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2 可惜没有如果

    随着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陈文仪与阿恒已经离开一个多月，关于前阵子的事情再也没听谁提起，学校的各位渐渐遗忘这件应该被正视的霸凌事件，但就像被刻意掩埋一样，已经变的无声无息。
    「最近的课实在是无聊到一个我都快放弃人生的层级，说认真的，我以后是想走设计方面，那我读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我实在是不懂我爸妈是怎么想的，花这么大笔钱也要把我送来这。」穆楠抱着一叠考卷坐在萧任燁位子上，我摘下耳机看她一眼。
    「求你能上进一点，别老是混水摸鱼，多复习点考前重点，不然，拿了年级倒数可就不好玩了。」我认真的提醒她。
    穆楠垂首，神情飘移像是在想着什么，「可我总归一句就不是读书的料，卿枋，我还真羡慕你啊，你长的好看，读唸的好，有长的算还不赖的青梅竹马，现在连年级学霸都成了你的男朋友，这上天真不公平，什么好事都让你沾到，哪像我长相平凡，不会读书，这三年也没收过一封正式的情书，你说说，我到底上辈子是做了什么事啊？」
    「可能上辈子你摧毁了地球吧？」我随口一句开玩笑，看见她木然的表情又立刻收回，「我开玩笑的，别这样看我。」
    她摸摸鼻子一脸不悦，「胡卿枋，你越来越会开玩笑囉。」
    我故作听不懂的继续写字，「说什么，我还不是都那样。」
    「才怪，以前的你才??」
    「有人要跳楼了！赶紧去找老师！」她话还没说完，走廊上就闹轰轰的，一群人跑过去，没头没尾的不停说着这句话。
    这敏感的关键字让全班顿时轩然起来，大家都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一一跑出去观望。
    「怎么回事啊？自杀？谁要自杀啊？」穆楠被这一喊搞糊涂了。
    一瞬间整个教室只剩我和穆楠，刚才听见走廊在喊时，我的胸口猛然的一震，我感到不太对劲拍一拍穆楠的肩膀，「去看看。」
    一下楼就看见一大群人全聚集在某栋大楼底下，主任老师也全都跑出来，我抬头一看，心脏瞬间空了一秒，站在那儿的人居然是阿恒。
    他穿着校服，眼里毫无波澜，静静的站在那。
    「怎么会是他？」穆楠喃喃自语说着。
    「卿枋。」
    李嘉豪神态紧张的跑过来拉住我，我忐忑不安看着他，心中存在的慌乱逐渐扩张，阿恒为什么会在上面，还有他不是离开了，为何又回来？
    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是感觉的到他现在情绪十分平静，目前还没有任何的动作。
    警察还没到，主任怕他一时衝动会跳楼，焦灼的对着他大喊，「昱恒，你先下来，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用自杀解决的。」
    闻言此句，他终于有反应，阿恒空洞的眼神逐渐移向主任，随后他开始疯狂的昂首大笑，笑了好久好久，笑到他身子都有些站不稳，差点一个重心不稳就从七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这让我的心又缩了一下。
    「他到底怎么了？」旁人纷纷讨论着。
    「好像疯了，好可怕。」另一人回应。
    「主任，那你能向我说说看，除了一死，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他嘴边心灰意冷的冷笑，足以说明一切，「我一开始以为在这学校不管我遭受什么不公平的对待我都可以忍受，因为我想要弥补，弥补上一辈人对我们留下的遗憾，可是你们知道吗？我妈死了，我妈连死了都还要被你们这些无知的人骂活该，她都死了，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阿姨过世了？怎么会这样……一想起阿恒与阿姨相处的那些片段，我就无法制止自己的眼泪夺出，他曾说过他如果心脏最后一片叶子枯萎就是人类最接近崩溃的时候，阿姨就是织成他活下去最后一片叶子，而如今阿姨离世，剩下一人的他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我妈这一生都温柔待人，她不会跟人去争夺，她擅长礼让，她经常说，阿恒，人如果保持着善良，上天都会眷顾你，让你一生都快乐，现在我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一个人太善良就会被别人吃得死死的。」他有气无力的徘徊在生死边界，「主任、老师、各位好同学们，你们是不是很想看我死的样子，每个人在学校都毫无顾忌的嘲笑我、谩骂我，这世界提倡人人平等，人人都是同等的，错，才不是，我永远都是最低阶的那一个！」
    「谁想看你死，疯了，把我们说的很可恶一样。」都到这个时候竟然还可以听到这么把自己撇得乾乾净净，一副自己毫无污染一样。
    「自己想死还怪我们，这谭昱恒看来真应该去看病。」
    我气愤的握紧拳头忍住自己的情绪，用手臂抹去眼泪，奋不顾身的往楼梯方向跑去，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陪在阿恒的身边，他现在一个人在顶楼吹风一定很寂寞，很冷吧？
    这几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大家也许都不在意的冷嘲热讽，低声谩骂，可是他也是人，都有心脏，谁可以这么想得开，假装听不见，又有谁可以把这些全部都放进心中，永远藏住。
