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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咦!怎么会?」常清惊讶,又想起萧悠找到他时,行走无声,飘忽不定,简直不像是人嘛,难怪他会以为是鬼怪出现呢,又道:「难不成你会法术?」心中浮现出萧悠身穿道士袍,挥舞着桃木剑做法的怪样子,又是好奇,又是好笑。
    「法术倒是不会,不过我从小习武,轻功倒是会一点的。」萧悠给他上完了药,用湿布巾轻轻擦净他脸上多余的药汁,微笑道:「好了,再过两天就可以退去青淤,一点痕迹也不会留。」
    常清额头上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知道他给用的是上好的药,心下感激,笑道:「谢谢你了,不过你还没有说,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萧悠道:「习武之人,眼力、耳力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自然比常人要灵敏得多,我从十二岁起,每日习武不辍,到现在已经十年了,所以在黑暗之中,也可以很准确地找到你的位置。」
    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要达到这种水平极为不易。在天狼社中,每个人都要经过严格的入门考试,其后又经常有明师指点、分级考核,每年更有一些严酷的杀手训练,那可当真是「地狱式」的训练,对堂主、副堂主的要求,更是苛刻,也唯其如此,天狼社才能在短短的十年时间里,成长为江湖中极有声望与实力的一大帮派。
    「凭什么确定呢?」
    「人的呼吸声、轻微的移动声、风声的变化等等,还有直觉。」
    常清听得入神,好奇不已,心想:连那么微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心下九成倒是不信,不过昨晚萧悠确实非常准确地找到了他,事实胜于雄辩,不信也不行啊!
    「嗯,你的轻功真好,都走到我跟前了,还没有听见脚步声,只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吓我一大跳,还当是鬼呢!」
    「呵呵,对不起,真的不应该吓你,是我的不对。」萧悠笑了起来,想到常清被吓得爬上树去的情景,当时他手脚并用,紧紧扒住树枝,看起来活像一只小熊吊在树上,拼命地打着哆嗦,真是太好玩了。
    「哈哈,是我自己胆小没有用,可不能怪你。」常清也自嘲地笑了起来,本来他确实是有一点点责怪萧悠的,但见他主动道歉,也就释然了,想起刚才萧悠的话,又问:「哦!十二习武,练了十年,那你今年二十二岁了?」
    「是啊,你呢?」
    「比你小两岁。」
    「哦!成亲了吗?」
    「没有。」
    「为什么?」萧悠觉得有一点奇怪,像常清这样的富家子弟,一般十七、八岁就在家里的安排下成亲了,到了二十岁,说不定已经有了小孩,并且讨了几房侍妾了呢。
    「嗯,我不喜欢……啊,还是别说这个了,萧悠,你再说说你练武的事吧!」显然常清对这个话题并不喜欢,急忙岔了开去。
    「好。」萧悠也不再问,转而说起自己练武的事。
    常清对武功一窍不通,却极是好奇,刨根究底,问之再三,听萧悠讲述练武的酸甜苦辣,津津有味,觉得好生有趣。可惜自己年纪大了,错过了学武的好时机,否则的话,从小练起,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一个武林高手,可以横行江湖了呢?
    萧悠听了他的感概,笑道:「练武是非常苦的,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摸爬滚打、锻骨练筋,整个人不知要脱几层皮呢?要想在武学上有所成就,必须狠下苦功才行,其中的艰难,绝不是光想一想就能行的。」
    「那你还不是练成了?」常清觉得很不服气,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只不过萧悠机遇好,遇上了明师,所以武功这样高强,如果自己当初也遇上了,岂不是一样可以有所成就?
