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命

    离开师姐的藏书阁后，顾灵烟对于自己的婚事感到惊讶，她想去找自己的爹问清楚，但是当她经过金行楼时，却听到爹跟师伯的声音。
    「哥，你神秘的样子，是要跟我说什么?」顾弘懿询问的声音响起。
    顾大黄的声音也回应的说：「阿懿，我之前替灵烟占卜过你还记得吗?」他们兄弟私底下还是很亲，称呼名字也是常态。
    但顾大黄这句话，不但让顾弘懿沉默了，连站在外面顾灵烟也安静了。
    他们要说跟自己有关的事，她第一次选择了偷听，隐蔽自己的气息，并谨慎的设下结界。
    房里传来顾弘懿的声音「印象是…灵烟是影响命运之人?」他提起顾大黄跟自己说过的话。
    灵烟出生时，顾大黄就替她卜过一掛，认为她是影响命运的孩子，因此他们兄弟对灵烟的栽培也非常严厉，但是今天他原本打算将门派的左使这个职位给灵烟，却被大黄先拦下了。
    顾大黄点头「对，司命的预言中，这千年内，我们的世界将有异变，而灵烟也在预言中。」
    顾大黄是少数能够窥得天命的人，因此他的卜算总是特别被重视。
    「是什么样的异变?」顾弘懿问。
    没想到，顾大黄却提出一个古老的名字「你还记得相柳吗?」
    「你说的是…共工之臣，相柳?」顾弘懿有点傻眼「相柳不是已经死了?」
    顾大黄却很慎重的点头「对。」
    「那不是神话的人吗！」顾弘懿不解的问。
    顾大黄劝他「是，但是阿懿，妖族也是神话之一，现在不也存在我们世界中吗?」
    看到顾大黄这么认真，顾弘懿只好继续问：「那司命有说相柳会怎么出世?」
    顾大黄摇头「司命没有说，他们碍于天道不能干预人世，我只能从他给的卜算里找提示，只是…我看到灵烟也在里面，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给她职位，因为，我已经替她安排了婚事。」
    「什么婚事！」顾弘懿皱起眉「哥，灵烟是我女儿！」
    顾大黄却按下顾弘懿「我知道，所以才告诉你。」
    顾弘懿皱眉说：「可是关灵烟什么事情?她才四百多年的修行，连金仙都没有踏过！比灵烟修为高的人多了去，更何况她的婚事，与这些事情有什么关係?」
    顾大黄看着他「司命的预言中她身负重要使命，应该就是生下四方府的掌门吧。」
    「掌门?」顾弘懿皱起眉「现在就考虑掌门的事情会不会太早?」
    大黄对他细细的分析「相柳若真的出世，所到之处厥为泽溪，黎明百姓甚至修道者也无法存活，我们四方府恐怕也只是其中之一，所以让灵烟婚配，一来是合了命运，二来也是替我们四方府留下种子延续下去。」
    顾弘懿知道大黄考虑的没错「可嫁人…灵烟未必肯吧?」他自己的女儿还是知道几分的，然后他突然想到，对方是谁他这个爹都不清楚「等等！你安排了谁给她?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这么忙，我就先安排了，是琉光阁的弟子，叫萧飞尘。」顾大黄看自己的弟弟拍拍他「我先让她以收徒的名义让两人相处，我算过他们的八字，那两人的八字是最接近的。」
    「萧氏！?」顾弘懿皱起眉，这个姓氏不是…
    顾大黄对上他的眼神，承认了他的猜想「对，他有东洲皇族的血统，论排行是第七皇孙，身分上也配得上灵烟。」
    顾弘懿却说：「不是！皇家人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样安排…不好吧！」修道者讲究清净无为，可皇家却是最充满争斗的地方。
    「萧飞尘本就是旁系，他无缘皇位，所以是我劝他的母妃让他来修道的。」顾大黄坦然承认，他为了这件事谋划许久。
    顾弘懿不太赞同的看着他「你这…会不会过度干预人世?」
    他们修道会受天道束缚，也就是有一些天地间的规则，其中不可过度干预人世是很明确的，他担心哥会受到处罚。
    顾大黄却无奈的摊手「我也没办法啊！但是为了四方府，为了我们顾氏，难免要牺牲一些，灵烟那边我是用你的名义替她安排的，所以通知你一声，毕竟灵烟最听你的话。」
    顾弘懿听到这也沉默了，他们兄弟守护着四方府，这四方府的传承是一定要延续下去的，可如今的直系子辈中，也只他一人有女儿，哥的安排是正确的，可…
    顾弘懿妥协的说：「灵烟那…至少等她同意吧！」
    顾大黄接话「当然，不过应该也快了…」如果闕縈思观察的没错，灵烟应该跟自己的小徒处的不错。
    但顾大黄并不知道徒弟已经换人了。
    「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顾弘懿看着自己的哥哥，为什么每次他都这么乱来?
