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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走到哪一步,再说哪一步的话便了,只是清弟我可是要定了的,谁也休想阻拦!
    常清心地清明,却没有想到那么多,他与萧悠揭过了这最难的一层障碍,两情相悦,不再患得患失,倒是日日欢喜,笑口常开,他性喜聚众谈论,此时受平先生教诲,又受萧悠约束,不再邀请外面的无聊闲散文人厮磨,却转而关心起行香阁的伙计们,兴之所至,又开始教书解惑,诲人不倦了。
    萧悠见他教书的兴致高昂,也是喜欢,特地拨了一处院子给他做为书院,常清自己题写了匾额,就叫做「晓山书院」,连平先生也给题写了对联,对他的行事相当赞赏。
    从此以后,行香阁中的伙计们,只要有空,都爱跑到晓山书院之中学习,一时这里书声朗朗,墨香飘飘,常清被大家众星捧月一般敬仰着,好不得意。
    这一日,「常先生」随步出门游玩,回来后面有忧色,让萧悠好生不安,关心地询问他何事烦恼?常清便对他讲起了今日在城中遇到的事情。
    原来他随步乱走,逛进了一条小巷,碰巧发现一个中年书生,多年苦读,未得功名,却累得身体病弱,加之家贫如洗,异常窘迫,只是他向学之心,未尝稍改,每日冷粥剩饭,安之若素。
    常清与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是投机,见了他的窘状,不由同情,想送些钱物给他,又恐文人骨气重,必不肯轻易接受,如不想个巧妙的名目,只怕反会惹他生气,到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萧悠听罢,淡淡一笑,心想:这等小事也值得烦恼!眼珠一转,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建议他不妨以文会友,请那人前来书院论文,谈到意兴相投之时,留他多住几日,想法为他调治一下身体,再徐徐以真情感动于他,然后赠送财物,就不显唐突了。
    常清大喜,依言而为,果然不数日间,轻而易举地交到了一个文友,赢得了他的尊敬与友情,之后借萧悠之手为他觅到了一份西席的职位,从此不愁衣食,可以边教书边向学,有了稳定的生活。那文士对常清感激涕零,从此引为知交。
    常清办成了这样一件助人为乐之事,大是欣喜,从此暗暗留心,每当自己遇到或听别人说起落拓的文人境遇不佳之时,他便想方设法加以帮助,时日一长,他乐于助人之名不胫而走,数月之间,行香阁的常先生,竟博得了一个「小孟尝」的美名。
    萧悠也没想到常清那好为人师、乐于助人的性情会给他带来如此声誉,他真心喜爱常清,自是为他欢喜。
    不过,平先生有次提起这件事,不无担心地道:「悠儿,你想和清儿厮守一生,两情自是真挚无疑,只是按目前的世道人情来看,怕会多有为难,如果清儿默默无闻,此事反而好办得多。」
    他言语含蓄,没有明着说如果常清成了名人,那么将来私情一旦公诸于众,势必会引来舆论大哗,造成极大的困扰。
    萧悠无语,默默思恃良久,才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我爱清弟,更敬重他的人品和才华,清弟禀性纯直,存心中正,好与人为善,正是古道热肠之人,受他恩惠的人自是有福,连我看了,也是感动。」顿了一顿,才又叹道:「我当然希望能够与他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只是如果为了一己之私,埋没了清弟的才华,阻遏他助人的乐趣,那我还怎么配得上他?还有什么面目接受他的情意呢?」
    平先生听了,点头称许,感慨不已,从此对于萧悠,更多了一份敬重。
    光阴荏苒,转过年来,又是春暖花开之时。这日常清闲来无事,正在自己书房中练字,忽然有人通报,说是常清家中有人来访。
    常清闻言一怔,心道:会是谁呢?这几个月来,他听从萧悠的建议,每月寄一封家书报个平安,只是家中从无片言只字的回应,他先还极为不安,后来也渐渐习惯了,再则与萧悠两情正浓,身外之事看得极淡,又从心底里惧怕家人会反对这件事,所以家人没信来,他反而更放心一点,便假装他们不反对了。
