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耽美 > 江春入旧年 >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推荐阅读:卷飞全家后我躺平了熊学派的阿斯塔特娘娘驾到:华妃重生全球降临:带着嫂嫂末世种田兽世娇宠:病弱美人多子多福诡异入侵,我反杀不过分吧?名门第一儿媳领主又红名了穿成年代文被炮灰的锦鲤原女主魂殿第一玩家

    程中那么倚重林家延。这个人名义上是大家的幼弟,却具备提供安全感的神奇能力,所有人在面对人生大事的时候都希望他能陪在身边,仿佛他是一个圣光闪耀的守护神。
    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林家延实在没法假装自己没察觉到了,于是坦然回过身去,坐在床沿上,然后……很没形象地钻到郑予北怀里去:“北北我好困啊。”
    郑予北略一低头,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后颈上,看到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子里套着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子,忍不住并拢手指往那领口里探了探,抚摸那一小块温热的皮肤:“困你还起这么早?楚平那边你只要去看一眼就可以了吧,他穿什么带什么几点出门肯定有人提醒的,你也别太操心了。”
    林家延的脸埋在他臂弯里,话音从那床他们一起从杭州买回来的桑蚕丝春秋被里透了出来:“我哪儿敢不早起呢。他们谁也不会放过我的,刚才林家栋还找不着黑皮鞋呢……一个比一个不省事。”
    郑予北忽的一阵感慨,张口就把刚才的想法给说了:“他们不是不放过你,是真心觉得你最可靠,所以一个个的都靠着你。”
    昨晚真的没睡足,林家延蔫蔫地趴着,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郑予北特意放轻了的声音:“我昨晚梦见你了。”
    林家延抱着他的腰,抬起头来:“哦?我在你梦里都干什么了?”
    梦里的那个林家延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长久地与郑予北相互拥抱,温柔甜腻地接吻,用一种盈满笑意的语气反复念着“我的北北”而已。郑予北仔细回忆了一下,老实答:“没干什么……就跟你平时的行为一样。”
    这只能说明,郑予北的大脑已经构思不出比现实生活更加幸福的图景了,所以忠实地把白天的事情重播了一遍,这样就足以延续郑予北的满足感。
    如此一来,郑予北确实是已经生活在一个大大的蜜罐子里了,眼看就要变成一罐糖渍狗肉。
    而林家延听了他的话,又开始露出郑予北在梦里梦外都无比熟悉的笑容,用两排整齐的白牙啃了几下他的胳膊:“你肯定是做春梦了,肯定是不好意思告诉我。”
    郑予北一点反驳他的冲动都找不到,索性放弃了,只是努力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变身食人鱼的林家延嘴边拿开。
    两个人左腻歪右腻歪,眼看要晚了郑予北才起身,林家延亲自从衣橱里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给他:“穿这个。”
    “……新的?”郑予北疑惑地把西装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很快又被从天而降的领带遮住了眼睛:“这也是新的?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买的?”
    “别问那么多了,赶紧穿上,我们十分钟内要出门的。”
    由于郑予北一直默认林家延对他管手管脚就是在乎他,林家延尽可能细心地替他安排生活中的很多细节,但从来没细到过规定他出门穿什么衣服的程度。郑予北很想追问一句为什么,可林家延的脸色让他觉得他已经开始着急了,所以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事实上,此时此刻就算他问了,林家延也未必会实言相告。
    作为几个关系亲密的家庭集合体中长大的孩子,林家延对于家庭的概念并不局限于父母和兄长。陈向晚的父母、阮棠的父母、陈扬和叶祺,他们都是他心目中最亲近的人。他会正式把郑予北引见给陈扬叶祺,自然也将他们一起去见陈家夫妇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他希望郑予北盛装出席,让所有人都喜欢他的北北。
    他可以事先给郑予北买好新衣服,却碍于他之前面见自己亲友时那种紧张得要死的心态,不太情愿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他默默地安慰自己,就让郑予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举重若轻”好了,或许效果会出乎意料得好呢。
    就在郑予北和林家延即将踏出家门的那一刻,郑予北的手机响了。
    林家延推着他的背催他出门,顺手还在他裤腰上摸了一下,摸到了一串钥匙才把家门带上。大概是楼上哪户人家在往电梯里搬东西,林家延等来等去都有点不耐烦了,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郑予北的通话上去。
    “……你就真找不到别人了?”
