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路

    周小小行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抬脚落脚，如此重复着。
    脚步停下，前面几十米远处是24小时不打烊的便利店和几个小时后就打烊的药店还有已经关门的早餐店。
    招牌发出莹白色的光给暖黄的地砖再铺上一层月光。可无论什么颜色的光都照不到右边狭窄的巷子里去。
    握紧双肩包的背带，告诉自己不要看也不要想，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深吸一口气，右脚刚抬起身边就多了一个人。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味道，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周小小继续往前走，仿佛从没停留过一样。
    于是之后的回家路从一前一后变成一左一右。
    “我知道做爱意味着什么。”粗糙的尼龙带印花压在她的指尖，周小小低头看着被光照亮的帆布鞋，“除了扬帆，我只信任你，林向东。”在说最后叁个字时，她抬头和已经停下脚步的他对视。
    不是没有想过把这一切都讲清楚，可即使她想通作践不是在骂自己，这两个字还是给她带来一定程度上的影响。周小小怕林向东真的讨厌她。
    而且扬帆既是台阶也是理由，如果真的做了还能把一切都推在他头上拍拍屁股走人。
    于是林向东久违地又看见了周小小执拗的样子。
    “你喜欢我吗？”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也是第二次回答同样的答案：“不喜欢。”
    “那我们做完之后，还能当朋友吗？”
    “我能。”
    “但我不能。”
    周小小坚定的眼神和回答让拼凑起来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哪有什么对做爱这件事的观点不同，到底还是一个喜欢一个不喜欢罢了。
    林向东伸出手，“翻篇吧。”这是他们以前的约定，代表我原谅你了/休战。
    堪称艺术品的手出现在周小小眼前，她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是停止不了围绕在林向东身上的色情想象。
    或许她真的该找点什么类似戒色书的东西念念。
    扬起笑容，伸手握住林向东的手上下大力摇动两下：“嗯！翻篇！”
    说休战就真的是休战，好像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往前走。周小小恢复以前无赖般的状态：“那你周末要请我吃烤肉。”
    “为什么？”
    “…我不管，就是要请我啦。”她才不会说因为你，肉都咽不下去了。
    可惜周小小还是没有吃到林向东“补偿”给她的那顿烤肉，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讨厌鬼——扬帆。
    事情的起因还是要回到这周二。
    和发小结束冷战之后的周小小心情大好，虽然事情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但乐观的她相信有失必有得。
    “中午我请你吃排骨面怎么样？”她问旁边的熊丽，校门口那家老王面馆里的排骨面堪称怀章一绝。味道绝，营业额也绝。所以她们一般只是吃腻食堂的饭才有挤进人群抢位的决心。
    “跟你发小和好了？”
    “你怎么知道？！”周小小惊讶地问，她还没有和熊丽说过。
    看她瞪圆的双眼，熊丽捏住她的脸蛋：“你先练练你的表情管理吧。”
    周小小揉揉脸，她的表情管理怎么了？很好啊，哭是哭笑是笑的。
    过了几天，坐在林向东和扬帆中间的她就领略到熊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
    老王面馆今天的生意到没有平时火爆，有可能是因为隔壁新开的米线店分走了它一部分的客流量。
    她们和窗边一个快吃完的男生拼了桌。
    周小小扫了桌边的码问熊丽：“你吃什么？”小面馆也与时俱进，在桌角贴了二维码。
    “老样子。”
    周小小对老王家排骨面情有独钟，而嗜辣如命的熊丽更喜欢他家的酸辣牛肉面。
    身边和她们拼桌的男生吃得很快，服务员在老板叫号之前就把他的位置清好了。
    筷子夹的面还没入口，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先震动起来。
    林向东：「喝不喝奶茶？」
    周小小：「减肥」猫咪哭泣脸表情包。
    林向东：「？」
    单手拿着手机不好操作，左手大拇指艰难地在屏幕上滑动。
    “同学，这里有人吗？”
    周小小终于吃完这一口，放下筷子用双手打字，也没注意听旁边来拼桌的是谁，随口就答应了。
    等回完消息再拿起筷子时才察觉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今天语文课的时候看小小粥过于专注，被老师缴了手机到班主任那里去。他好说歹说，好不容易让新英语老师终于看在小猫的面子上拿回了手机。
    正要回家，结果路过老王面馆就看见另一个小小粥吃饭都不专心。
    ‘她在吃什么？手机好玩吗？难道吃饭都还要和别人聊天吗？‘一连串的问题胀大了他的好奇心。
    视频的乖乖吃饭喝水的小小粥也让扬帆推开了面馆的门。看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感叹之前都在没有第叁人的地方找她就是为了这一刻，太有趣了。
