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天妒英才

    靖门外的战场上萧条凄零，经历了一夜苦战的士兵们此刻早已疲惫不堪。

    晚桐坐在伤兵满员的战场中，紧紧握着柳墨白冰冷的手，盯着柳墨白早已毫无血色的脸庞，脑海中一片空白，久久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柳墨白的前着三利箭，口的鲜血早已凝固，整个人苍白无比，平日里英俊的面孔还挂着他离开前的最后一丝笑意。

    “柳墨白……”

    晚桐呆呆地唤着他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唤不醒眼前的人。他说过的话犹在耳畔响起，他的笑脸犹在脑海盘旋，而他，却永远闭上了双眼。

    柳墨白是被风廷的箭死的。

    战斗即将结束，所有人都疲力尽之时，那神出鬼没的风廷再次搭弓箭。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太子苏炀，不是容王苏钰，也不是容王一直保护的女人，而是那个有着惊人智慧和惊天能力的天才柳墨白。风廷知道，柳墨白在军火发明上的天赋足以令当今世人称奇，这样的人留在容王身边，早晚会做出大事来。将来，也许他一个人，就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风廷的箭从不虚发，被苏钰躲过的那一箭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失手。输在战神的手上，他毫无怨言。而面对柳墨白这样一个书生，他是绝不会失手的。

    只拉一次弦，三支利箭同时发出，毫无偏差地进柳墨白的膛。

    柳墨白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前的箭矢，瞪大双眼，无力地倒向地面。

    那一刻，大雨突然间停了，似乎连上天都惊呆了。

    晚桐、小安子、李雍、周和尚、烟袋郭同时拼了命地从四面八方冲向柳墨白，但他们谁也没能阻拦风廷的箭，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柳墨白倒下去。

    血泊中的柳墨白拉住晚桐的衣角，淡淡地笑了。

    他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只是凝望着晚桐的脸庞，带着平日里略显呆气的笑意，离去了……

    许久，许久，晚桐瘫坐在地上，紧紧地握着柳墨白的手，不肯松开，直到他的手已经凉透了……

    狼烟泛着白雾，尸横遍野的战场死气沉沉，战士们默默地清理战后的残局。

    很快，尸体被清扫干净，受伤的战士们被送回羽林营疗伤休养，靖门外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炊事班的战士们围站在四周，他们湿漉漉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悲痛的泪水。

    天地间一片怅然，雾霭逐渐降临，隆京城沉浸在一片哀伤之中，远方的鸟儿低声鸣叫，仿佛在为早逝的英灵呜咽。

    经过漫长的一夜，隆京城在血的洗礼中迎来新的一天，只是，眼前那位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却永远也看不到晨间的朝阳了。

    小安子悄悄走到晚桐的身后，低声啜泣道：“班长，柳哥哥走了，让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晚桐闭上双眼，将柳墨白冰冷的手放在他的身子上，无声地站到一边。

    周和尚和烟袋郭抬起柳墨白的尸身，众人默默地跟随在他们的身后，向羽林营走去。

    “桐儿……”

    苏钰走到晚桐的身边，轻轻拍了拍晚桐瘦弱的肩膀。

    终于，晚桐再也无法抑制满腔的伤悲，泪水涌出双眼，她捂着脸颊，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苏钰看着她抽搐的后背，心底五味杂陈。她在哭泣，哭得那样悲痛，那个曾经倔强地对他说出“陆晚桐流血不流泪”的少女在哭泣，泪水从她的眼底不断地流出，而他，却只能看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桐儿，振作一点，他若还活着，也不愿见你这般哭泣。”

    晚桐痛苦地流着眼泪，语无伦次地胡乱说着，“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柳墨白！我不该让你把他请来，如果他不来隆京，还留在海沧，也不会死，都是我不好，我害死了柳墨白！”

    “桐儿，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战争无法避免的死亡。”

    “不，不是的！都是因为我，我没有用！铁拳为了救我而死，柳墨白也是因我而死，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他们任何一个人活着，都比我有意义。”

