熟,并且认识小鹿,开口就称“鹿少爷”。黏黏糊糊的站在小鹿近前,他用很低的声音连说带笑:“鹿少爷回来得正好,军座在书房里闹脾气呢,您算一副清凉丸,兴许能给他老人家降降火。”
    小鹿听他说话不伦不类,但也不和他计较,直接问道:“干爹生气了?”
    那副官殷殷切切的点头笑道:“为了军务上的事情,把下头的师长旅长们全叫过来了,站成一排一起骂,怪吓人的。您等着,我上楼给您看看情况去,能见不能见的,我得着信儿就马上下来告诉您。”
    小鹿对这小娘们儿似的副官无话可说,只能是一点头。而那副官尽管话说得利落,做事却不周全,丢了小鹿就往楼上跑。小鹿拎着皮箱站在原地,见周围也没有仆人过来招呼,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默默等待。
    幸而等了不过三五分钟,那副官连蹦带跳的下了来,刚到楼梯拐角就向下探了身,将一只白手向他招得生欢。小鹿脸上严肃,其实心情挺好,见了这副官的一招无影手,越发的忍不住要笑。那副官看他对着自己发笑,也跟着笑了:“来呀!军座一听我提您的名字,脸上立刻就放晴了!”
    话音落下,他一路小跑下了来,伸手接过了小鹿的箱子。接箱子的姿势也挺特殊,没弯腰,而是女子万福似的并着双腿一屈膝。小鹿对待这个眉清目秀的活宝起了兴趣,很例外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活宝冲着他抿嘴一笑:“我姓李,李国明。”
    小鹿迈步上楼,心想这个李国明太滑稽了,他若是个小猫小狗就好了,自己可以把他带回家去,让何若龙也来瞧瞧。
    ☆、第六十七章(下)
    李国明把小鹿送到了楼上的书房里。小鹿起初还不知道程廷礼把脾气发成了什么规模,进门一瞧,才有些发傻。原来这大书房里高高矮矮的站了许多戎装军官,看肩章,还都是高级的军官。这些军官呈扇形围在大写字台前,而程廷礼靠着写字台半站半坐,一张白脸上隐隐的还有怒意。见小鹿进来了,他一改往日的温和慈爱,直接吼道:“小鹿过来!”
    小鹿靠边绕过军官队伍,兜着圈子走到了程廷礼身边。垂下双手一鞠躬,他规规矩矩的唤道:“干爹。”
    程廷礼没理会,抓着小鹿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拽了拽,然后对着前方军官怒道:“瞧瞧,我这个孩子,只凭着一个营的人马,就把姓罗的给我撵出了几十里!不但撵出了几十里,那姓罗的还再也没敢回去过!怎么,你们兵强马壮的几千几万人,反倒让姓罗的白杀白抢了?”
    小鹿听到这里,脑筋迅速的转了圈子,立刻明白了――原来罗美绅是四处掠夺,当时并不是只打了自己这一家的主意。
    程廷礼骂了一气,又转向小鹿问道:“说说,你是怎么收拾罗美绅的?”
    小鹿没敢说当时罗美绅一部已经饿得没了人样,更不能说自己是和罗美绅做了生意,和平分手。暗暗的一咬牙,他决定撒谎。
    他很少撒谎,偶尔撒一次,也像做大事一样很慎重。旁人看不出他的慎重,只看他神情庄严,干燥的薄嘴唇开合了,发出低而粗糙的声音:“我们是……勇敢的……战斗!”
    程廷礼松手向下一拍大腿:“听听!那罗美绅如今不过是流寇一般的东西,你们还当他有当年的威风吗?一个孩子都不怕他,你们怕?!”
    随即他起了身,开始指着鼻子骂人:“你看看你们,当初我看你们都是青年才俊,结果长到如今,全成了脑满肠肥的昏庸样子!一个个腰粗十围、腹大如鼓,哪里还像个军人?!”
    说到这里,他迈步走到其中一人面前。这人看阶级是个旅长,将校呢的军装崭新平整,领口露出丝绸衬衫的领子,胸前垂下一小段白金表链,下方的及膝马靴乌黑锃亮,连靴底牙子都是一尘不染。程廷礼一手抓过了小鹿,一手在旅长脑袋上扇了一巴掌:“混账东西,我是挑旅长,又不是选秀女,你差事办得一塌糊涂,倒是把自己打扮了个溜光水滑!”紧接着他把小鹿往自己身边一带:“你看我这孩子穿的是什么,再看看你穿的是什么?”