    萧悠一笑,也不与他争辩,心想:你这样的性格,怎么吃得了这样的苦?即便真的学武,只怕也就学成个花拳绣腿的水平罢了。只是这话说出来伤人,不符合萧悠的性格,所以他但笑不语,只是由着常清大发议论,兴高采烈地想象自己行侠江湖的英姿――想象总是最快的,而且不用费力气。
    看着常清眉飞色舞的样子,倒让萧悠又想起萧同来,于是看待常清的眼光中,不免带上了一点宠溺的神色,任他怎么胡说,也不生气,非常好脾气地顺着他一些。
    萧悠是家里的长子,从四、五岁开始便在家中照顾年幼的弟妹,后来在萧同身边,又是专心致志地照顾他的一切,事无巨细,一手包办,数年下来,已经养成了照顾别人的习惯。
    后来萧同长大了,又有了身边人,二人便分开了,不过这种习惯已经形成多年,却是不易消除的。此时因缘际会,常清这么个随和又马虎的人来到他的身边,倒让他这个当哥哥的习惯又有了着落之处,不知不觉中,便把常清当成小弟弟看待了。
    恰好常清也是在家中让人照顾惯了的,有人在身边照拂,反而使他觉得安全舒适,所以两人一施一受,均是出于自然,榫头接得正好,丝毫也没有勉强的感觉,接触才没多久,却有了非常默契的感觉,好象已经认识很久了一般。
    好不容易等常清那海阔天空的胡扯告一段落,萧悠道:「饿了吧?晚饭我带来了,一起吃可好?」
    常清一听是从行香阁带来的饭菜,那定是极好的了,精神一振,笑道:「好啊!」
    于是两人一同用餐,天生在一旁侍候。
    席间常清兴高采烈,边吃边说,滔滔不绝(因为好不容易等来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天生学识不够,不能做为交谈的对象,只会听,而且还不太肯听他的话,让他憋了一天没有好好说话了),萧悠却只默默微笑,非常文雅地专心用餐,一边还不忘给常清挟些菜。
    「哎,你听到了没有吗?」常清自言自语了半天,见萧悠毫无反应,有些不满。
    萧悠抬眼看他,淡淡地道:「食不言,寝不语。」
    「……」常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只不过生性散漫,又喜闲聊,所以常常不注意,这时被人一提醒,立即省悟,又羞又愧,不再言语,默默不语地赶紧吃饭,只是心中羞急,咽得快了,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天生忙给他捶背,萧悠微笑道:「别急,等一会儿吃完了,我陪你谈李白的诗,好不好?」
    常清大喜,连忙点头,两人非常愉快地用完了餐,转移到书房去,从李白开始,对唐朝诗人逐个点评了一番。
    萧悠学识广博,见解精到,常清与他相谈,越说越是投机,越听越是敬服,而萧悠听常清谈笑风生,文辞清雅,思想活泼,也是非常喜欢,两人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不知不觉,直谈到三更已过,天生在一边早已经点头如捣蒜,口水都流了老长,常清偶然转头看见了,笑得前仰后合。
    天生惊醒了,忙道:「天亮了?我去烧饭。」说罢就想出门。
    常清越发笑得厉害,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哎哟哎哟地直叫,却是岔了气。
    萧悠也笑,扶常清回到卧房,天生跟了进来,手中托着一只碗,药气扑面而来,却是行香阁里给煎好药送来了。
    「啊!」常清一见又得吃药,苦起了脸,趴在床上不抬头,就是不肯吃。
    萧悠见他不吃,也不再劝,只道:「如果不吃药,明日肯定会难过十倍,你可要想好了。」