    此时忽然听说家人来到,不由慌了手脚,便想找萧悠商议,谁知他出门办事去了。
    常清无奈,只好亲自到前厅去见来人,一进门,发现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好友甄湃。
    「咦?」常清惊咦了一声,还未说话,甄湃早大叫一声,扑了上来,便想抓住常清。
    天生紧跟在常清身后,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伸手一抓,捉住了甄湃手腕向后一扭,甄湃大叫一声,被扭得背转过去伏下了身子,牢牢地被制住了。
    常清惊叫一声,忙道:「天生,快快住手,他是甄湃,我的好朋友,你不可无礼!」
    天生闻言,这才放开甄湃,站到一旁,却仍虎视眈眈地盯着甄湃,防他再扑上来抓常清。
    甄湃痛得龇牙裂嘴,甩着手瞪天生一眼,怒气冲冲地向常清道:「他是谁?怎么这样无礼?」他是个急性子,不待常清回答,便又道:「阿清,你怎么这么久也不回家,大姐都要急死了,你二哥直说要抓你回去,打断你的腿呢,多亏我劝住了。只是大姐不肯让我来找你,所以这么久了才来,阿清,你想不想我?你这个家伙,一走这么久,连个信也不给我写,真不是好兄弟!」
    炒豆般说了这一大通话,过来用力一推常清的肩膀,好生埋怨。
    常清听说大嫂生气、二哥暴怒,心中一凛,支支吾吾地道:「我嘛,嗯,我在这里很好,每月都有家信写回去啊,咦,他们没有给你看吗?」定了定神,才道:「阿湃,你来这里做什么?」
    甄湃道:「我来看你啊!哼!你以为人家都像你一样没良心啊?我可是很想念你哩。」说着过来用力抱了常清一抱,甚是亲热。
    常清脸上微微一红,道:「是吗?那可多谢你了。」说罢轻轻脱开了甄湃的拥抱。
    甄湃是常清大嫂的娘家幼弟,是跟他一块儿长大的好友兼兄弟,感情自是不一般。甄湃向来说话口没遮拦,两人行止也甚亲近,他早已习惯了。
    只不过现在他和萧悠情爱缠眷,对于某些词汇和动作,不免有点敏感,见甄湃言行过于亲热,不由自主便想避开一点。
    甄湃见他对自己毫不热情,不满起来,叫道:「哎!阿清,我可是千里迢迢地跑来看你的啊,还冒着被大姐臭骂的危险,怎么你一点也不欢迎?」
    常清忙道:「那里,我欢迎得很,你一路远来,累了吧,快到我屋里歇歇。」正要带甄湃前往自己的小院,却听天生道:「公子,行香阁里来了贵客,都要请到锦锡园中安排,我看还是请甄大爷到那里去休息的好。」
    常清一怔,甄湃已发作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管起你家公子的事来了!快滚到一边去!真是个不知分寸的狗奴才!」
    他素来骄惯,几曾受过什么折辱,与天生一见面,便被他重重地扭住压倒,心下好生气恼,听他称呼常清为公子,知他是常清的仆人,顿时拿出主家的威严来,对他厉声喝斥。
    天生丑脸一冷,眉毛立起,恶狠狠地道:「你说什么?」伸手一捋袖子,上前一步,怒道:「我是我家公子的仆人,可不是什么狗奴才!我自愿侍奉公子,可不是卖身给他的,公子对天生也要客气三分,哪里轮得到你来骂我!」
    甄湃吓得连忙退后,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想干什么?还有没有家法?」
    常清连忙上前阻住天生,叫他退下,又对甄湃道:「你别在意,这是我新收的仆人,他不认得你,多有冒犯,你别生气。」
    甄湃愤愤地瞪了天生一眼,才又向常清道:「算了,不理他了,阿清,我们去你屋里说话吧,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呢,这些日子你不在家,可发生了好多事情呢,还有你未婚妻家里……」一边说,一边拉着常清向外走。常清无奈,只得带他来到自己的小院,让进了书房。
    天生一直随侍在侧,板着脸听甄湃述说,听说常清居然还有未婚妻,大吃一惊,偷眼瞧了瞧常清,心想: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啊,还从来没听公子你说起过呢,如今公子已经与萧先生双宿双栖,当然不能再回去娶妻,不过这件事可真是麻烦啊!