    旅长知道自己这个打扮是没有错的,军座有以貌取人的习惯,穿戴邋遢了也一样要挨骂,所以此刻干脆不辩解,只耷拉眉毛做了个悲哀表情,诚惶诚恐的答道:“军座教育有方,卑职不敢和鹿少爷相比。今天受了您的教导,往后卑职一定改过自新,再不留恋浮华,把心思全用到带兵治军一途上去!”
    程廷礼抬手一拧旅长的鼻尖:“你小子就是会说!”
    然后后退了一步,他对着前方又吼一声:“全给我滚出去!”
    扇形队伍对着他一立正一敬礼,然后犹犹豫豫的、灰头土脸的慢慢退出了书房。等到书房内终于彻底清净了,程廷礼转身走回写字台前,靠着写字台恢复了半站半坐的姿势。
    抬手把小鹿招呼到了自己面前,他变脸似的,忽然笑眯眯了。
    握着小鹿的一只手,他柔声问道:“怎么不早点儿回来?干爹一直想着你呢。”
    不等小鹿回答,他抬手摸了摸小鹿的脑袋,又道:“去把外面衣服脱了吧。”
    小鹿抽出手,脱了大衣挂上了屋角的衣帽架。回头望向程廷礼,他发现干爹已经彻底的坐上了写字台,两条长腿垂下来晃晃荡荡。
    把小鹿又叫了回来,程廷礼这回用双腿夹住了小鹿。一手搂住了小鹿的腰,他微笑着低声问道:“小混蛋,说,是不是一点儿也没想干爹?”
    小鹿刚才已经撒了一次谎,不想再来一次。勉强自己忍受了程廷礼的大腿,他低声答道:“想了。”
    程廷礼饶有兴味的问道:“想我什么?”
    小鹿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偶尔想一想,希望您健康。”
    程廷礼用手指一刮他秀气的直鼻梁:“这倒是句真话。”
    随即把手指收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程廷礼笑微微的又问:“小宝贝儿,你是不是个诚实的孩子?”
    小鹿看着程廷礼的眼睛,不明白他这一问是从何而来:“是。”
    程廷礼对着他一歪脑袋,做了个很年轻的调皮姿态:“诚实就好。尤其是在感情上,千万不要欺骗我。”
    小鹿疑惑的望着他,完全的没听懂。而程廷礼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是清凌凌的没有表情。像通了读心术一样,他继续问小鹿:“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小鹿想了几秒钟,想起来了。
    当初对待这个约定,他答应得不假思索、斩钉截铁;此刻从头到尾的再一回想,他忽然发现这约定是如此的荒谬和蛮横。
    同时也是有力的、不容置疑的,因为立约的那一方是程廷礼。
    程廷礼弯下腰,把下巴搭上了小鹿的肩膀。微微的侧过了脸,他的呼吸扑上了小鹿的耳根:“我听人说,你和何若龙好上了,两个人同床共枕,蜜里调油――”
    话未说完,小鹿咬牙切齿的开了口:“没有!”