    “嗯,我知道了。可我今天有事……对,非常重要。”
    “胡扯什么,哪儿那么容易你就能病死了?!”
    “……喂?喂?你说话啊,喂?”
    好一会儿那边都没有应答,郑予北神情复杂地摁掉了电话,眼睛里一派幽深,就像刚才连着喂了好几声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有那么一个瞬间,林家延觉得他其实是人格分裂的。
    “江由好像病得很严重,所有人都在医院守着老院长,所以没人能去照顾他……你也知道的,在那个地方长大的人都不太有别的朋友,所以……”
    他说得很慢,林家延听得很认真,然后两个人就都不出声了。
    这场婚礼究竟有多么重要,家里人忙前忙后准备得多么辛苦,这些郑予北无一不看在眼里,实在没必要这个时候再来跟他重申。他想走,自然就有他必须要走的理由,真要拦着也只会伤了和气。
    归根结底,无论是至今顺心如意从未遭受过什么逆境的林家延,还是曾经顽强不息为自己杀开一条血路的郑予北,骨子里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他们为了不起争执,大多数时候都宁可放弃一些自己原本不想放弃的原则,借此来维护两人世界的温馨祥和。
    比如现在,林家延知道郑予北心中有愧,不好开口,一咬牙就自己往后让了一步:“既然他都打电话给你求救了,你就去看一看吧。不过今天真的不是你可以缺席的日子,你最好尽快赶回来。”
    郑予北低了头没看他,只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就从消防通道直接下去了,连电梯都顾不上等。
    林家延目送着他匆忙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次的让步令他如鲠在喉。
    他并非不希望郑予北更加坚决地拒绝江由,但事实却是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去了。只有林家延自己最清楚,在郑予北决然转身的那一刻,他心里是极为失望的。
    有些东西瞬间成了灰,另外的却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甚至泛出了明明白白的恐慌。当数月厮守碰上了自一无所有中一路走来的情谊,孰轻孰重,决定权并不在他林家延手上。
    他今天穿的还是我给他买的西装呢。林家延深吸了好几口气,心底仍旧是酸的,但也只好随着电梯门缓缓开启的声音,无奈地独自离开。
    39
    39、5
    江由向来是个诚实的好孩子,早年甚至诚实得有点发傻。他姨妈哆哆嗦嗦问他跟郑予北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他竟然满心以为她会理解自己,直言不讳说他喜欢郑予北。老院长当时气得差点脑溢血,从此酿成了一出又一出惨剧。
    人的脾性是很难改变的,就算已经为此吃了很多亏。就凭这一点,江由也肯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郑予北在江由的门口敲了半天门,最后都用脚踹了,江由才慢吞吞地前来应门。
    天知道他从床上爬起来有多费力,硬撑着走到门口又有多困难。
    郑予北心里惦着林家延,于是江由拉开门看到的就是一张极不耐烦的面孔,眉头紧蹙,眼神不善。
    “你怎么穿成这样,今天……你要结婚?”
    郑予北更火大了,心想你要是还有力气开我的玩笑,又何必在电话里作出要死不活的样子来。可这份怒气还没来得及往脸上挂,江由左右晃了一晃,竟然直接倒下去了。
    郑予北本能地伸手去扶,可终究是慢了一拍,江由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郑予北终于变了脸色,自己蹲下去用力架起他,跌跌撞撞运送到床上去。
    就江由这个身高体重,郑予北完全可以把他整个人都抱起来的。可他太害怕江由误会,明知道他走不稳,还是一步一步陪着他挪回了卧室。
    江由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心如明镜:“予北哥,我到底有多恶心啊,你连扶一扶我都这么勉强?”