    常清一听,果然害怕,然而面对一大碗苦药,实在是鼓不起勇气喝下,只好求助地望着萧悠,想请他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既不用吃药,也不会生病。
    萧悠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你若实在不想吃药,我倒是也有个法子。」
    「哦?什么法子,快说,我一定照办!」常清一听可以免于吃药,连忙问道。
    「习武之人须习练内功,有内力强身,就不易生病,即便着了风寒,也可以自己运功疏通经络,驱散风寒,很快就好了。」
    「哦?这么好啊,可我不会呀。」
    「没关系,我会,你且躺下了,我帮你运功,一会儿就好。」萧悠微笑着道。
    常清觉得有趣,马上在天生的帮助下除去外衣,上床躺好,萧悠给他盖上一床薄被,自己在床边坐下,伸出一只手探入被中,按在常清小腹上,默默运功,口中说道:「你不可使力,也不要紧张,全身放松,便像睡着了一样。」
    常清听从他的话全身放松,感觉到小腹处一股热力,缓缓地透了过来,便似有实物一般,沿身体缓缓地上下周游,不一会儿的功夫,全身通泰,似乎泡在温水中一般,非常舒服,不知不觉睡着了。
    萧悠帮他运功通行十二周天,驱散全身风寒,收手闭目调息了一会儿,睁开眼来,见天生睡眼惺松,还强撑着侍候,道:「天太晚了,你快去休息吧!」
    「啊!那萧哥你呢?」
    这里卧房不多,平时只有两间是预备好住人的,其中一间好的就是常清现在睡的这一间,另一间现在是天生住了,其他的房间还没有收拾。
    萧悠想了一下,不愿让天生再去费事收拾,便道:「我就在这里凑合一下好了。」说罢脱鞋上床,和衣躺在常清身侧,天生忙拿来一床被子给他盖上,方才下去睡了。
    次日清晨,常清醒来,神清气爽,昨日的所有不适已经一扫而空,不由得大是欢喜,心想:这内功可真奇妙,一定得学学,如果能像萧悠似的身具内功,岂不是再也不用吃那苦药了?想到就做,他一骨碌爬起身来,正想叫天生来服侍自己起床,忽然看到身边还有一床被子,不由一怔。
    吱呀一声门打开,天生端着水盆和洗漱用品进来,见常清已醒,笑道:「公子起的好早。」
    「咦!天生,谁在我旁边睡来着?」
    「啊!是萧哥,昨晚他帮你运功之后,已经很晚了,就睡在这里,本来这间屋子……」
    「哦!」常清马上明白了,一定是自己占了萧悠的卧房,害他没地方睡,只好在这里凑和,不由好生过意不去。
    「萧哥呢?」经过这几次接触,常清已经对萧悠由衷佩服,连称呼也跟着天生改了过来。
    「早就走了,他每日起得非常早,练过功后就去行香阁办事了。」天生一边服侍常清起身,一边说道。
    「哎呀!他怎么也不叫醒我!」常清一听萧悠练过功才走,不由又想起自己要跟着他学武这回事来。
    「萧哥想让你多休息会儿。」天生心里奇怪,什么时候常清喜欢早起了?
    「那今天他还来吗?」
    「会来的,因为你还没有完全好啊!」天生笑[[地道。
    「哦!」常清一听,觉得萧悠还是非常关心自己的,不禁感动。
    早饭后,常清便在院中游玩,整整一天,从前院的石榴树直看到后院的狗尾草,连青苔和蚂蚁窝也研究过了,最后坐在房前台阶上,仰头看天,观察白云悠悠;俯首望地,验看日移树影,好生无聊――因为天生以身体虚弱为名,不许他出门,所以就只好在院子里消磨时光了。
    好不容易等到彩霞满天,常清在大门口翘首以待,等啊等啊,终于,看到山下三匹马飞驰而来,当先一匹白马上,身材修长挺拔者,正是萧悠。
    常清欢呼一声,迎了上去,萧悠翻身下马,笑道:「身子好了?」
    「好了好了,萧哥,你骑马的样子真是英武非凡,比我强得多了。」常清看着萧悠,好生佩服,这样威猛的高头大马,他还从来没敢骑过呢!