    常清听甄湃絮絮烦烦地唠叨着家里的琐事,也是好生头痛,尤其是未婚妻的事,更不知如何解决才好,听甄湃问起他这大半年来的情况,只好含糊其辞,说自己在此处认识了一个好朋友,便在这里住了下来,最近还在开课讲学呢。
    说起讲学,常清倒是有一点点得意,毕竟这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呢。
    甄湃也没想到他有如此本事,大大的吃了一惊,两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时间已晚,到了掌灯的时候,萧悠还没回来,常清遣人去问,却回说萧悠外出未归,常清心中疑惑,又被甄湃缠住脱不开身,只好陪他共进了晚餐,又说了好一会子话。
    夜深了,甄湃打个呵欠,随随便便地道:「阿清,今晚我还跟你睡好不好?」
    常清还未答话,天生在一旁摇头道:「那怎么行?还是我带甄大爷去客房休息好了。」
    甄湃眉毛一立,怒道:「你又插什么话!我自和你家公子说话,哪有你插言的分!」
    天生瞪起眼睛,气愤愤地道:「我是爱惜我家公子的才华,这才自愿服侍他的,又不是你们家的奴才,你可别狗眼看人低!」
    常清闻言一怔,心里突然觉得惭愧。
    他平时总是视天生的服侍为理所当然,全然没有想到他的身分问题,此时听他一说,才猛地省起天生是自愿服侍自己的,并不是自己的家生奴才,而且听他说是因为爱惜自己的才华这才甘愿为仆的,更是感动。
    心想:悠哥常说人都是生而平等的,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天生和我,应该也是平等的啊!只是我向来自视高人一等,竟然从没有重视过天生的存在,还把他的细心照拂当作了理所当然的事呢,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尊严和自由,我岂能像对待家里的仆佣一般待他?
    想到这里,他心中愧疚,正色向天生道:「天生,你不必生气,甄湃是我从小的好朋友,他说话向来没有分寸,我替他向你道歉。平日里多承你的照顾,我自是感激的,多谢你了。」
    天生听他如此说,气才平了一点,道:「公子哪里话来,服侍公子是天生的福气,甄大爷既是公子的好朋友,那么天生自然也是应该尊重他的,只是也请甄家公子不要再出言不逊才好。」
    甄湃见常清居然向天生道歉,惊讶得说不出话,呆了半晌,才又道:「阿清……」
    常清打断了他的话,道:「阿湃,这里不比在家中,许多事咱们要服从人家的安排,我看你还是随天生去客房休息吧。」
    甄湃犹豫了一下才道:「那好吧!」毕竟心有不甘,又道:「阿清,我好想你哦,还有许多话没说完呢,今晚咱们还在一床睡好不好?」眼光中流露出求恳之意。
    常清有点为难,虽然小时候两人常常同床而睡,但现在……
    他沉吟道:「嗯,这个……」
    天生截断了他的话头,冷冷地对甄湃道:「我家公子不喜欢跟别人同睡,他会休息不好的,甄大爷请随我来吧,客房在这边。」说罢打开了门,手一伸,做送客状,甄湃大怒,但看了看常清,又忍住了这口气,只道:「阿清?」
    常清心下烦乱,挥了挥手,自顾进了内室,不再理他。
    甄湃无奈,只得随天生出了三省斋,天生故意领他来到最远的一处客房,与常清的院子隔了七、八进院落,足足得走一炷香的时间。
    第二十章
    当晚萧悠竟是彻夜未归,常清孤枕难眠,辗转反侧,天刚蒙蒙亮,便爬起身来,叫天生去看看萧悠回来了没有。不多时天生回报,说是萧悠外出办事,可能一、两天都回不来。
    常清心中不满,萧悠待他极是亲厚,这大半年来两人几乎日日相伴,未尝远离,常清早已习惯了身边有萧悠的存在,而且萧悠行事谨慎,如果要出门,总会事先对常清讲明自己要出去几天,何时归来等等,还从来没有这种不打招呼就突然消失的事呢。
    他闷闷地待在房中,甄湃却一大早便跑来找他,着实抱怨了一通住处不适、仆人不听使唤等等,连行香阁的种种精美餐点也被他数落得一无是处。
    常清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说话,一直到了下午,听甄湃还唠叨个没完,终于发作道:「哼!既然这里处处不好,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家去吧!」
    甄湃一怔,忙道:「那你也一起走吧?」
    常清道:「我不走。」
    甄湃道:「这里处处比不上家里,你怎么能住得下去?还是快快随我回家去吧。这次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都没敢让大姐知道,如果你肯跟我回去,我一定帮你在大姐面前求情,她从小最疼你了,怎么舍得责罚?至多关你几天禁闭,要你悔过罢了。」
    常清只是摇头,道:「大嫂的脾气,我哪有不知的,她性情刚毅,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了我去?」
    其实他倒不是特别害怕回家被罚,毕竟大嫂待他如嫂如母,感情深厚,只是一想到如果回家,势必要与萧悠久别,甚至永远也不能再见,心中便是一寒,说什么也是不肯回家的。
    甄湃不死心,反复游说,常清摇头摇得不耐烦起来,恼道:「住嘴!要走你走,再敢唆,我叫人赶了你出去!」
    甄湃吃了一惊,哭丧着脸道:「阿清,你这是怎么了,咱们从小最要好的,你怎么竟然要赶我走呢?」
    常清话一出口,便已后悔,只是他素来在甄湃面前骄纵,事事要占上风的,绝不肯低头认错,只是转过了头去,不再看他。
    甄湃眼巴巴地等了半天,见常清居然连头也不回,心中大为失望,恼道:「阿清,你这次出门,可是大大的变了!」
