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巴尔克大法官，谢谢你的陪伴。”沉知薇道，“也感谢联合政府为我的付出。”
    “联合政府会付出一切。”巴尔克道，“不仅仅是你，而是任何一个人。我们保护每一个存活下来的人。”
    “嗯…你们做的事很伟大。就像沉泽做过的那样。”沉知薇把双手搭在栏杆上，轻轻说，“我对他了解太少，我之所以放弃了结束生命，也是他的坚持，哪怕联合政府都要放弃我，他也没有放弃。”
    “是的，因为资源是有限的。知薇，你是你故事的主角，所以你会觉得特殊。但是…”
    “但是联合政府一视同仁。并没有对谁多特殊。”
    “是的。”
    “我想…”沉知薇望着遥远的海面，“我想拒绝。”
    巴尔克问：“不再考虑一会儿吗？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
    “你们身居在乐园中，这里充斥着爱与欢乐，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自由，朋友、家人、事业，在这里我们拥有一切。”沉知薇道，“但是外面的世界不是这样的，为了防止危害发生，再加上理性当道，大部分人都显得很冷漠。我清楚乐园的幸福暂时无法带给全人类，也清楚乐园的目标是想让整个世界都成为乐园，但是这无法抵消痛苦。”
    “包括兽人，那次事件之后，联合政府痛定思痛，建立了兽人研究协会，开办了兽人学校，也同意了狼族领地的诞生。”沉知薇说，“但这对于狼族而言，不过是人类的伪善，因为人类仍旧需要兽人来发泄欲望。外面的社会仍旧充斥着人格压抑的味道，我想每个人都是有性格的，人与人却无法真正地交流，他人本就是地狱。”
    “因为，你不属于那里。”巴尔克道，“不是吗，知薇。你来自乐园，你有那样的感受，是因为你的情感和知识体系更加丰富，倘若你不知情，你也不会有这些思考。”
    “嗯…你说得对。这就是阶层划分的意义，每一个阶层的人都在那个阶层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沉知薇说，“很完美，这是目前这个世界最完善的运行机制了。”
    “尽管如此，你也不想留下来。”
    “巴尔克，我被伤害的太深了。联合政府无意伤害我，但是对我而言，仍旧是背叛。唯有沉泽没有放弃我，我是为了他而活的，现如今，我找到了生活的意义，也找到了爱。对于鲸鱼的事，我感到很欣慰，我的理想实现了，哪怕这并不是我的努力，我也足够开心。剩下的人生，我只想享受爱。”
    “我的棉花完整了。”沉知薇眼眶湿润，“谢谢。我无法自私地剥夺林克的生活，也同情他的遭遇，乐园恢复了我感受爱与付出爱的能力，现在我就要执行这项能力。”
    “看来你心意已决。”巴尔克摇头叹息，“可能我不是一个优秀的说客。”
    “你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多谢，哪怕是一个老头子，被这样褒奖也会心花怒放。”
    他们下了塔。
    “顺带一提，你似乎篡改了数据。”巴尔克说，“如果回到外面的世界，你的功劳无法被承认，就像这座塔里的人一样，只有乐园清楚他们的功绩。但是你删除数据的事，网络中心会清楚。我想，你可能会失去目前的工作。”
    沉知薇长叹一声，“凡事都有代价，我能接受。”
    “我想你会有更好的去处的。”巴尔克道，“再强调一次，这是唯一的机会，知薇，离开之后，你将永远无法返回乐园，你会作为一个普通三等人结束自己的一生。”
    “嗯。即使如此，我也不愿意留在这里。”
    “唉…”巴尔克道，“很遗憾。但我同样为你感到喜悦，因为你看起来很坚定，不再迷茫，也是对痛苦的消解。”
    杰拉尔德正等在楼下。
    “现在要去哪里？我成了专职司机了。”杰拉尔德向巴尔克抱怨道，“所以联合政府为什么让我做这些？”
    “我想是因为沉小姐也对魔法感兴趣。”
    “莫名其妙。”杰拉尔德又看向沉知薇，他笑着说，“只是对联合政府的抱怨，与沉小姐没有关系。”
    “我清楚的。”沉知薇说，“见到你很开心，杰拉尔德。”
    “我也是。”
    他们握了握手。
    最后一站，是礼堂。
    巴尔克下车道：“他在那里。”
    沉泽在那里。
    沉知薇慢慢向那个玻璃棺材走去。
    沉泽躺在里面，看起来像三十岁的面容，很俊美，而且还带着一点点笑意。
    沉知薇也忍不住笑起来。
    她抚摸他的手，“嘿。”
    巴尔克说：“我想他一直在等你。”
    “这很不唯物主义。”
    “那样老套的哲学概念就不要再说了，我们之间很有代沟啊。”巴尔克道，“顺带一提，沉泽的遗嘱中提到想以最帅的样子被摆在礼堂，他身上其实是一层高密度的投影设备，人眼接受到的信息就是你看到的样子，所以他看起来那么年轻。时间留给你了，享受家人的团聚吧。”
    沉知薇点点头。
    沉泽的手上，抱着一只小狗。
    她抚摸着小狗，和他道：“我回来了，舅舅。”
    沉泽静静地躺着，如同普通的沉睡。
    “我现在过得很好，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因为你，我没有结束自己的生命，尽管是巧合和偶然组成的缘由，我也得到了一份很纯粹的爱意。我想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沉知薇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抚摸着他手里的小狗，“再见，舅舅。或许我死之后，我们能在哪里重逢，到时候再给我讲讲妈妈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