    萧悠举手投足之间虽不失儒雅,但干脆俐落,英姿飒爽,果然习武之人,身手与常人大是不同,令常清越发兴起了学武之念,当下和萧悠携手进屋,两名随从自行在外警戒。
    吃罢晚饭,常清便提出要跟萧悠学武,目光殷勤、言辞恳切,倒是真的非常非常想练就一番高强武艺。
    萧悠微微一笑,心想:这孩子,一股热血上涌,不到三天,肯定又凉下去了。口中却道:「好呀!明早我便教你练功,不过先说好了,如果第一关坚持不下来,我便不往下教了。」
    常清没口子地答应,心道:怎么会连第一关也坚持不下来?一定没问题的。一想到今后可以像萧悠一样武艺高强,飞檐走壁,不由得心痒难搔,恨不得立即便到了明早。
    见他这样沉不住气,萧悠不禁莞尔,又提起另一个话头,转移一下常清的注意力。当晚两人又愉快地谈话直到三更才睡,天生已经收拾出来一间东厢房,萧悠便去那里休息。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天生便把睡眼惺忪的常清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不由分说,给他穿好衣服,用冷水擦了把脸,拖出门去。常清站在院子中间,被冷空气一激,打个寒噤,这才清醒过来,呼吸了几口冷冽的新鲜空气,精神一振。
    「天生,干什么啊?」常清问道,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早把他拖起来――天还黑着哩,只在东方天际略微泛出一点鱼肚白。
    「公子,昨天您不是要学武吗?这学武的第一步,就是要早起练功。」天生给常清紧了紧腰带,收拾俐索,接着道:「古人不是说:『闻鸡起舞』嘛,萧哥早就起来了,只怕第一趟剑已经练完了。」
    「啊?」常清一听就急了,忙拉着天生去找萧悠,还没有亲眼见过他使剑哩!嗯嗯,近在眼前的货真价实的侠客,多么令人神往啊!
    跑到后院,一片平坦的练武场上,果然萧悠正在练剑。只见他身如游龙,剑如寒霜,闪转盘旋,潇洒随意,虽是练剑,但可以称得上一个「舞」字,起承转合之间,犹如舞蹈一般优美,又含着一股刚劲之气,令人目眩神迷,叹为观止。
    常清驻足而观,心下赞美,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杜甫《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行》中的句子:「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好啊!好,美不胜收!
    不多时,萧悠练罢收式,脸不红、气不喘,面含微笑,迎风而立,在黎明的微熹之中,犹如谪仙傲视凡尘,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常清再次赞叹一声,迎了上去,笑道:「好剑法,萧哥,你这剑术,一定是要教我的,这哪里是剑法,直如是舞蹈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萧悠微笑道:「剑术本就可以称为『剑舞』,是自古以来,最值得称美的一种武功了,即可强身示勇,亦可娱情悦性,所以文人也适合练剑的。如果你喜欢,我便教你也无妨,只是若想练得好,却是一定要吃苦的。」
    「不怕不怕,不吃苦中苦,如何做得人上人,萧哥,你快快教我!」常清胸脯一挺,斗志昂扬地道。嘿嘿,看了萧悠的剑舞神姿,真是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自己也能练得如他一般好,那可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啊!