    郑予北沉默着站在他床前,顿了足有十几秒,才一字一顿地答道:“别胡说,我没这意思。”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一阵无话可说。虽然勉强把人叫了来,江由却清楚得很,郑予北的心根本没有跟他的人一起来。但他终究是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哪怕他有事,哪怕他已经有了爱人。
    想明白了这些,江由心里骤然一松,眼睛随之不堪重负地合拢了。郑予北见他有了要睡觉的意思,于是把外套脱了顺手挂在床边的椅背上,自己走到外面去找退烧药、烧开水。
    江由这一闭眼,时间概念就无边无际地模糊起来。他自以为睡了一两个小时,实际可能连十分钟都不到,总是徘徊在头痛和昏昏沉沉之间,实在是痛苦不堪。也怪他自己平时从不锻炼,也从不保养,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完全不当回事,所以一旦生起病来才会如此来势汹汹,一下子就烧得他爬都爬不起来。
    这漫长的白日中,他只有过一次短暂的清醒,就在郑予北出去烧水的那段时间里。他烧得迷迷糊糊,睁了眼脑子里就冒出一个莫名的念头,一门心思想把郑予北留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过来看看。他伸长了胳膊去够,一寸一寸艰难地接近,指尖终于触到了衣角,然后竭力一拽――
    衣服是到手了,可那口袋里手机却滚落在他的被子上,引得江由神使鬼差地捡了起来,努力定睛去看。
    那里头充斥着林家延发来的短信,少说有五六条,全都在询问郑予北还有多久才能赶回婚礼那边去。江由看着发件人的名字,品味着那些短信越来越急切的措辞,生生从言简意赅里读出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人的私心从来不是好东西,直觉很多时候也不是,当这二者勾搭成奸的时候,结果往往会超越常理的范畴。江由敏锐地捕捉到了矛盾的焦点,就是郑予北抛下了与林家延一同参与的某件家庭盛会,转而跑到自己这儿来雪中送炭了。随即他挪动起万分酸软无力的右手食指,慢慢搭上了手机顶端的关机键,用力按了下去。
    其实那一天大多数的时间江由都昏睡着,体温以一种令人心焦的龟速下降,到了傍晚时才险险回归三十八度以下。因为守在床边太过暧昧,郑予北一直坐在他的客厅里,对着一堆不知所云的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看,几乎把江由囤积在沙发那儿的旧杂志看了个遍。他一直留意着自己的手机有没有动静,心想如果家延没找他,就说明婚礼那边暂时没什么大事需要他过去。时针划过正午十二点以后,他甚至还在倦意的驱使下撑着脑袋睡了一会儿,下午江由又开始抱怨他头疼脑热,肌肉酸痛,逼得郑予北不得不给他端茶送水,好言相劝。
    林家延生病的时候可比这缠人多了,郑予北无奈地安慰自己,一点一点回忆着心爱之人病中的一举一动,用丝丝缕缕的甜蜜来冲淡眼下怎么都掩不住的烦躁情绪。兄弟病了没人管,于情于理他都不得不来一趟,然后就再也脱不了身了……不过林家延一整天都没找过他,这也实在是够奇怪的。
    于是,在天色彻底黑下去之后,郑予北总算从椅背上拎起了自己的外套,发现了那个早已关机的手机。
    他当然是吓了一跳,赶紧按下开机键,一阵震动后却发现电量是满的,然后三十几条短信像洪水一样冲了进来,一度把他握着手机的手都给震麻了――
    北北,前面的短信你怎么不回?
    你什么时候能到啊,好歹给我个时间吧,我也好跟家里这么多长辈交代一声。
    你抽空回一下好么,就算来不了你也得有个说法吧。
    郑予北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来啊,你想来你为什么不直说?你有必要守在江由那里逃避我姐姐的婚礼吗?
    ……
    除了林家延的短信,一起涌来的还有电信公司的未接来电提醒,还有阮棠和林家栋的各种催促――
    你什么时候能到?这儿事情真的很多,我和家延快忙不过来了。
    你最好还是出现一下,否则真的很失礼。光新郎新娘就问过你不止三五次了,你尽快吧。
    郑予北,我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你必须在午饭前给我赶过来。家延已经很生气了,我说过我只有这一个弟弟,你答应他的事情最好给我做到。
    你不用来了,这儿……已经没人想看见你了。
    郑予北起先还看得心惊肉跳,后来心底一片冰凉,连呼吸都快消失了。他用瞬间僵硬的手指退回主界面,难以置信地盯着电量满格的图样,所有震惊与愤怒突然爆炸开来:“江由!你上午就背着我关了我的手机?!”