    程廷礼嘿嘿嘿的笑了一气,紧接着忽然噙住小鹿的耳垂用力一吮,同时用拇指狠狠碾压了小鹿胸膛上的一点。小鹿身上最敏感的两处骤然受袭,刺激得他竟是大叫一声拼命一挣,当场就恶狠狠的推开了程廷礼。
    程廷礼向后一仰,可是两条腿依然夹着小鹿。手撑着写字台坐正了,他没事人似的不笑不恼。单手捏了小鹿的下巴,他继续仔仔细细的端详对方的脸。
    程廷礼玩过的小子实在是太多了,一名青年是否已经“开窍”,他单凭眼睛就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儿子前些日子回了家,气冲冲的向他大发了一顿牢骚,总而言之,是怨他把小鹿放远了,导致小鹿学了坏。
    在程廷礼的心中,小鹿学坏倒是不怕的,只要他是坏在了自己手里。年纪大了,他对于美色已经不是特别的执着,佳人之流,能弄到手自然是好,弄不到手,也不会心心念念的太惦记,唯独小鹿是个例外。小鹿像是他留给自己的体己,隐秘的、纯洁的,他不吃,也不许旁人染指,儿子也不许。
    把小鹿端详了个透,程廷礼最后若有所思的放下了手。
    “好,好。”他柔声说道:“你去休息吧,干爹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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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上)
    仆人在二楼的走廊尽头收拾出了一间大屋子,权当小鹿这几日的卧室。这一间卧室的面积,大过了他在县城里的那三间房。大床铺了弹簧垫子,真丝床单印着锦绣图案。靠墙摆放的几样家具全是红木的,立柜门打开来,上面一格叠着几套崭新的丝绸睡衣,下面一格是小鹿的皮箱。
    小鹿把大衣和礼帽挂到门后的衣帽架上,自己走到床边坐下来颠了颠。弹簧床是真没睡过,没想到会有这么软。这让他想起了何若龙,这么大这么好的床,应该和何若龙一起分享。
    闭上眼睛仰起头,他翕动着鼻孔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从空气中捕捉熟悉的微粒,拼凑出何若龙的味道。
    然后睁开眼睛低下头,毫无预兆的,他的脸色一暗。
    小鹿在想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去向程廷礼告了自己的密――其实不该叫做告密,他是成年人,他有选择和谁要好、和谁睡觉的权力。
    不过他不能选择,因为他生是程家的人,死是程家的鬼。这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情,程廷礼简直像海神一样,哪怕他已经挣扎着出了水上了岸,哪怕他已经拼了命的跑出老远,只要程廷礼想,便可以随时拍出大浪,把他卷回海中。
    他总是窒息的,总是没顶的,因为没力量。他没有,程廷礼有。
    没有力量,所以也没有自由。程廷礼正在和他对峙,他一动,程廷礼立刻会随之动。这是一场柔软的、不动声色的霸占,然而他竟然今天才意识到。
    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小鹿弯腰用双手捧住了脸。长睫毛刷过他的手指,他吐了一口气,决心要想个办法出来,救人救己。
    小鹿心事沉重,但是表面一如平常,脸上没有忧色。晚上程世腾回来了,一家父子三个共进晚餐。
    程世腾似乎是办砸了什么差事,以至于程廷礼边吃边发牢骚。小鹿一声不吭的吃饭吃菜,怀疑告密的王八蛋就是程世腾――那天早上,他和何若龙走了个顶头碰,进屋之后,还拿话敲打了自己好几句。
    程廷礼慢悠悠的说话,说个没完没了,后来程世腾就有点急了,不耐烦的开始反牢骚:“您这眼里也太不揉沙子了,那事儿是防能防得住的?罗美绅的军队虽然是让日本人给打哗啦了,但他的生命线没有断嘛!”
    程廷礼问道:“什么生命线?”
    程世腾答道:“就是他那些买卖。您不要看他落魄,只要买卖做得下去,他那个队伍散不了伙的――这么重要的生命线,而且已经通了十几年,岂是我们想截断就能截断的?再说他那些烟土全是从热河弄来的,现在边土行市看涨,您弄来的那些波斯红土,就是比不过人家嘛!”
    程廷礼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许他的边土进省!”
    程世腾一咂嘴:“得,您老人家真是说的轻省,好像原来咱们许他进似的。”
    程廷礼放下筷子指了指他:“你个混账小子,就知道玩,正事儿从来不往心上放!”
    程世腾笑了,对小鹿说道:“看见没有,又不讲理了。”
    小鹿听他二人说话,爹不像爹儿子不像儿子,自己不好附和,尤其又懒得理睬程世腾,故而只从鼻子里低低的哼了一声。
    吃过晚饭之后,小鹿回房休息了片刻,睡觉太早,出去逛逛则又有些太晚。仰面朝天的在大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卧室对面就是程廷礼玩台球的屋子。此刻那屋中安安静静,显然是没有人。别人不去,正好自己去!
