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上）

    芷蓝最后一次的洗髓时，她又痛到晕了过去。
    沉到梦乡后，梦中有一条路，她却没有站在路上，只是看着周围不解。
    这时她听到远处传来清脆的铃声，钉铃后是绵长悠远的响音，似乎是风铃的声音。
    风吹了过来，一种本能的恐惧让芷蓝跪下，她知道风里面有某种古老强大的力量，让她低伏求命。
    但那阵风却停在她的面前。
    「路在你前面怎么不走?」一个声音问。
    芷蓝紧张的抬头说：「我过不去。」
    「过不去，还是不知道怎么过?」对方一指路，原本空无一人的路，却有一个雪白的身影站在路上。
    「师父！」芷蓝本能地喊，她起身往前一步，真的踏上了路，她胡乱丢了一句「谢谢你。」然后往前跑要追上师父。
    声音喃喃自语的声音传来「真有趣，竟然有人想逆转天命…」
    芷蓝没有管那声音，只听到背后风声响起，她几乎是本能的知道对方走了，但她不在乎，只是追着师父的身影，从梦中追到了现实。
    醒来时，全身的疼痛已经转为痠痛，但疼痛到最后会让人迟钝，痠痛却是鑽进骨子里，时刻提醒存在着。
    「嘶！」芷蓝沙哑艰难的起身，一旁顾灵烟马上过来搂着她。
    被搂住的安心感让芷蓝忘记了不适，她软软依在顾灵烟身旁问：「师父，我们完成了吗?」洗髓的最后阶段，她是不是真的走过了?
    「完成了。」顾灵烟微笑的说，走过了洗髓的阶段，证明了芷蓝的道心，她已经是一名修道者了。
    芷蓝也跟着开心，她痠软的扶着顾灵烟的手，正要开心道谢时，却在眼角馀光撇到了地瓜。
    然后她被吓到了「！」她不敢开口，但惊慌的模样已经尽收顾灵烟的眼底。
    顾灵烟伸手按着芷蓝的肩，然后命令地瓜「你先出去吧！」
    地瓜嘟着嘴摊手「我这不是关心小芷蓝嘛?」但她还是听话的走出去。
    等地瓜的身影消失后，芷蓝才紧张的看着顾灵烟「师父，地瓜的旁边…」有好多『人』！
    或者说，好多的鬼魂。
    顾灵烟却很平静的说：「你也看的到了，看来是真的开了窍。」她教导芷蓝「地瓜是妖族，修炼的是採补之术，实际上就是吃人吞食元阳精元，所以身边自然有怨气跟随。」
    那些『人』就是鬼，因为怨气所以跟着地瓜，毕竟她修炼的三百年，可不像人类是吃素修道，而是用採补食人的方式。
    这时芷蓝也想起，当初地瓜会到荷居，也是因为想要吞食自己被顾灵烟打下来。
    她好奇的问：「师父，既然知道地瓜这样，为什么要收留她?」
    顾灵烟解释「那时，你需要一个人对练，二来…」她看着芷蓝「也是让你知道，不可轻信妖族。」
    「妖族都很坏吗?」芷蓝不懂的问。
    顾灵烟叮嚀「妖族有其兇性，现在荷居里食物充足，又有我压制着，她自然安分，之后你的力量也会强大起来，但你要记住的是，不是所有妖族都如此好相与的。」
    「是。」芷蓝把话听进去，但她却还抱持怀疑。
    她与地瓜日夜相处，地瓜真的会如此吗?
    顾灵烟看芷蓝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有些事情总是需要自己体验，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日子还是继续过下去。
    这天，芷蓝在路上买菜，她遇到了意外的人。
    事情要从一群流氓开始。
    芷蓝原本在买东西，却有人抢了她的钱袋，她追着那人到了小巷，却正好遇到一个女子要被欺负。
    反正都揍一个人了，芷蓝也不介意多揍一群，毕竟那群人也盯着她打算动手。
    打完这群人，芷蓝站在原地拍拍手，她提起自己的菜篮正要离开，但却突然被喊住。
    「等等！」那个被欺负的女子狼狈的拉住她的裙子「芷蓝姑娘，求你救救我。」
    「咦?」陶芷蓝愣住，看着那个女子认出来「你…你是金兰?」
    「对！我这么狼狈吓到你了吧，我就是…」
    芷蓝打断她「不是，我的意思是，原来你能好好说话阿?」她刚刚喊的是自己名字，而不是喊喂?