    萧悠一笑,也不泼他冷水,只从练武的基本功开始,先教他扎马步。
    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武功一道,最是容不得做假,当真是苦练出真功,只这一个小小的马步,常清就费了好大的劲才扎得有点模样。然而姿势摆对了,时间却坚持不下来,转眼之间,已是汗出如浆、浑身颤抖如筛糠了。
    「萧哥,行……行了吗?」
    「行什么行?连一盏茶的时间还不到哩!第一次扎马步,怎么也得撑半炷香的时候。」天生在一旁插口,语气有点不屑。
    萧悠一笑,道:「别急,身体放松,能多坚持一刻便坚持一刻,马步虽然枯燥,但对习武者扎牢根基非常有用,而且可以强身健体。」
    常清听他如此说,便又咬牙坚持了一下,终于挺不下去,只好放弃,垂头丧气地道:「不行了,我浑身都要脱力了。」
    「像你这样,怎么练得了武?还想象萧哥一样舞剑哩,只怕舞出来也像是病猫抽筋!」天生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唠叨两句。
    「天生!」萧悠沉声喝道:「不得无礼!」
    天生一缩脖子,连忙闭紧嘴巴。常清却顾不上生气,适才扎了这一小会儿的马步,只累得浑身酸痛,出了一身大汗,冷风一吹,打了个寒噤,面色羞惭。
    「别急,你从来没练过武,第一次能支持这么长时候也算是不易了,慢慢来,循序渐进,每天坚持练一会儿,逐渐加长时间好了。」萧悠见他泄气的样子,暗暗好笑,好言安慰他几句,又怕他出汗受了寒,便带他回房去了。
    常清刚才力气消耗太大,腿上肌肉酸痛,居然连路都走不俐索,上台阶时,还是在萧悠的扶携之下才能迈上石阶去,窘得连耳朵根子都红了。
    早饭后萧悠自回行香阁办事,常清坐在房中,却还在想着练武的事,又是羞愧,又是不服,瞥眼间看到天生似笑非笑的模样,更是面子上挂不住,便发作道:「天生,你这个混账的奴才!看你家公子出丑你很得意吗?」
    「不敢不敢!」天生急忙撇清,把偷笑都收拾回肚子里去,知道这位公子面子薄,受不得人家嘲笑。
    「什么不敢,我看你就敢得很!」常清恨恨地道,在天生面前这样出丑,实在是太过难堪。
    「公子大人大量,饶了小的这一回罢,天生再也不敢了。」天生做小伏低,一脸献媚状,看得常清扑哧一笑,道:「好一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好吧,我便罚你扎马步一炷香。哼!你刚才不是说第一次怎么也得撑半炷香的时间吗?你既然也跟萧哥练过武,那自是有根基的了,所以先扎个一炷香时间来我看看,瞧你是嘴硬呢还是腿硬?」
    天生欣然应命,跑去找了几枝线香来,点燃一枝,笑道:「公子爷您瞧好了。」在院中活动了一下身体,稳稳当当扎好马步,一动也不动了,姿势端正,中规中矩,倒叫常清挑出不一点毛病来。
    「咦!天生,看不出你还挺不简单的嘛。」常清赞了一声,绕着他转了一个圈子。
    天生微微一笑,气定神闲。
    常清对着他左右看看,又看看线香,那香头一点猩红,燃得极缓,一炷香的时间,可也不短哩!于是他搬把椅子坐在天生面前,打定主意要看他究竟撑不撑得到这一炷香的时间。
    好不容易等那香燃到尽头,天生居然连汗都没出地坚持下来了,一脸得意,恭恭敬敬地向常清道:「公子,你看天生还有点儿用处吧?」
    常清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恨恨地一甩手,进屋去了,气鼓鼓地自已看书写字,一整天没给天生好脸色。天生却也不生气,端茶送水,殷勤侍候。
    第六章
    傍晚的时候,常清正在书房中生气,有人轻轻叩门,他以为又是天生来了,怒道:「滚!别来打扰我!」
    「怎么了?」一个清雅的声音在门外问道。
    「啊!萧哥!」常清连忙起身开门,萧悠面带微笑,走进门来,见他面色不豫,笑问:「怎么生气了?是天生又惹你不开心了吗?」
    「不是。」常清心下着恼,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道:「我真没用,连个马步都扎不了,比天生还不如!」。
    原来今天一整天,他总惦记着练武的事,心想:这扎马步如此简单的事,连天生都能做到,怎么我就不行呢?试了又试,却总是坚持不了片刻,到后来双腿酸痛,几乎不能行走,看着天生想笑又不敢笑的怪模样,不由得恼羞成怒。
    他素来聪明伶俐,学东西极快,不论学作诗填词,还是弹琴吹箫,总是一点便通,进步神速,如今学武还没入门,便先被难住了。
    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遭受这样的挫折,一腔闷气无处发泄,见萧悠问起,险些便要哭了出来,总算顾着面子,拚命忍住了,却恼得呼哧呼哧喘气,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萧悠不禁莞尔,道:「这有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每个人的能力是不同的,你怎么能跟天生比?他身体强壮,练武已经三年了,扎马步比你强些是自然的,不过他可不会诗词歌赋,你若想整他,只需满口之乎者也、子曰诗云,包准他听得晕头转向。」
    天生在门外一探头,笑嘻嘻地道:「是啊,公子,您若是这样跟天生说话,天生保证头晕脑涨、马上昏倒!」
    常清被他们说得破涕为笑,心想:对啊,我可真是糊涂了,怎么这样想不开!