    江由出了好几身汗,这会儿已经好多了,靠在床头颇为傲气地睨着他:“怎么,你现在才发现啊。”
    郑予北与他而言,从来是好脾气的哥哥,是完全理解他的同道中人,是他学业的资助者和生活的导师。明明只隔了大半年没见,郑予北却告诉他自己有了爱人,还是那种认认真真打算过一辈子的爱人,这必定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在他成长的漫漫十数年中,出于保护和怜悯的心态,郑予北一直没有对他的倾慕表达过激烈的反对,只是一次又一次婉言拒绝,措辞温和且小心,不巧正给了他保有妄念的理由。他以为郑予北注定是他的。只要等他长大了,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了,他的予北哥自然会接受他忠心耿耿的感情……因此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林家延,江由怀有太多太多的敌意和不解,以至于他关了郑予北的手机,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长达十几个小时,到头来却没有多少歉意。
    郑予北毫不掩饰地对他怒目而视,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释放出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那表情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恐怖。江由硬撑着胆量跟他对视,一秒也不敢退缩。
    事实上,他这种倔强中暗藏委屈的眼神曾经无数次为他赢得郑予北的退让,包括郑予北因为他的失言而失去生活来源之后,他第一次找到郑予北的房间去……那时刚上高一没多久的郑予北迅速学会了依赖烟酒,而且是最廉价的劣质烟酒。江由见到他时,他整个人都隐没在浓浓烟雾里,小小一间寝室简直像是着了火。江由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一直不闪不避地盯着郑予北的眼睛,终于等来了他先错开眼眸,哑着嗓子对他说,你怎么来了。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一次,江由注定不会再幸运。
    郑予北虽然没对着他大发雷霆,脸色却已难看到了极点,伸手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道别的话都懒得跟他说。江由心知不好,哪敢就这么放他离开,居然不顾病弱一把拖住他的衣袖,死死咬着牙就是不放手。
    郑予北缓缓回过头去,也不看他,只是一根一根用力地掰江由的手指。那力道真正毫不留情,绝非病中之人所能抵抗,最后江由疼得受不住了,被迫松开了挽留他的姿势。
    江由赌郑予北不会生气,他生气了。
    江由赌郑予北心疼自己,他也不再心疼。
    不讨厌和喜欢,从来就是天壤之别,谁也别想仗着流年似水就完成跨越。
    江由这时候才真正急了,朝着郑予北背对自己的身影央求道:“予北哥,你别走!”
    郑予北的声音亦冷到极点:“请问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是不是我病死了都比不上你那个林家延皱一皱眉头?”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破釜沉舟之说,现在无疑就是最恰当的时机:“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就抵不过他让你去参加一个不相干的婚礼?”
    那个急于往外走的人总算是停住了,静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我很抱歉,但事实确实如此,他才是我最在意的人。只要他不为了我皱眉头,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放弃。”
    这话听进去如同滚油入耳,江由气得连语调都尖刻起来:“可他跟你根本就不是一种人!他怎么会懂得你这么多年经历过的事,怎么会知道你究竟有多辛苦?他喜欢的不过是你一张脸,一副好身材,他永远也不可能了解你!更不会理解你!”
    郑予北不堪忍受地闭了闭眼,压了十多年的心里话最终还是守不住了:“就算他不理解,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去让他理解。江由,做人不能太自私,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呢。你好歹有你姨妈照顾着,可我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个人在外面摸爬滚打了整整七年。”
    此言一出,江由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愣在那里。
    “七年,我想你根本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七年。”郑予北心里的野马就此脱了缰,一发而不可收拾:“你虽然人在福利院里,过的却是跟普通人家的孩子相差无几的生活,可我呢。我熬了多少夜,又饿了多少顿,我连提都没跟你提过。那个时候你周末到我学校来找我,我为了带你一起去食堂吃顿好的,从周三就要开始省钱了……”
    江由很想说一声“对不起”,可他真的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流失殆尽。
    “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真的告诉你这些……我不想让你愧疚。”郑予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到玄关那儿去换鞋。