    常清一惊,心中思恃,可不是,自己这大半年来,变化可着实不小……不过倒应该说是往好的方面变化了……连脾气都比以前好得多了,不肯轻易对别人发脾气的,只是在甄湃面前,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不由自主地发作了出来。
    他年纪与甄湃相近,恰恰他大了三天,所以摆出一副哥哥的架子来,从小处处要占上风,而甄湃性情宽厚,也处处顺着他些,所以常清在甄湃面前作威作福惯了,此时一生气,说话毫不留情,竟是大大地伤了甄湃的情面。
    听他抱怨,常清心中已有悔意,却不肯低声下气,道:「咱们都长大了,自然不能像小时候一般,再说这是别人家里,你处处指摘人家的不是,哪有半点风度?没得让人家小看了咱们!」
    甄湃忙道:「是啊,这里终究是别人家,怎么能够久留?阿清,咱们还是快回家去吧。」
    常清语塞,其实这些日子他在这里住得轻松愉快,哪里还想得起来这是别人的家?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此时被甄湃一说,常清一阵支吾,说不上话来,天生却在一旁道:「这里也是我家公子的家了,自在得很,不劳甄大爷费心。」
    甄湃奇道:「什么?」
    常清脸上一热,忙道:「天生,你先下去吧。」
    天生道:「公子请放宽心,只要有萧先生在,这里永远都是公子的家,你不必理会别人怎么说,尽管舒舒服服地住着无妨。」
    常清脸更红了,恼道:「天生!」
    甄湃吃了一惊,狐疑地看了看常清,问道:「萧先生是谁?」
    常清只得道:「是这行香阁的东家,我的好朋友,我在家信中提到过的。」
    甄湃道:「即使是好朋友,也不能绊住别人不让回家啊!这姓萧的真不象话!」
    天生眉毛一立,刚要说话,常清已生气地道:「用不着你乱说话!阿湃,我是不会回去的,你还是赶紧走吧!」
    甄湃也生气地道:「不行,我这次是冒险跑来找你的,你不知道你家里已经对你非常生气了,我大姐和你二哥正商量要抓你回去好好惩治呢,阿清,你还是赶紧跟我回去,好好地认个错,不要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常清听闻此言,更是一惊,心中乱作一团,坐立不安。
    天生见状便道:「公子莫急,等萧先生回来,一切都会解决的。」
    甄湃怒道:「萧先生……萧先生,你家萧先生是三头六臂啊?什么都能解决,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常清怒道:「阿湃!不许你这么说话!」
    甄湃气愤地道:「阿清,你是怎么了,竟帮着一个外人屡次跟我过不去!咱们二十年的交情,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常清生气地道:「悠哥不是外人,他是……」说到这里,耸然一惊,急忙住口。
    甄湃追问:「你说什么?」
    常清面红过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甄湃追问不休,天生听得不耐烦起来,插口道:「萧先生跟我们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已经相约要白头偕老的,当然不是外人!」
    甄湃惊得目瞪口呆,常清又羞又急,狠狠瞪了天生一眼,恼他不该泄露这个天大的秘密,天生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心想:该来的总会来,藏着掖着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截了当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大家光明磊落,好好面对今后的事。
    半晌,甄湃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捉住常清,惊问:「阿清,他……他说的可是真的?」
    常清羞愧难当,然而却也心中一松,好像一块大石落地,他不愿在这件事上发违心之言,便点了点头,正色道:「是,悠哥是我最敬最爱之人,今生今世,不愿分离。」
    甄湃又惊又怒,半晌说不出话,紧紧扭着常清的袖子,像要将那块布捏出水来一般。
    屋中一片寂静,三个人都不说话,只听到甄湃急促的喘息声。
    「阿清……」甄湃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嘎声叫了常清一声。
    常清定了定神,甩开甄湃的手,淡淡地道:「事情就是这样,你都知道了,也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家了吧?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离开悠哥的,大嫂肯原谅我便罢,如果不肯,那我只好再也不回家去了。」
    说到这里,想起大嫂从小的抚育教养,深情厚意,他向来极为感激,常思报答的,谁知现在竟处在了如此两难的境地,如果因为此事而不能得大嫂见谅,以后永远也不得见面,那他可真是无情无义之人了,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甄湃六神无主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常清又道:「你回去跟大嫂说,说……」这个说字出口,下面该接什么话,却再也出不了口,是啊,让阿湃回去说什么好呢?说他逃家在外,再也不想回去?还是说他爱上了一个男人,为此不肯回家?不管怎么说,都是好说不好听啊!