    萧悠见他转怒为喜,也是一笑,检视了他额头上的伤,已经差不多全好,无需再上药,于是两人一同吃饭,饭后仍在书房闲谈。
    说起马步的事,萧悠吩咐天生取来一束线香,拿起一枝,道:「你初学,不必硬撑,欲速则不达,咱们先把每次的时间缩短些。」比了一比,将线香截断,只取十分之一,道:「这第一次,便先练一炷香的十分之一时间,你看可好?」
    常清一想,一炷香的十分之一时间,那是短得很了,应该可以坚持,于是点头同意。萧悠又拿起剩余的香来,一枝一枝截短,每一枝又比前一枝长了约有十分之一,一共裁了六十枝,道:「咱们先以一个月为期,每日练功两次,每次这样一截香的时间,循序渐进,应该容易些了。」
    常清笑逐颜开,非常满意,道:「好啊,这才叫水滴石穿、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每次只长这么一点点,一定可以坚持的。」觉得萧悠这个主意实在高明。
    天生在一旁看着,见最长的一枝也还不到半炷香,不由撇了撇嘴,却没敢出声。
    接着二人又聊起剑道的起源,萧悠给常清请解历代文人爱剑的故事,自汉唐以来,不仅武人练剑,文人也以佩剑、舞剑为荣。
    唐朝诗人李白、杜甫青年时皆学过剑术。将军斐f的剑术、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更被誉为唐代的三绝。有人赞美斐f的剑是「剑舞若游龙,随风萦且回」,画家吴道子还曾请求斐f舞剑,以激发他作画的豪情。
    说起学剑,萧悠道:「剑术看起来似乎浅显而容易,但是其中的道理却深邃而精妙,有门户的开阖,阴阳的变化。用剑进行搏击时,精神要充足,外表要沉稳,看上去安祥平和,像一个文静的少女,一经交手,才知道凶狠如同恶虎,这便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了。而且习武之人,内力犹为重要,招式为表,内劲为里,表里相合,方为上品。否则,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罢了。」
    常清似懂非懂,好生佩服,当下又缠着萧悠教他内功,萧悠的内功源自道家一派,与儒学倒是颇有互通之处,所以讲解起来常清容易接受,只是口诀听得明白,做起来却像扎马步似的,需要坚持才行。
    常清拿出自己白天写的一篇字来,笑道:「常日无事,我倒写了几篇字,因见这里幽雅,想起刘禹锡的《陋室铭》来,故写了这篇,请萧兄指正。」
    萧悠接了过来细看,笑道:「好,写得很好,而且贴切,跟咱们这山间陋居相得益彰。」
    两人相视而笑,话题又转到历代隐士上来,从传说中的商周隐士直说到晋代的陶渊明,这位隐士诗人名垂千古,历来是文人墨客称诵的对象。
    萧悠笑道:「说起五柳先生,与我还颇有渊源呢。」
    常清大奇,忙问端详。萧悠道:「我姓萧名悠,这个『悠』字,便是从陶潜先生的诗中所出。」
    「哦?是那一首诗呢?」
    「你且猜上一猜,陶诗中有悠字而且著名的可也不多。」萧悠微笑道。
    「嗯……」常清眼珠一转,心道:嘿嘿,想考我吗?这却是我的拿手好戏了。略一思索,扬眉笑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萧悠抚掌而笑,道:「贤弟果然聪敏,正是这句。」
    「哈哈,令尊好眼力,竟能未卜先知萧兄日后行事优雅,故而取了这么个好名字。」
    「呵呵,这你可猜错了,我的名字,却不是家父所取,而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给起的。」萧悠微笑道。
    「咦?」常清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忙问究竟,萧悠也不隐瞒,将自己的身世讲述一遍,常清听到萧同将字贴撕碎了,从中随便拣一个字给萧悠起名,甚觉好笑,听说原来拣出的是一个「气」字,便叫萧气,不由大笑:「萧气,哈哈,这可不是『小气』嘛,萧家小公子果然是妙人,知道你小气,日后会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将我扣下来做工抵债!呵呵,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谢谢他!」
    萧悠也笑,想起萧同行事,果然是常常出人意表,笑话不知闹了多少?