    小鹿穿了皮鞋系紧鞋带,又把西装上衣脱了挂好,只留衬衫马甲。开门进了走廊,他左右望望,见没有人,便抬手轻轻一推对面房门。
    房门开处,洒出一片似有似无的黯淡灯光。他向内走了一步,见房中还是上次来时的模样――窗帘低垂,四周黑得如洞,唯独正中央吊下电灯,只照亮了下方一座台球桌。桌面有些乱,除了东一只西一只的台球,还有横七竖八的球杆。
    小鹿在日本见旁人玩过台球,但是自己不曾碰过球杆。这时悄悄关了房门,他快步走到桌前,先抄起一根球杆掂了掂。
    球杆也是有新有旧的,他挑选了一根最合意的,然后把其余几根杆子收拢了,整整齐齐的放到一旁地上。
    台球的规则,他完全不懂,单是趴在案子上,试着用球杆去戳那五颜六色的圆球。如此玩了几分钟,他兴味索然的把手中球杆也放到了地上,自己则是坐上桌面,像对待大号的弹球一样,用手抓了台球向前滚着玩。
    一只球撞上另一只球,撞出一声脆响;或者什么也没撞上,“咕噜”一声落入网袋里;灯光之下,它们一个个全是流光溢彩。小鹿玩高兴了,跳下来围着桌子跑,把掉进网袋中的台球一只一只的掏出来。然后重新一跃而起坐上桌面,他继续侧了身滚球玩。滚着滚着,他那胳膊不够长了,于是索性四脚着地的跪在了桌上。
    忽然“吧嗒”一声,一只台球蹦跳着掉落在地。他一个翻身溜下去,弯腰追着台球跑。地板坚硬光滑,台球骨碌碌的滚向了远方。小鹿不假思索的往前追,及至冲到极黑极暗处了,仿佛出于本能一般,他猛的刹住了脚步。
    前方有轻不可闻的呼吸声音,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向他,手中托着那只台球。
    蓝色的台球,崭新晶亮,沉甸甸的冰凉,反射了黯淡的灯光。台球后方还有光点晃动,是程世腾的钻石袖扣与领带夹。
    小鹿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够感觉到他坚硬的目光。和这个人是再也无话可说的,多说一个字都是乏味的纠缠。一把夺过那只台球,他站起身扭头就跑,脚步声音重得如同一串滚地雷,他头也不回的开门冲了出去。
    程世腾靠着墙壁席地而坐,也不说话,也没有追。
    ☆、第六十八章(下)
    小鹿一大步跃过走廊,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关严房门又上了锁,他低头看了看右手,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那只蓝色台球。
    这个时候,是没法再把它送回去了。小鹿蹲在地上喘了几口气,然后把那台球放在地上,向前轻轻一推。台球太新太亮了,在地板上滚出清晰的声音。小鹿像被这东西魇住了似的,明明心里有心事,但是身不由己的跟着台球走,将它放在地上滚了又滚,仿佛这是天下第一有趣的游戏。
    如此玩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发现门旁的五斗橱上多了一盘苹果,大概是方才有人送进来的。那苹果和台球一样,也有鲜艳崭新的模样。小鹿先去卫生间里洗了洗手,然后回来拿起苹果咬了一口。苹果又甜又脆的,让他又想起了何若龙,因为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把这些苹果留给何若龙吃。
    明天就是除夕了,小鹿算了算时间,心想自己过不了几天,就又能和何若龙见面了。这次见面,若是周遭无人倒也罢了,一旦当了外人的面,自己一定要千万小心,无论如何不能露出马脚。否则的话,程廷礼耳目众多,不是好打发的。
    小鹿摆弄着那只球,没想到自己和何若龙竟是混成了个偷情的局面,无可奈何之余,也很想笑。“偷情”二字虽然不好听,但偷来的情也是情,有情就比无情好。
    小鹿在卧室中高睡一夜,翌日清晨起了床,他在卧室里刚一走动,就有仆人敲响房门,给他送来了一只扁扁的大纸盒。纸盒里面是从里到外的新衣服,没等他放下纸盒,又有一名仆人赶了过来,给他送来了一双同样崭新的皮鞋。那皮鞋装在一只锦缎盒子里,盒子冰凉的,显见是刚从外面拿了来。小鹿很诧异,正要发问,那仆人已经笑呵呵的做了解释:“鞋庄连夜给您做的,这不早上刚送过来?衣服也是。”
    小鹿问道:“谁让他们做的?”
    仆人笑道:“是老爷。”
    小鹿一听是程廷礼给自己预备的,便没拒绝。洗漱过后穿了新衣服,他发现这衣服尺寸正合自己的身材,自己照照镜子,也觉得这模样比来时体面了不少。
    神清气爽的推开了房门,他打算下楼去吃早餐,哪知刚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走廊另一端的小客厅里呜呜咽咽连哭带说。两名副官站在楼梯口,其中一人背影熟悉,正是李国明。
    除夕清晨,照理不该有人跑来如泣如诉,纵是真的要泣要诉,依着程廷礼的脾气,也未必会容忍。小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站住了,静静的听了片刻,末了倒是明白了几分――那啼哭的人显然年纪很轻,一嘴的孩子话,恨程廷礼“不要”他了,要来大闹一场。
    程廷礼先是不言语,由着他哭。等他哭得声嘶力竭了,才低声说了几句话。小鹿对于干爹的感情官司不感兴趣,只是饥饿,想要去吃早饭。等了又等,楼梯口的副官始终不走,他终于忍无可忍,放轻脚步径自走了过去。
    李国明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小鹿,就微笑着把手抬到肩膀高度飞快的挥了挥:“鹿少爷,您早哇!”