    江由追了出来,光着脚站在客厅的地板上,只敢用眼神无声地哀求他不要离开。
    临出门前,郑予北回过身去,两手握了他的肩,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我很重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来妨碍我。当然也包括你。”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什么叫做仁至义尽。”
    40
    40、6
    事后,郑予北曾无数次回想过在江由家度过的那大半天,无数次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怀疑手机已经关机了。向晚从订婚到结婚确实仓促了点,但有这一群好弟弟鞍前马后地帮着他们筹备,到了婚礼前夕每个人的职责都已经定得非常清楚了。林家栋是伴郎,那么从搬啤酒箱到指引宾客入席的各种琐事就全都是林家延、郑予北、阮棠三个人的事情,缺了他郑予北就是缺了三分之一的壮劳力,可想而知现场会忙乱成什么样子。
    江由病中没少使唤他,但平心而论,郑予北那天还是有很多时间是坐在客厅里无聊的。当然说他忙忘了也未尝不可,可他自己心里不得不承认,如果他能对向晚的婚礼更上心一点的话,可能早就发现手机已经被江由关掉了,而不会一直等到华灯初上才想到要拿出来看看。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或许对于善良得有些过分的郑予北而言,这才是事情真正的原委。向晚有父母家人,有花团锦簇,可江由却孤苦伶仃,病成这样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他无疑比向晚更需要郑予北。若要深挖下去,郑予北的心态还有那么一层更不能宣之于口的内容,那就是他天生倾向于同情悲苦,而不是参与幸福。毕竟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总还是悲苦远远胜过幸福,凉薄远远大于温情的。一旦江由以孤独可怜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很难再心安理得地从他身边走开,赶到欢声笑语的婚礼上去跟林家延出双入对。如果他真的那样做的话,简直就是一种难以启齿的背叛:不是背叛他与江由一起长大的兄弟情义,而是背叛他自己曾经走过的那些风霜雨雪,背叛他内心深处掺杂了沉沉痛苦的悲悯情怀。
    别人待他实在太差,他深受其害,引以为戒。于是他本能地要去待别人好,以德报怨,把自己的暖意统统送给别人,而且是最需要的人。
    或许说得稍微刻薄一点,郑予北是自己觉得自己跟幸福没有缘分,面对抉择时他宁可去重温他的痛苦。
    这些当然只是潜意识,也只能是潜意识。那时候沉浸在热恋中的郑予北哪儿敢明明白白真的这么想,他只是暗自纳闷,究竟是什么导致他浑浑噩噩,竟然没觉得林家延一直没找他有什么不对劲。
    就在郑予北火烧火燎打车往酒店赶的时候,林家延的愤怒已经到了殃及池鱼的地步了。楚平请来的那帮哥们儿实在太能喝,大家来自天南地北,喝高了就开始叫嚣上海男人都不会喝酒,都不行,都没有咱哥儿几个有本事。林家栋表面上一笑而过,转眼就跟人家拼起就来了,拿个玻璃杯就咕嘟咕嘟往下喝白的黄的红的,要多豪迈就有多豪迈。大凡是个人,这么喝都撑不了多久,当年被誉为酒仙的叶祺冷眼旁观,最后还是被自家男人推着去给林家栋找帮手了,三两句话就把一直坐着生闷气的林家延给拉了来。
    那一晚,新郎身边两员长得一模一样的大将成了很多亲友永远的记忆。一表人才的两个小伙子,长得一样穿得一样,喝酒也是别无二致的干脆利落,就是一个越喝脸越白,另一个越喝脸越黑。
    林家栋当然是喝得太多,濒临极限了才脸发白,而林家延纯粹是气得厉害,怎么想怎么火冒三丈,一杯杯倒了就灌下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那边自知铸成大错的郑予北从下楼梯起就在打林家延的电话,第一次被摁掉了,第二次就直接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了。话说人要是倒霉,那真是喝凉水都塞牙,一打车就堵车。郑予北马不停蹄地冲到大街上拦了辆出租,结果开出去不到三分钟就开始一路红灯,最后被死死地堵在了延安路高架上,二十分钟才往前挪动了大概五十米左右。
    他急得恨不得拉开车门就冲出去,司机让他吓得不轻,死活劝他等下了高架再说,千万别在这儿就上演夺路狂奔。谁知这一堵就令人望眼欲穿了,等啊等啊都八点了还没离开高架,郑予北把阮棠、林家栋、楚平、陈向晚等人的手机一个一个打了个遍,结果不是关机就是被摁掉,没有一个是打得通的。
    最后,抱着必死的心情,他拨通了他最最敬畏的叶老师的手机。
    “喂,你好。”
    郑予北感激涕零,赶紧说:“叶老师好,请问家延在您身边么。”
    “对不起,不在。”
    “……”郑予北抓狂了:“那过会儿您看见他,能代我道个歉么,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儿是出了意外了才一直没过来,现在还堵在高架上呢。”
    叶祺顿了一下,声调一如既往地平和:“哦,这个时间是肯定会堵的。我可以代你道歉,但我觉得他不会听。其实他刚才已经来跟我打过招呼了,说要是你打我的手机,就直接挂掉不用理你。”
    “……”
    ――林家延摁掉他第一个来电的时候,以为他过不了多久就会赶过来了。在暗怀希望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林家延彻底失去了耐心,挨个通知众人再也不必搭理郑予北了。
    过了几秒那头还没声音,叶祺好心提醒他:“其实你已经不用往这儿赶了,饭都快吃完了,新郎那边的家属都开始退场了。”
    “……叶老师,拜托你告诉我,家延还说什么了?”