    只要藏住，只要不在意那就不会生气，就不会难过了，错！大错特错，哪一天回想起来，那些无心的谴责就会像刀刃一样慢慢凌迟，痛不欲生。
    推开顶楼的门，阿恒背对着我的身影缓缓转向我，「阿恒……」
    他眼眶累积许多泪水，面容消瘦不少，阿姨的死对他而言就像是全都没了一样，头发被这阵强风吹的凌乱，眼里布满血丝，明明年仅十五的他却承受巨大的痛苦，我除了心疼与难受在也没有其他形容词可以诉说我看到他的心情。
    「卿枋，你来了。」他忍不住泪意，泪吟吟的说着。
    「阿恒，你能过来吗？我想抱抱你。」我张开手臂，慢慢接近他，眼泪已经飞遍整个脸庞，喉咙乾哑的说出的一字字都如此痛。
    「卿枋，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你对我最好，只有你愿意上来找我，给我一个拥抱。」阿恒眼底抹着淡淡疲倦的笑意，他笑起来还是相当好看，就像一个雋朗的少年。
    「我们是朋友，我当然要来找你，阿恒，你要不要先下来？先下来我们一起去湖边聊聊天，我们一起吃星星糖，好不好？」
    「星星糖。」阿恒眼底掀起一波甜蜜的笑意，他从口袋中拿出一瓶的星星糖，「黄色代表的是希望，我把我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它身上，可这世界却一点燃烧都不让我点着。」
    他看着瓶子里一颗颗小而精緻的星辰，疲惫的眼神缓缓闭起，两条泪从他眼角流下。
    「世界不给予燃烧，我可以为你挡风，挡了风，希望就燃烧了。」我颤声的对他说。
    「你真单纯，可是我很喜欢这样的你，卿枋，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在湖畔边，你对我说的话言犹在耳，你对我说谁说我们不能成为朋友，那句话我怔了好久，才确定我听到的是真的，那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如此平凡的我竟然可以跟你成为朋友，哪怕时间短暂，但是那段美好的记忆已经流淌在我全身里，一辈子都无法抹去。」
    「卿枋，谢谢你成为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阿恒纯真的笑容里透出层层苦涩，明明他年纪还这么小，却有这种看破红尘的样子。
    听见有人奔跑上来的声音，那人抓住我的手臂，我没理会他，也不知道他是谁，随后才听见他的声音。
    「谭昱恒，你妈妈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是阿姨在天上一定很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你这样子，阿姨该怎么安息？」李嘉豪沉重的说。
    「我想去陪我妈妈，她这一生都太孤独了，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就是她，她离开了，我也必须跟上去，有我陪在她身边她才会快乐，我也一样，我想去陪她，妈妈她还在等我。」
    「她不需要你陪伴，她是个大人了，她能照顾好自己的，你必须留下来，你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跟卿枋，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楼下传了鸣笛的声音，底下乱成一团，阿恒又转过头望向天空，苍白的嘴唇紧紧闭起，「我知道我身边还有你们，谢谢你们。」
    他虚弱的说着最后四个字，警察上来时，他闭上眼睛，一跃而下。
    「阿恒！」我吼哑了咙，伸出手想奔过去抓住他，可距离太远只碰到他衣角，他就在我眾人面前直直坠落，最后惨死于血泊之中。
    随后传来的是一阵恐慌的惨叫声，那瞬间心就好像被掏空似的，我看见他躺鲜红的血泊中好静好静，跟旁边简直差距万倍，我喘着气，头一阵眩晕，瘫软的坐在地上，脑袋就好像打结一样无法相信现在发生的这一切。
    好吵，尖叫声与鸣笛声交错，乱的我的头好痛，我无力的倒在李嘉豪身上，看着警察跑到阿恒跳下的地方，又匆匆跑下楼，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还好吗？」
    我摇摇头，喉咙痛的连说话都困难，我握住李嘉豪的手背，颤抖着身子看他，「阿恒是不是??很、很恨我？」
    「他不会恨你的。」他忍着哭意沉沉的说。
    「当时如果选择原谅他，不把一切责怪于他，结局是不是就会改变？他就不会自杀，他就不会有今天了？」回想出院后我对他所做的一切，自责的开始声嘶力竭，「一切都怪我，都是我！是我害死阿恒的，阿恒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小气，这么幼稚的疏远你，现在我才知道我的行为跟陈文仪一点差别都没有，对不起??对不起。」
    「你别这样，胡卿枋。」李嘉豪也开始哽咽。
    我拉着他的衣服发洩，哭到全身都晕眩无力，喉咙像是被撕裂般疼痛，那天，阿恒死了，只有我和李嘉豪为他哭泣。
    曾被暂时遗忘的他，此刻再次出现在大家的口中。
    他，再也不被忘记。
    因为在那场滂沱大雨之中，他的坠落深深地烙印在大家脑海。
    雨没有冲淡他的过往，却冲走最澄净，最让人心疼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