    小鹿见他又对自己练了一招无影手,忍不住也笑了笑:“早。”
    李国明又问:“您吃了吗?”
    小鹿扶着楼梯扶手要往下走:“没有。”
    李国明立刻殷勤的跟上了他:“我带您去餐厅。”
    李国明把小鹿引进了楼下餐厅,餐桌上已经备好了三分杯盘,然而只来了小鹿一个人。李国明热情洋溢的亲自给小鹿盛了一碗米粥,那粥似乎是十分之热,他颠着小碎步跑到小鹿身边,把粥碗往小鹿面前一放,然后抬手捏住自己的耳垂,扭扭哒哒的原地蹦了几蹦:“哎哟,好烫呀!”
    小鹿忍笑尝了一口米粥,心中暗想这人怎么这样?
    李国明放下双手,手背向上十指交叉,像要练软功似的向下伸直双臂,同时对着小鹿一歪头,又问:“有刚烤的面包,您吃不吃?”
    小鹿实在是受不了他这个不男不女的做派了,简直有点不敢看他:“不了。”
    李国明还要说话,门口却有一名青年对着他招了招手。他连忙跑了出去,小鹿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听那二人鬼鬼祟祟的传闲话。来者对李国明轻声笑道:“小韩好了,不闹了。”
    李国明问道:“怎么就不闹了?”
    来者答道:“干他一炮就不闹了。”
    李国明嘻嘻的笑:“干完了?”
    “正干着呢!”
    小鹿听到这里,心有所感,暗想这样的家庭,不远离是不行的。
    正当此时,程世腾懒洋洋的走进来了。上下扫了小鹿一眼,他冷淡的招呼了一声:“早。”
    小鹿看了他一眼:“早。”
    然后两个人不再搭话,各吃各的。小鹿先吃完了,起身上楼回房。楼梯上到一半,他遇到了程廷礼。
    程廷礼一个人往下走,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小鹿停住脚步唤道:“干爹,早。”
    程廷礼对着他一扬两道剑眉,俏皮又温和的笑了笑:“小东西,起得倒早。”
    小鹿又说道:“谢谢干爹给我准备过年的衣服。”
    程廷礼又一扬眉:“嗯?”
    紧接着他把眉毛落回了原位:“哦,过年嘛,应该有个新气象。”
    小鹿答应一声,侧身给程廷礼让了路。及至程廷礼下楼去了,他向上跑回卧室,把门一关,再不露面。
    ☆、第六十九章(上)
    除夕夜过得很是祥和太平,小鹿和程世腾之间隔着个程廷礼,有话全和程廷礼说。程廷礼也摆出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正经样子,没骂亲儿子,也没逗干儿子,单是站在院子里,津津有味的看了许久烟花。他这里放烟花,不远处的意大利领事馆也放烟花,两家比着热闹。程家虽然人丁稀疏,但是门客仆从很多,地上有笑语声,天上有爆竹声,年味也就算是相当的足了。
    除夕时辰一到,程世腾换了长袍马褂,照例走到程廷礼面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一个头,算是拜年的礼。这个礼,小鹿是连着三年没有行过了,给程廷礼磕头他是心甘情愿的,所以等程世腾起身退下之后,他照着当年的老例,走过去跪在蒲团上,也给程廷礼磕了个头。
    他做事是认真的,磕个头也磕得郑重其事。程廷礼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坐没坐相,也是个返老返童的欢喜模样。手指夹着雪茄,他笑眯眯的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小鹿。儿子是一种保障,小鹿是一种念想,想过轻松愉快的生活,二者缺一不可。
    一名青年捧着托盘侍立在一旁,托盘里摆着两只印着金字的红包。程廷礼对着前方二人招了招手,口中笑道:“来,来,压岁钱我是不发啦,给你们一人一张压岁支票吧!”