    萧同当时给萧悠起名叫「小气」,萧悠本人倒没什么意见,却是萧家老爷和夫人不答应,于是萧同只好另抽一字,这回抽中了「悠」字,才有了萧悠今天的名字。
    说到现在身居高位,在行香阁主事,萧悠又道:「其实人的出身,并不决定一切,际遇固然重要,但本身的积极努力,才是决定人生成就的关键。你我际遇都算不错,特别是你,出生于官宦世家,家道兴旺,人品相貌、聪明才智,皆是超凡脱俗,日后如果善加运用,一定会有大成。
    而像天生这样的人,只因相貌丑陋,从小被父母抛弃,孤苦无依,在人世间经历了无数的苦难,但他性情宽厚,没有因此而愤世嫉俗,反而越加勤奋好学,这样的品格,也值得敬重啊!」
    天生在一旁听着,想起萧悠的再造之恩,感动得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
    常清听了萧悠的讲述,对他更是佩服,觉得萧悠行事果然颇具君子风度,不枉了平先生对他那样敬重,自己也对他越来越是敬服了呢。想了一想,干脆提议两人今后兄弟相称,也不必萧兄、贤弟的了,他称萧悠为「悠哥」,萧悠便叫他「清弟」。
    当下两人又说起各自的「字」来,除了名,文人还喜欢给自己起「字」和「号」。常清道:「家父给我起了一个字,叫做『晓山』,只是不常用,我看诗仙李白的字就很好,李白,字太白,于是便想给自己起个表字叫做『太清』。」
    萧悠念道:「常清,字太清,嗯,不错。不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个字,似乎有点太过清奇。」
    常清想想也对,便道:「李杜齐名,杜工部先生的字叫子美,那我便称做『继美』,可好?」
    萧悠见他总拿前贤名人来自比,知他自视甚高,微微一笑,却未开言。
    天生却道:「人家大诗人叫子美,我丑,便叫『子丑』好了。」常清听了抚掌大笑,连萧悠也不禁莞尔。
    萧悠待大家笑过一回,又道:「『太清』和『继美』,都有拾人牙慧之嫌,倒是令尊给起的这个『晓山』,与你的名字相合,还是用这个就好。」说罢提起笔来,在桌上的白云笺上写下一首词,却是苏东坡的一阙《行香子》。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
    水天清、影湛波平。
    鱼翻藻鉴,鹭点烟汀。
    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
    算当年、虚老严陵。
    君臣一梦,今古空名。
    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常清看罢,大惊道:「悠哥,你怎么这样聪明!先父的确是非常喜欢这首词,我们兄弟三人,表字均出于此,大哥是『远山』,二哥是『云山』,我便是『晓山』。」
    萧悠没想到这件事如此巧合,也是讶然,天生兴致勃勃地道:「看来公子果然跟我们行香阁是有缘的,我听平先生说过,行香阁这个名字,也是出于这首词呢,嘿嘿嘿,这可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萧悠微笑
    恋耽美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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