    「只是减了些药，你也知道我们修道时，都会服用止情稳心，我只是拿掉这个作用而已。」顾大黄解释，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毕竟谋事本来就要有些手段。
    但以往听话的顾弘懿，却少有的眼含警告「哥，不要为难灵烟。」终究是自己女儿，虽然他明面上是个严父，但与顾大黄时，却还是在乎女儿的。
    顾大黄却劝他「阿懿，不是我为难她，她也是我的外甥女，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我也不想利用她，只是事关司命的预言，我已经将伤害降到最低了，况且萧飞尘这个人选，是我挑选的，你要相信我。」
    顾弘懿内心很迟疑，他当然相信顾大黄，可是灵烟这个女儿他总有几分…
    顾大黄看着自己的弟弟，慎重的说：「你要记得，我们是为了她好。」
    顾弘懿沉默了，或许哥说的是对的？
    毕竟能窥见天命的人是顾大黄，而灵烟终究是顾氏的血脉，哥对灵烟也相当于女儿宠着，总不会害她吧?
    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然后又看着顾大黄说：「但灵烟的境界已经可以担任佐使，就让她继续吧。」
    顾大黄却还想争取「可是将她调走，不就更能专心產下继承人?」
    「哥，你不是说有百年的时间?」顾弘懿问。
    顾大黄知道不好再逼，只好让步的说：「对喔！好吧，那就照你的安排」
    之后两人商量什么，顾灵烟都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站在窗外握拳手指掐进了手掌，看着里面的两人，一个是她的爹一个是她的伯伯，但她的爹却没有为她说任何话。
    顾灵烟转身，她快步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甚至连经过师姐闕縈思都没有发现。
    她从袖中拿出闕縈思给的药瓶，竟然觉得药瓶有些烫手。
    原本以为是师伯的关心，但现在这份『关心』让她有些难受。
    内心五味杂陈，惊讶、惊慌、愤怒太多的心绪在心头流转，她不知道该恨还是该怨，她从没想过自己如此重要，却也没有想过自己尊敬的两位长辈会这样安排自己。
    她相信大黄师伯的预言，但就因为相信，才感到哀伤。
    她人生的任务竟然是…婚配?
    或许就如同地瓜所说，修道者建立的四方府，是一个充满男子的地方，而顾灵烟生存在这样的地方，其实连思考方式也是像男子，因此她一直努力的表现，想追寻自己的爹跟师伯认同。
    原来，不是自己不够努力，而是我走错了路?
    她内心很迷惘，当知道婚事时，迷惘却变成很深的错愕感。
    她原本跟师兄们站在一起，觉得大家是平等的，直到听到这些话，她才发现，自己终究是矮了一截。
    她知道外人看到自己时，总是先惊艷、然后讚叹，但当双方是敌手时，而她打败对方时，对方对她总是晒然，她以为是态度良好的竞争。
    原来那些人实际想的是…
    因为我顾灵烟是女的，让着我罢了！
    顾灵烟想到这是他们的想法，她就感到一阵不甘心的刺痛。
    那些我们不一样的态度，那些别人『让』给我的胜利，就因为我是女身吗?
    平辈间的摩擦也就算了，但连爹跟师伯都这样看她吗?
    只是一个產下掌门的容器?
    顾灵烟知道自己的个性有些高傲，这份傲气来自于她生活在四方府，从小就根基深厚是她的本钱，但她也不断的磨礪自己，她也害怕被人说是依靠四方府的废物。
    但现在我却对自己的存在有了疑惑，我还应该坚持吗?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脑子却飞速的转着，小时候到大的记忆，她爹的脸、师伯的脸，相处的点滴转过心头。
    在顾灵烟思考时，天色渐渐暗了。
    地瓜习惯性的到顾灵烟房中点灯。
    当房间亮起来，顾灵烟才意识到自己发了整天的呆，这是以往的自己不会做的事。
    「大仙，你干嘛站在屋里不点灯?」地瓜住在隔壁，她过来点个灯，结果被呆坐在房里的顾灵烟吓得够呛。
    她心里很委屈，自己又没做错事，结果顾灵烟不拿雷劈她，就躲屋里吓她吗?
    顾灵烟看着嘟嘴的地瓜问：「你觉得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她真的只是一个工具，產下掌门的容器吗?
    如果是这样，她学这一身功力有什么用?
    难道这也是为了她產子后，要将功力给儿子吗?
    地瓜看顾灵烟这样沉鬱，她困扰的搔头想「我哪知道！就是活着唄！万事万物都要问那就回答不过来…」但她看顾灵烟这么困扰，还是选择多提了一句。
    「不过对芷蓝而言，大仙是很重要的。」
    顾灵烟愣住，她突然想到，对阿！芷蓝并不是师伯当初安排的人。
    那这个消息她该告诉师伯吗?
    她看着地瓜，心里却转着一些事情，或许命运有了偏差，但她却少有的不想更正。
    「地瓜，明天开始我要离开四方府。」
    地瓜眼睛一亮「大仙要出去玩吗！…阿！出外游歷！」紧急更正。
    但顾灵烟却没有纠正她，只是点头「对。」
    她看着地瓜喃喃自语的说：「我要出去…想清楚。」
    离开四方府，离开这一团乱的关係，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内心。
    我要的是什么?
    地瓜点头，之后她就跟顾灵烟离开四方府。
    作者：馥间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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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面绘师：kagen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