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阳喜

    天安详殡葬用品店。
    袁记“哗”的一声将卷闸门拉了下来。
    他揉了揉累得发麻的腰，接着摇了摇又酸又胀的脖子，长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七月半“鬼节”，来买东西的人很多，他进的那些香烛，烧纸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可也把他累坏了。
    他把自己反锁在铺子里，拿过计算器，开始盘点今天的流水，算一会，叹一口气：“这一行，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袁记算了一会，将计算器一推：“去他的，不算了！”
    他伸手拿起前两天在古玩市场上淘来的一个八角铜盆，反复观看。
    看着上面的包浆和古朴的造型，他觉得很喜欢。
    可是隔壁卖中草药的王大嘴却说他这个盆子是个假货：“年轻人，你两万块钱能买到什么真货？一看这包浆就是做的！”
    一句话把袁记气的肚子疼。
    袁记看了一会盆子，又想着还是把帐算完罢了，今日事今日毕。
    他拿着盆子想搁下，抬眼看到了水磨石地面上那朵八瓣莲花，袁记把盆子往上面一放，哎！盆子和那莲心刚好一样大小。
    计算器被袁记捺的“啪啪”响，终于，他直了直腰：“可算完了！”
    袁记随手抓起桌子上一只被本村王大娘扯散了的一只金元宝，五指用力将它捏成了一个纸球：“王大爷，大娘给你的！”
    手一扬，纸球进盆。
    十环。
    “谢谢！”
    什么？袁记的耳朵一下子支楞起来了，连浑身的寒毛一起。
    “谢谢你，袁记！”
    袁记吓得一屁股从板凳上摔到了地下。
    因为，他不但听到了声音，还看到了站在盆边的王大爷。
    死了半年多的王大爷。
    袁记的魂都快吓飞了，他牙齿上下打架“咯……咯咯”，声音里都快带上哭腔了：“王大爷，你打小就疼我，你……你可千万别吓我！”
    “孩子，刚才明明是你叫大爷来的啊！”
    挖！
    袁记低头看盆子中的那个元宝团，却惊诧的发现，盆中空无一物，那个纸团不见了。
    袁记傻了，他手指颤抖着，慢慢伸向那个盆子，王大爷一动不动看着他。
    袁记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了。
    终于，他的手指触到了盆边，轻轻一提，将盆子提在手中。
    王大爷不见了。
    袁记的魂都快吓掉了。他把那个盆子往桌子上一放，好像屁股下面着了火一样，一下子从后门窜了出去，发动摩托车，一溜烟开到了小区楼下。
    正在厨房做饭的袁记妈看见了像只兔子一样窜回他房中的儿子，摇了摇头：“二十多岁了，还毛毛燥燥的，看看，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袁记坐到了电脑桌前，点了一支玉溪，狠狠的抽了一口，那颗已经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悠悠放了下来。
    他打开电脑，却搜不到任何能帮他解惑的信息。
    “袁记，吃饭了！”他妈喊他。
    饭桌上，袁记匆匆拨拉了几口饭，就又钻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不想搭理饭桌上“叨叨叨，叨叨叨”的老妈子。
    睡觉前袁记连澡也没洗，他把自己紧紧包在夏日清凉被中，蒙着头思考问题。
    被子很清凉，连他的后背上都“嗖嗖”的直往外冒冷气。
    一夜无话，幸好，王大爷没来骚扰他。
    第二天袁记开铺有点迟，隔壁王大嘴端着一杯茶水，笑咪咪看着他：“袁记，昨晚干什么去了？今天这么晚！”
    “关你什么事！”袁记“哗”一声将卷闸门高高的推上去。
    “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
    袁记斜了王大嘴一眼，并不搭理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鬼王大爷昨晚来过的，还是其它的问题，今天袁记的生意也很不错，连平时根本卖不动的花圈，也一下子卖了两只。
    他又忙到很晚。
    关门，盘点流水。
    袁记觉得自己根本没什么心思，他的眼睛时不时看一下已被他撂到纸箱子上的那个八角盆子。
    不算了！他一推计算器，又将那个铜盆拎在手中，来来回回仔细的看。
    没什么问题。
    但袁记觉得不是这样的，因为，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己骗自己，一天前见过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从记忆中擦去。
    他觉得地上那朵莲花有点古怪，他不是今天才有这种感觉的。
    早就有了。
    因为无论天气如何，每当他坐在那朵莲花上时，他都觉得似乎有一股冷气。
    以前，他把这股冷气叫成过堂风！
    可现在，袁记却不这么认为了，他觉得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这是一个秘密。
    袁记把手中的铜盆对准莲心缓缓放了下去，铜盆“叮”的响了一声，将他吓了一跳。
    挖槽！
    什么也没有。
    好奇害死猫！袁记从货柜取下一双黑底白边的纸鞋，一边放进铜盆里，一边念叨着自己那个五年前，因为肝癌去世的老爸：“老爸，这是你最爱穿的软底布鞋，现在，我给你送过去。”
    他转身去桌子上摸打火机。
    “袁记……”
    袁记的手都麻了，他清清楚楚听到了老爸袁大才的声音。
    袁记脖子僵硬，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它转过来：“老爸，你……”
    他老爸就站在王大爷站的那个位置上，看着他：“袁记，你妈妈她……”
    父子连心，忘了害怕。
    袁记一下子跪下去哭了起来：“老爸！”
    “孩子，起来，嗯……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老爸？”
    “就是地上这个铜盆的秘密，这个铜盆，是庄子当年鼓盆而歌成大道时，这只铜盆，名叫阴阳喜，可开阴阳之门，任人鬼来去。而地上这朵八瓣莲花处，恰恰是子午阴阳相交之地……当年，我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会不顾你妈的反对，不惜借贷也要将这个店铺买下来。”
    袁记如听天书。
    “袁记！”
    “老爸！”
    “阴阳喜可通阴冥，开阴界之门，它的每一个角与莲花瓣对应，并且，方位不同，效验也不相同。但生人若籍此频频往返阴间，难免折寿。孩子，这个护身符给你，可保你平安……帮老爸照顾好你妈妈……”
    袁大才的声音愈来愈小，影子模糊不见。
    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盆中的那一双鞋子。
    - 肉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