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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幕僚不久便告辞,司同甫夫妇回房歇息,书房那盏孤灯也被吹熄,司抒臆借着月色无声无息地回了自己屋里,怀揣满心寒凉一夜不眠。
    ——
    三日后,年仅六岁的司抒臆被自己一直以为的父亲亲手推入冰湖。
    男人面上的不忍与沉痛不似作伪,可搡在他身后的大掌凝定如铁,竟无一丝犹疑与颤抖。
    只是司抒臆命不该绝,被司同甫掐着新死的点救起后竟仍残留半口气,而长熙侯仿似终于拾起了假惺惺的恻隐之心,未曾再试图扼断这半口气。
    司抒臆高烧数日,亦有司同甫夫妇暗中授意。
    这一场风寒康复后,天资敏慧的长熙侯独子成了个一无是处的痴儿。
    一切应当在成长中展露出来的文韬武略,都被悉数掩埋进心智有损的皮囊之下,成了唯有夜半无人时,方能窥见的一线暗芒。
    ——
    司抒臆本无所谓这样戴着面具过一生,纵使他并不顾惜司同甫夫妇,却也无意教这全府上下百余口人枉送性命。
    若说他多顾惜旁人性命却也不尽然,准确来说是一种漠然,顺势而为的漠然。
    直至他那姨母卫槐露来寻他所谓的母亲说话时,带了一个软乎乎的、一碰就哭的漂亮小雪团来。
    据说是卫槐露在自己屋外发现的、仿佛从天而降的小婴儿,因生得玉雪可爱,又一直寻不到他的生身父母,便干脆养在自己膝下,取名卫寒阅。
    卫寒阅身体极度孱弱,故而卫槐露为免横生枝节,在他四岁前从未将他带出门,直至数年求医问药终于令卫寒阅身子有了起色,这才领他来侯府玩玩。
    小病秧子瞧着比同龄人更小一点,七岁的大哥哥司抒臆觉得自己一手便能将他拎起来,像拎一只瘦弱的小猫崽。
    卫寒阅也确然如小猫崽一般优雅娇气,还喜欢玩毛线团呢。
    司抒臆与小病猫分坐罗汉榻左右,卫寒阅推过来,他便任劳任怨地推回去,这样的游戏于他而言本该很是无趣,可又全然生不出要撇下卫寒阅自己去练剑的念头。
    看一眼卫寒阅奶唧唧的小脸,司抒臆心下暗叹:怎么这样枯燥单调的游戏,他倒离不开了?
    卫寒阅其实也并非如此热衷于推毛线团,他更喜欢与自己对弈,抑或与卫槐露对弈。
    然而来时卫槐露特特叮嘱他这个哥哥是傻子,不会对弈,要玩些简单的,卫小郎君这才勉为其难与他推毛线团的。
    偶尔卫寒阅一不留神没掌握好力度,毛线团滚下罗汉榻,一路滴溜溜去了门边。
    他便抬起眼来懵懵地望着司抒臆,全然是等着人去给他捡的模样。
    司抒臆:“……”
    罢了,小奶团子那么点一只,步子又慢,到门边得半天呢。
    司大世子个高腿长,自然而然地包揽了捡毛线团的任务。
    ——
    这一日午后司抒臆正于院中练剑,卫寒阅坐在门前春凳上乖乖看书,间或瞥一眼摩由逻开屏似的司抒臆。
    中堂忽然步出一人,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獐头鼠目,步履虚浮,正是司抒臆二叔家的嫡次子司抒朗。
    他二叔司同甪时任苑马寺卿,为人耿直清廉、刚正不阿,可惜这司抒朗不肖其父,终日斗鸡走狗、不学无术,十岁便一身纨绔习气。
    司家虽已分家,这二房与侯府来往却尚算密切,司抒朗也便时不时来寻司抒臆的不痛快,可哪怕他比司抒臆年长三岁,却从未自司抒臆手底下讨得好处。
    偏偏司抒朗记吃不记打,今儿又来寻衅嗤笑道:“傻四弟,这是要练成高手去仗剑走天涯吗?”
    司抒臆瞟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兀自练剑。
    司抒朗环顾一圈,自然便瞧见了捧着书册的卫小郎君。
    这小粉团子令司抒朗颇觉新鲜,甩着胳臂便朝卫寒阅走过去。
    司抒臆见此,脸色倏然一沉,登时收剑入鞘,快步挡在卫寒阅身前。
    司抒朗神情颇为轻蔑道:“四弟紧张什么,我只是见这小娃娃粉雕玉琢,想同他顽一顽罢了。”
    说着便要去戳卫寒阅的脸,司抒臆拿剑鞘「啪」地打开他的手道:“滚。”
    司抒朗捂着虎口倒吸一口凉气,愈发来了倔劲,一把扯住卫寒阅衣袖试图将人拉起来道:“你跟傻子玩有什么意思,走哥哥带你去……啊!”
    司抒臆扔了剑,而后强行掰着司抒朗的手腕松了对卫寒阅的桎梏,随即一拳砸在他脸上,司抒朗一连倒退几步方稳住身形。
    司抒朗动了动嘴,果然尝到满口血腥味,他瞋视司抒臆,也抡起拳头向对方挥过去。
    二人迅速扭打在一处,司抒臆毕竟是武将之子,面对比自己高壮一圈的司抒朗也丝毫不落下乘,拼着挂了彩也要揍司抒朗一拳。
    卫寒阅始终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瞧着,神色间甚至带了几分看马戏表演般的新奇,毫无去通知府中长辈的意图。
    还是院中家仆见势不妙,连忙去禀了侯夫人并司抒朗的母亲,卫槐露恰巧也在场,晓得卫寒阅在一旁,心中焦灼,连忙也一同过了来。
    两个孩子被拉开时俱是鼻青脸肿,卫槐露无暇他顾,只急急抱起卫寒阅察看小家伙是否受伤抑或受到惊吓,见他神色如常,方放下心来。
    这堂兄弟虽不睦,然向来只是言语冲突,至多推搡两把,还从未爆发过如此激烈的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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