    他又急又恼,又想到在甄湃面前如此丢脸,只怕他再也看不起自己了,更是恼羞成怒,气得眼睛都红了,眼泪直淌。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道:「清弟不必烦恼,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这世上又哪有过不去的难关?」
    常清一听这个熟悉亲切的声音,心头一热,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门边,扑进一个宽厚的胸怀,紧紧抱住了,哽咽道:「悠哥,我……我该怎么办?」
    萧悠轻轻抱着他,柔声安慰,又道:「清弟别怕,事情该来的总是会来,只要我们两情不移,什么事也不可能将咱们分开!」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甄湃却听得目瞪口呆,喃喃地道:「阿清?你……你跟他……他……」
    常清止住了泪,回过头来,直视着甄湃,朗声说道:「他就是萧悠,我最爱之人,常清此生别无他求,但愿与悠哥不离不弃,携手一生!」
    常清又回过头来,望着萧悠道:「悠哥,你说的对,人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原则,活得坦坦荡荡,我喜欢你,光明正大,再也不会避讳于谁,无论将来怎样,我都要郑重地说,我对悠哥敬重爱慕,愿意与你相守一生!」
    萧悠大喜,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四目交投,万千情义,尽在不言中。
    本来常清的性情有些失于柔弱,又素来受到极严格的管束,从来不敢行差踏错,这半年多来与萧悠日夕相处,时时受他开导,渐渐地变得开朗大方起来,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与原来那个不问世事、温柔随意的常三公子有了很大的不同。
    此时一番义正辞严的表白,直令甄湃听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上话来。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甄湃哑着嗓子道:「阿清,这样不行的,你……他……你们,你们这样,是……是不行的啊……」
    常清哼了一声,正要说话,萧悠含笑止住了他,柔声道:「清弟,你先去我屋里休息,我有些话,要跟甄公子说说。」
    常清对他言听计从,习惯性地一点头,转身出去,天生紧随在后,甄湃连忙叫他,常清回头道:「阿湃,我明天再来看你。」
    甄湃急道:「阿清,你别走!你……你把我丢给这个人……」
    常清一笑,道:「阿湃,你别怕,悠哥最是和气不过了,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甄湃又急又恼,心道:他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过对我嘛……欲待再说,常清却头也不回地去了。
    天生走到院门口,还回过头来冲他做个鬼脸,气得甄湃脸色铁青。
    萧悠彬彬有礼地道:「甄公子,请进屋中一叙。」客客气气地伸手相让,甄湃被他气势所慑,无可奈何地进了屋,萧悠随手将门阖上了。
    屋中灯火明亮,一片平静,常清的心中,却如波涛起伏,坐立难安,在屋里踱来踱去,眉头紧皱。
    天生安慰道:「公子不必焦急,只要萧哥出马,还没有什么事情摆不平的呢。」
    常清烦躁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又过了半晌,常清看了看门,喃喃地道:「悠哥怎么还不回来?」
    天生侧耳一听,微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门外一声清笑,萧悠朗声道:「我回来了。」
    天生急忙开门,萧悠缓步而入,满面微笑。常清连忙迎上去,问道:「阿湃呢?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刚才他在甄湃面前不肯表露出关心,其实在他心里,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还是格外眷顾的。
    萧悠一笑,道:「别担心,我只是跟甄公子谈了谈,开导他一下,甄公子毕竟是深明大义的,已经不再反对咱们的事了,还答应回去以后要尽量在你大嫂面前美言呢。」
    常清欢呼一声,又狐疑地问道:「怎么会?阿湃可是个胆小鬼。」
    萧悠道:「不管怎么说,他反正不再反对就是了,我已经说服他了。今日已晚,明天他就回扬州去,明早我跟你一起送他。」