    金兰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高傲的模样，只是扯着芷蓝求她「我…对不起，之前是我太无礼了！拜託救我…」
    芷蓝皱起眉「我有什么义务要救你?」自己又没有欠她什么吧?
    「你们修道者不是最讲正义公平吗?」金兰哭了，为什么她落难偏偏遇到一个铁石心肠的?
    芷蓝看着她「所以我替你赶跑流氓了。」总不能什么都赖着她吧?
    她可没有兴趣当救美的英雄。
    芷蓝提着菜篮转身离开，但金兰却不死心的跟在背后，心里暗暗咬牙恨陶芷蓝，偏偏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格谈条件，不说芷蓝的武力在自己之上，她又没了武功。
    因此她只能可怜兮兮的跟在芷蓝身后，期盼对方能心软答应她。
    陶芷蓝只觉得烦，她走到荷居刚要开门，正好遇到地瓜。
    地瓜看芷蓝木着脸，背后跟个小媳妇似的人，忍不住出口调侃「芷蓝阿！你要是太心软，捡个什么动物不好，怎么捡个姑娘回来?是她以身相许了?」
    地瓜叉着手近看「呦！这不是月剑派的小闺女金兰姑娘吗?失敬、失敬。」她知道这人，就是那个月剑派的娇娇女，她故意碎念「之前还嚣张跋扈的，怎么现在就落难了?」
    地瓜还在记仇那些被吃掉的菜呢！
    陶芷蓝无奈回答「是她缠着我的。」她在市集替金兰赶跑流氓，结果让她缠到荷居。
    她寧愿救菜摊的大娘，好歹人家还会送她几把葱、蒜，让她的红烧肉多点灵魂，救金兰到底有什么用?
    金兰收到芷蓝嫌弃的眼神，即使内心气苦也没有办法，只能屈尊跪在地上磕头「拜託你们救救我！」
    地瓜看着她想什么的笑说：「你说大仙会不会看到她，怀疑是你虐待她?」
    顾灵烟就是芷蓝的软肋，她就是不愿意师父看到她见死不救的样子，才没有打晕金兰把她丢在深山。
    想到师父曾说，人不能功亏一簣，她只好叹息的松口让金兰进到荷居「那好吧！你收拾一下，明天就走，不然师父回来，一样会把你丢出去的。」
    金兰当然同意，等她收拾好自己后，她一脸委屈的坐在屋内，说出自己的遭遇。
    原来月剑派的宴会后，她跟师父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但她却不知道是谁发现的，那个人并没有马上告发她，反而在门派内散出各种小道消息。
    而她因为周围人窃窃私语太闹心，她只能逃下山又中了某种毒药，导致身上的武力都消失了。
    芷蓝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是移魂丹，你的功力都让人拿走了。」至于中毒应该就是指这个移魂丹的功效。
    芷蓝看出金兰说谎，但并没有点破，自己可不想金兰又闹起来，到时候又是给她添麻烦。
    金兰脸色变的惨白而痛苦「我不知道是谁，为什么那人要害我?」
    「可能因为你做的事情吧。」芷蓝平静的说。
    金兰的脸色阴沉「我做错了吗?我就只是喜欢师父而已。」
    地瓜看着她们，这两人年纪相仿，但却更加针锋相对，两人一言一语的吵起来。
    「可能是那人觉得你做错了。」芷蓝平静的说。
    金兰却更激动「我没有！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是错的?」
    芷蓝也被她激起脾气「你自己觉得没有，那干嘛要问我?」
    金兰含着眼泪，她看着芷蓝先是委屈、不解，最后又转为颓丧，只是握着手呜呜的哭。
    芷蓝看她这样，缓下了脾气问：「这件事一开始是你师父逼你的?」
    金兰被这话问到愣住，许久之后她才低声说：「…是我自愿的。」她内心惨淡。
    是啊！是她自愿的。
    「可是他这样是趁人之危。」芷蓝不解的指责，金兰身为徒弟自然见识态度都没有师父多，或许是这样才被江鸿振诱姦?