    没想到接下来他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情。
    “你是，”熊丽让他有些面熟，当扬帆瞟到那对大胸时终于想起，“王鹏的女朋友！对吧？上次在篮球场看见你了。”
    他想他知道如何要到周小小的微信了。
    熊丽明显不适应他的自来熟，腼腆地点点头，眼珠子在对面两人之间转。上个礼拜她从老师办公室拿作业回来就看见周小小和扬帆一前一后地从楼梯间出来。
    或许只是巧合，但扬帆偶尔缠绕在周小小身上的眼神总让她联想到猎人窥伺着它的猎物。
    有些担心好友会被渣，然而每每她假装无意提起扬帆，周小小脸上露出的尴尬与回避让她开不了口的同时也确信了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周小小接收到了熊丽询问的眼神埋头吃面，假装不知道有扬帆这个人，她真的得学学林向东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好在扬帆又和熊丽搭了两句话就用照顾新领养的猫咪回家了。
    “你不聊聊吗？”熊丽问。
    周小小心虚地问：“聊什么？”
    熊丽瞪大眼睛张嘴，模仿她刚刚看见扬帆时的表情。哈哈大笑之后的周小小没办法，只能隐去扬帆这几天纠缠她要微信，说出她暑假之前在图书馆里偶遇扬帆的那一幕。
    “你之前怎么没和我说？”
    “我这不是觉得反正也不会和他再有交集了嘛。”而且她对性这件事终归只是纸上谈兵，一到现实中接触这件事就害羞得不行。
    “我看他不像想和你没有交集的样子。”
    “嗯…”周小小不好说他已经缠上自己了，“那种大少爷说不定已经忘记我了呢？”
    可惜她的愿望在晚自习下课以后落了空，别说忘记，扬帆变得更加难缠了。
    明明这周是她和另一名戴眼镜的新同学一起值日，为什么是满脸挂着坏笑的扬帆拿着黑板擦啊？！（事实上他只是微笑而已）
    现在是自习课课间，身后是要留到十一点的住宿生，周小小不敢多言，她不想再有很多人讨论她了。
    擦黑板、扫地、排整齐桌椅，最后是倒垃圾。
    背起书包，望着垃圾桶旁边绑好的两个垃圾袋，心想大少爷还是会做点事的。左手刚要提起第二个垃圾袋就被人截了胡。
    “一起去吧。”扬帆丢下这句话就出了班后门，留给周小小不容拒绝的背影。
    时针快要指向九，整个校园只有教学楼和零星的几盏路灯点亮黑色的夜。蝉鸣声早在九月初的某天戛然而止，空气中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由远及近的交谈声。
    先出声的是走在前面的扬帆：“你和熊丽关系很好吗？”
    周小小不清楚他的意图，只能防备地说到：“当然了。”
    “那你见过王鹏吗？”
    “见过。”此时他们已经下到一楼，周小小手机响起，有消息发进来。嘴上应付着扬帆，左手艰难地给老师拖堂的林向东回话。
    林向东：「在哪？」
    周小小：「丢垃圾」
    后面还有一句让他到校门口等她的消息刚输入开头，就被扬帆扔下来的冲击波给砸掉。
    他转身俯视低头发消息的周小小，举着他的手机：“那你知道他出轨了吗？”
    “哈？”周小小骤然抬头，撞见的就是刚好在她眼睛高度的手机屏幕。那上面是王鹏和另一个女生的合照，两张脸紧紧地贴在一起。
    从紧咬的牙齿中间挤出一句咒骂，拿起手机就想给熊丽发消息。可文字输入到一半，才想起她手上没有证据，熊丽不信怎么办？
    扬帆欣赏她生气的模样，在她抬头的时候出声，“加个微信，我把照片发你。”
    他脸上轻浮的笑让周小小有些犹豫，心念一转，大不了朋友圈屏蔽他，不让别人看见就是了。打开通讯录，把拒绝过好几次的从班群里来的好友申请通过。
    扬帆提着垃圾继续往回收点走，右手大拇指划动屏幕观赏周小小的朋友圈，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奇她的一切。
    听到周小小怕他反悔，在他屁股后面追着喊照片。手上的垃圾袋丢入大绿色箱子里，把照片发给新加好友。
    “你觉得熊丽会信吗？”
    把垃圾丢了，往校门口走双手捧着手机打字的周小小停下脚步。
    熊丽因为性格的原因，从没有和她说过他们交往的细节或者恋爱的烦恼，有时她甚至觉得熊丽没有男朋友。
    所以她无法确定这张照片发过去，她们的友谊是否会产生间隙更无法确定她是否会信。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她听到后面的扬帆如此说。
    周小小望着眼前路，学校里的路灯代替月亮照亮了供车子进出的通道。教学楼已经打铃，只有他们两人驻足在寂静无声的夜里。
    转身抬头看那张背光的脸忽然想起那天在图书馆也是这样背光俯视蹲在地上的她，“什么？”
    “我知道他们这周六会去哪，到时你带着熊丽去抓奸。”扬帆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对了，朋友圈别屏蔽我，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抓不抓得到。”
    周小小被扬帆这波吊得不上不下，一边又担心熊丽是否接受得了王鹏出轨的事实，她要是被pua，看到了还选择原谅怎么办？
    手机壳绑着刻了她名字缩写的彩色吊坠在路灯下反光，这是熊丽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在回收点没找到周小小的林向东看到的就是她和扬帆交谈后又盯着手机发呆的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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