    常清满腹疑问,又想:既然悠哥已经把这件事处理妥当,阿湃也不再反对了,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其实在他心里,也实在不想再去面对甄湃,毕竟自己爱上一个男人,还全心依附于他,不是一件怎么体面的事,别人也就罢了,甄湃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被他轻视,那滋味可不好受。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常清与萧悠相携去看甄湃,甄湃对萧悠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客客气气,惹得常清好生奇怪,问道:「阿湃,你……你今天跟昨天,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啊。」
    甄湃瞟了萧悠一眼,很小心地道:「哪里,嗯,阿清,我要回家去了,你……你有空也要回来看看啊。」
    常清笑道:「那是自然,等我这边的事安排好了,一定要回去向大嫂请安的,这么久没见,不知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心下惆怅,甚是想念。
    萧悠温声道:「清弟不必着急,让阿湃先回去报个平安,过些日子我陪你回去探亲。」
    常清大喜,道:「真的?你能抽出时间来吗?」
    萧悠微微一笑,道:「我会安排好的。」
    常清喜形于色,毕竟要他一个人回去面对大嫂的严厉和二哥的暴怒,他可实在没有这个胆子哩!
    甄湃哭丧着脸,看看常清,又看看萧悠,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一狠心,道:「我先回去了,告辞!」
    常清一直送他出了大门,仆人牵过马来,甄湃拉住常清的手,哀哀地道:「阿清,我们还是兄弟,对吗?你不会不再理我了吧?」
    常清见他伤心,忙安慰道:「这个自然,阿湃,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我视你有如手足,情分自与他人不同。」
    甄湃大喜,伸手紧紧抱住了常清,一抬眼却正看到萧悠的微笑,吓得连忙松开手,道:「阿清,我走了,你多保重。」说罢恋恋不舍地上了马。
    常清含笑挥手,道:「一路顺风!」
    甄湃策马走了几步,回头又看看常清,再看看他旁边神态安然的萧悠,又看看虎视眈眈的天生,叹了口气,终于黯然而去。
    常清送走了甄湃,心头一块石头落地,重新轻松愉快起来,又去做他的「常先生」,诲人不倦去了。
    这厢天生却随着萧悠来到书房,准备刨根问底。
    萧悠坐了下来,淡淡地道:「天生,有什么事?」
    「萧哥,我家公子曾经在家订了亲事,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天生奇道:「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
    萧悠道:「这件事不太好办。我已经查探清楚了,清弟的亲事是小时候他大嫂给订的,对方是他大嫂甄家的一个远房侄女。」
    天生咧了咧嘴,道:「这么复杂的关系!」
    萧悠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天生吃了一惊,这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萧悠当面叹气呢,在他的心中,从来当萧悠如同天人一般,根本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怎么了?不好解决吗?」
    「是啊,清弟的二哥那里倒还好办,他恶迹昭彰,撞到咱们手上,整治他那是再简单不过,而清弟的岳父,却是一个清白的读书人,性格耿直,绝无半点劣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说到这里,萧悠又叹了一口气,颇显为难。
    天生奇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人,那不是书呆子一个吗?跟我们公子倒是挺像。」
    萧悠苦笑一下,这件事还真是有些棘手。
    天生又打听几句,听说这位岳父大人居然还从来没有见过常清的面,更是奇怪,问道:「他答应嫁女儿给人家,竟然连女婿的面都不见,真是一个怪人。」
    萧悠道:「两家是亲戚关系,他年轻时与家里闹翻了,一个人流落在外,多亏他表妹甄家大小姐接济,才重新安定下来,自然对他表妹非常感激,后来甄氏提出为常清订亲,他也一口答应,不过他生性孤僻,不善交际,沉迷于金石考证,颇有建树。除此之外,当真是百事不问。」
    天生啧啧称奇,忽然想起一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却不想先告诉萧悠知道,便告辞了出来,过了几天,寻了个机会跟常清告假,说要出去探探亲戚。
    常清不疑有他,顺口答应,还送他些银两做为盘费。
    天生快马加鞭,直奔扬州,不数日找到了常清的岳父家。这里与常家相距不过百里,是一个相当清静的小镇。
    天生在镇上打问了一下,心中已然有数,换过了一身华丽的衣裳,趾高气扬地来到镇西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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