    「不许说我师父！」金兰激动的说，她看着芷蓝，这个看似跟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却还有一双没有被感情浸润过的清澈眼睛。
    她不懂的！
    金兰很清楚意识到，这种男女之情的事情，只有真正体会的人才能了解。
    眼前的芷蓝没有碰过自然不懂。
    果然，芷蓝平静的说：「可他就是做了这样的事情。」
    金兰被这句话刺到，她抖着嘴唇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芷蓝说的是实话，也是最刺耳甚至刺心的话。
    想到自己的过去的言行，比这个芷蓝更直白，她感觉自己终于尝到了自己的苦果。
    金兰挫败地说：「我…就是喜欢了，我没有办法，看到他就是这样开心，就是想要亲近他。」
    「可你师父比你大吧。」芷蓝直白地说，既然年纪比别人大，就应该想的比别人多不是?
    金兰还可以说是年幼不懂，但江鸿振可不是不懂轻重的孩子。
    两人在一起，年纪完全不配，身分地位更是不该，但是…
    金兰狼狈的转头「是我自己逼他的。」她喜欢师父，所以逼着师父回应自己，如果不回应，她就对外面说师父诱姦她。
    但这真的是报应，她内心惨淡的想，谎话说多了真的会报应，她真的被人下药强姦了，却不知道是谁做的。
    想到这她又觉得舌尖的苦意更多了，她看着芷蓝悽然一笑「算了，你们这些修道者哪懂那些七情六慾，恐怕觉得框扶正道才是天命吧?」
    而她的不伦恋情就是该被指责的！
    被她阴阳怪气的话一说，芷蓝更不开心了「我只是徒弟。」她的追求是站在师父背后，框扶正道这件事情她不想扛。
    「明明你身边不缺合适的男子，为什么要找你师父?」芷蓝不解的问。
    一旁的地瓜则是在旁边嗑着瓜子翘脚看戏。
    金兰激动的回她：「师父将我养大，我就是喜欢他！为什么不可以?」
    但是看着芷蓝平静的样子，她知道眼前的芷蓝无法理解她，一种深深的颓丧感袭来。
    看着眼前的芷蓝，她可以解释给与门派无关的芷蓝听，但那些师兄姊呢?
    又有谁愿意听她说?
    看到芷蓝还想问，金兰痛苦的说：「我…就是喜欢了，没办法收回。」她握紧手上的茶杯。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恨君生迟，君叹我生早。
    若得生同时，誓拟与君好。
    「我也希望他不是我师父，那我的喜欢就不成问题了。」
    年岁不可更，悵惘知多少。
    咫尺似天涯，寸心难相表。
    金兰说着说着就哭了，她的眼泪让芷蓝安静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懂为什么是金兰自己开口，但她回应了几句又自己哭了。
    一旁的地瓜却偷笑，芷蓝这个傻丫头，人家讲自己可怜，是指望她安慰几句呢！
    她一小姑娘却直白地将人懟哭了，不过地瓜并不想提醒芷蓝。
    她们本就没有义务要安慰金兰，芷蓝是不懂安慰，所以讲话直白戳心，地瓜是不想安慰，因为这个金兰并不值得她付出心力。
    一时间房间只有啜泣声，等那个声音慢慢收缓，芷蓝才平静的说：「总之，我已经通知你师父来接了。」
    金兰颓败的点头「好。」
    至少师父是疼她的。
    作者：馥间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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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面绘师：kagen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