    叶祺一板一眼地复述:“他说他要剥了你的皮,下锅煮了。”
    郑予北面色青白,手指发颤地挂了电话,低头一看正好目击了出租车的计价器从89往90跳,登时额角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师傅,在下一个出口出去吧,我要去……”郑予北把自己家的地址报了一遍,打算回去守株待鱼,争取宽大处理。
    师傅大为惊异地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年轻人是疯了还是疯了,花了九十块钱打车到了这里,现在又让他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开。
    不过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大概真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好好一个人,吓得嘴唇抿起来还在发抖。
    婚礼现场,刚才挂掉电话的另一方被陈扬轻轻撞了撞肩:“欺负小孩子干什么,你说话好歹委婉一点呢。”
    叶祺淡淡地看了陈扬一眼:“我说的句句属实,字字不虚。”
    “予北既然知道错了,你就不该吓唬他。”
    叶祺夹起一筷子糯米红枣往陈扬碗里一丢,示意他多吃菜少说话,自己眯着眼丢出了三个字:“他活该。”
    林家延从不是圣人,发起脾气来也绝不是好说话的。被他捧在心口宠爱了这么久的郑予北显然没想到,林家延晚上是不准备回来了。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到十一点多,手机上忽然进了一条林家栋发来的短信。
    “家延说他暂时不想见你,今晚住在爸妈这边了。”
    郑予北愣愣地拿着手机,犹豫着想先跟林家栋解释一下,也许他会大发慈悲代他转述给林家延听。想来想去,一行行字打出来又删掉,手机屏幕的背光一会儿亮起一会儿熄灭,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没弄出一条能把话说明白的短信来。在没有林家延的卧室里,被子是冷的,人心也是冷的,冻得他连思维都凝滞了,连条像样的短信都打不出来。
    郑予北兀自苦笑了几声,自己都觉得自己荒唐,索性摇摇晃晃下楼去买酒来浇愁。难过了就去找酒,这似乎是男人的本能,郑予北也绝不例外。他拎了个大号的袋子从便利店里出来,抬头望望自家窗口的一盏孤灯,心里只觉得痛不可当,干脆就坐在路边一口一口地喝起来。
    大概凌晨一点的时候,阮棠第一个决定原谅他,一个电话打过来想问问他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郑予北这时候已经半醉半醒了,断断续续稀里糊涂的说了几句话,阮棠根本什么都没听明白,那边直接就断掉了。
    可怜的手机被郑予北用来打了近百个电话,虽然大多都没接通,耗电还是不可避免了,到了这个时候也应该自动关机了。可阮棠并不知道这些缘故,当场就被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用力甩着头强迫自己理清思绪:
    郑予北因为某些事情,八成是对不起林家延的事情,所以缺席了楚平和陈向晚的婚礼。林家延暴怒,晚上住在了林家父母那儿,拒绝回去面对郑予北。现在郑予北语焉不详,听上去根本不清醒,那他极有可能是借酒浇愁,然后流落街头了。
    阮棠越想越恐怖,再打郑予北手机又打不通,只能一边穿衣服起身一边努力回忆刚才他乱七八糟说了什么。
    他回忆的结果,就是林家栋深更半夜被家里座机的尖锐铃音惊醒,光着脚冲到客厅去接:“喂?!”
    “家栋,是我……”
    “阮棠你吃错药了吧,这都几点了?!我爸妈折腾了一天都累坏了,吵到他们我要你的命你信不信?”
    “谁让你和家延手机都关机的。”阮棠已经准备出门,眉头锁得死紧,穿鞋关门的手都有点不稳当:“我跟你说啊,我刚才打了郑予北的手机,他说到一半就断了。我估计他是这时候跑出去买醉了,都是你那个好弟弟,把人家弄得精神崩溃了。”
    林家栋听出了事态的严重性,张口欲答,却望

本文网址:https://www.haitangshuwu.vip/book/122036/35957765.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haitangshuwu.vip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