    程世腾手里时常是成百万的过钱,但那钱不是他的,他再怎么从中抽头,手里也还是时常的闹饥荒,一旦被他父亲察觉了,还要挨骂。如今听闻有钱拿,他立刻欣欣然的走上前去接了一只红包。
    小鹿不肯同他并肩,所以犹豫着落后了一步。程廷礼见状,便将手中雪茄递给身旁青年,拿起红包向前一递:“小鹿,有钱拿还不快着点儿?”
    小鹿双手接了红包,又鞠一躬:“谢谢干爹。”
    他是这样的严肃和规矩,让程廷礼的玩笑话总是没有机会出口。程世腾微微的斜瞟了他一眼,心想他和他爸爸倒还不同,他纵是学坏了,也不会是因为贪恋名利,不算“卖”。
    他要是贪恋名利,那么面前就正坐着个眼巴巴的省主席。他裤腰带略松一松,程世腾想自己的老子会拿他当活宝对待――反正他老子就是得了姓鹿的病。
    程世腾这些年在外面花天酒地无所不为,可是回头一看见小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非常的讲人格,非常的讲纯洁,小鹿略有一点逾矩,都要被他视为不端。及至离了小鹿,他故态重萌,又成了个恶少。
    后半夜,程家众人各自回房睡觉。大年初一也是一片祥和,程廷礼没骂儿子,程世腾也没惹老子,一家人几乎就是父慈子孝。小鹿下午往办事处打了个电话,得知何若龙还没有到,便死心塌地的留在了家里。
    到了晚饭后,程廷礼把他叫了过去。两人坐在小客厅里,程廷礼一边翻着一份小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闲话。说着说着,他忽然命令道:“小鹿,给我点根烟。”
    小鹿起了身,从香烟筒子里取出一根香烟,又拿起了茶几上的打火机。弯腰把香烟送到了程廷礼面前,他低声说道:“干爹,烟。”
    程廷礼从小报上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给我点。”
    小鹿不明就里的举起手里的打火机:“火儿在这儿呢。”
    程廷礼彻底的笑了:“傻孩子,把它点着了再给我,明白了没有?”
    小鹿这才恍然大悟,心里随之一别扭。但是对待程廷礼,他总不肯轻易的翻脸,所以慢慢的直起身,他面无表情的把烟叼在嘴里,摁出火苗吸燃了它。
    然后呼出了一口淡淡的烟,他弯腰放下打火机,将自己吸了一口的香烟再次送到程廷礼面前:“干爹,烟。”
    程廷礼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咬住了香烟――孩子不懂,可以慢慢的教,只是别让他逃出自己的手掌心。烟嘴微微的有一点濡湿,是因为经了小鹿的嘴,他要的就是这个,非得这么着,这烟吸得才别有风味。
    当然,这件事也急不得,今天晚上教他一样点烟,也就足够了。
    大年初二的下午,小鹿又往办事处打去了电话。这回办事处的管事人让他稍等片刻,不久之后,听筒里就传来了何若龙的声音:“小鹿?”
    小鹿捂着话筒,一颗心登时就是活泼的一跳。电话机是安装在走廊里的,他捂着话筒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你等着我,我马上到。”
    ☆、第六十九章(下)
    小鹿穿大衣戴帽子,一声不吭的往楼外走。穿过院子上了街,他见没有洋车经过,于是像个运动健将似的,开始沿着街边往前跑。跑过了一条半街之后,他拦住了一辆洋车坐上去,直奔了办事处。
    在办事处内的一件明亮房屋之中,小鹿找到了何若龙。
    屋里安装了洋炉子,烧得暖和,何若龙只穿了军裤衬衫,衬衫的领口还敞开着。开门把小鹿让了进来,何若龙随手关严房门,然后转过身望向小鹿,一张脸白里透红,嘴唇抿着,是个强忍着不笑的羞涩模样。
    小鹿看了他一眼,看得心慌意乱,于是搭讪着摘帽子脱大衣。把帽子和大衣全挂好了,他转向何若龙,想说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也笑了一下。
    下一秒,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两人一起向前走出几大步,一言不发的互相抱了个满怀。小鹿紧紧的搂着何若龙,冰凉的鼻尖蹭过对方的面颊和下巴。何若龙的气味让他欢欣而又慵懒,他忽然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心中就只有一片宁静的喜悦,这喜悦是一片云,能飘飘然的托着他上天。
    何若龙一手环住了他,另一只手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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