    “桐儿！你在说什么！”苏钰拉起晚桐，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满脸的泪痕，眼中划过一丝悲悯，愤怒而又坚定地说道，“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会好好活着，跟我一块好好活下去的！这是你对我的承诺，今生今世都不准你食言！”

    晚桐无力地抽泣了许久，伸出手，缓缓地擦干眼角的泪珠，抬起头，对视着苏钰的双眼，冷声说道：“王爷，争取那个位子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何你要选择流血，选择牺牲？”

    “桐儿……”苏钰的眉毛渐渐拧紧，低低地唤她的名字，却不愿去做过多的解释。

    晚桐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她盯着苏钰的双眼，毫无惧色，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你令铁拳假意投靠苏崇，唆使苏崇发动兵变，借机除掉太子和苏崇，这一箭双雕的计谋当真绝了！为了达到目的，你不惜牺牲羽林营，拳字团的战士跟着铁拳参与谋反，这本就是死路一条！他们不但牺牲了自己的命，死后还要背负着反贼的罪名，他们的家人日后又该怎么生存？鹰字团的战士以少战多，非死即伤，他们忠心耿耿为你效命，临了，也不过是你手上的一枚小棋子！王爷，为了你一人君临天下，究竟还要牺牲多少人？”

    沉默。

    无声的沉默。

    这是第一次，面对晚桐，苏钰真的无话可说。

    晚桐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无形的刺，狠狠地刺在他的心头。

    为了成就皇图霸业，再多的牺牲也是值得的。这一句话是他决定要去争皇位前就牢牢刻在心底的。对着铁卫，他曾经这么说过，对着他的母妃，他也曾经这么说过，可唯独对着晚桐，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照着靖门外的两个人，他们相对而立，却没有任何言语。

    许久，晚桐转过身子，向着羽林营走去……

    东梁德顺二十九年十月十一日，在东梁历史的古老画卷上填上浓墨一笔的靖门事变，在一片萧条中悄然落幕。

    暗暗谋划三年的三皇子苏崇，捏造容王和羽林营造反的假消息，又勾结大太监常德福，假传圣旨，命令风云骑起兵讨伐羽林营，使得羽林营与风云骑相互厮杀。

    而苏崇本人却在战争彻底打响之时悄悄离开战场，潜入圣合，企图与常公公一同逼迫梁顺帝退位。

    可是苏崇万万没有想到，容王苏钰跟他玩了一手计中计。假意投靠苏崇的铁拳经过苏崇的重重考验后取得了苏崇的信任，充当了此次事变中的最大卧底。他暗暗将苏崇的计策原封不动地禀报给苏钰，苏钰便将计就计，陪着苏崇演了一出戏。

    在苏崇自鸣得意地进皇之时，被等候已久的东梁第一高手铁凌活活生擒。

    而这场流血冲突的最终结果是苏崇惨败，知道自己已难以活命，在被擒住之时便自杀了。对于太子苏炀自始至终的愚蠢行径，梁顺帝大怒，削了苏炀的兵权，将他打入大牢，等候处置。就连一贯与苏炀走得极近的四皇子、五皇子也受了牵连，一并被梁顺帝严厉地处罚。

    而容王苏钰虽然表面上看毫无过错，甚至有些无辜，但毕竟因为他手下的叛变造成了这场惨烈的事变，不可能不会受到牵连。梁顺帝念及他以往的功劳以及朝内众多大臣的求情，命令苏钰将羽林营的残兵撤出隆京城百里以外，苏钰本人关在府内禁足三个月。

    苏钰付出的代价也是极为惨烈的，原本一千兵的羽林营经过一夜的拼杀后，算上侥幸未死的伤员也只剩下不到二百人了。

    而他身边的铁卫更是损失惨重，铁拳殉职，铁鹰为护送铁拳尸身回容王府，与风廷纠缠在一起，被风廷砍掉一只胳膊，铁衣早在晚桐和柳墨白被劫持之时，与风廷拼杀，也受了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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