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

    沉千舟一向是有主意，且能自己做主意的人，他的提议自然有他的道理。既然是他坚持的事，长老也便允了：“你有考虑如何安顿？”
    “自然。”他徐徐道，“我得替这位梅姑娘拔除魔气，既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解决。”
    拔除？梅玉看他这幅正经的样子，又想起他所谓的“拔除”，可是荒淫得没法瞧。他就算提出让自己留下，也没人会觉着他有什么企图。
    长老沉吟片刻，捻着胡须：“后山还有些空置的住处，你且让管杂事的弟子安排便是。虽没什么前例，但状况特殊，又是因你而起，我会向掌门禀报。”
    沉千舟颔首。长老转身离开后，他的手便自然而然地“不老实”起来，手指勾着她腰间香囊，眸光平和：“我会让他们替你安排合适的住处，你若是凡间没什么牵恋了，一直留下也好。”
    他心中的一切想法都不会藏匿，若把人心比作一间屋子，那他一定是会仔细清扫，保证每个角落都清净无沉，任何做客的人都会为他的光辉磊落而称赞不已。
    他伸手抚平她吹乱的鬓角。
    梅玉的手腕上还叮叮当当圈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什。她首先想到的是别的问题：“你这山上，也太偏了，那我要是下山怎么办？”
    她可舍不得热闹。她是一定要出去走一走，熏陶点烟火气。
    真要找不合心意的地方，她能找到一百个。
    “你若是下山，会有弟子陪同你，只需传送阵便能抵达最近的凡间城镇。”他要叮嘱的也不只是这个，“前山是不许去的，人员繁多，后山要避开几个禁地。我稍后会替你准备图纸。”
    他递来一块手掌大小刻着晦涩纹路的扁平晶石。
    “其中有我的灵力。你若是想见我，只管拿着它，心头念着，自然能将你送来。”
    ……
    安排的住处是一处空置的弟子房，山门已有些日子没再招揽新苗子，后山的几座房屋也就空闲下来。几座方正干净的青檐白墙，周遭是竹林、池塘，以及一条通往外头的小道。
    沉千舟有事禀报，差了弟子陪她前去。瞧见他的态度，弟子不由得问：“沉师兄从不带人回来，姑娘这还是头一个，可是有什么缘由？”
    梅玉只笑着，随口说：“他是我的恩人。”
    瞧她笑眼盈盈，眸光泛泛，是极讨人喜欢的。她这幅不知且不畏，落在弟子眼里，就成了进退得当、落落大方。
    也知道不该多问，沉师兄带她回来总有自己的道理，往里深了就是有关任务，弟子进屋施展清净咒，替她好生整理屋室，准备了饭食。
    简简单单一餐一饭，不知道是不是修仙者们口味都如此清淡，一碗素粥，还有些山珍炖盅，鲜炒竹笋。许是山上的灵气足，吃来口感也更鲜脆可口，梅玉竟也不觉得没滋味。
    炖盅里有些菇子，山菌。吃完饭食，还有碗清茶洗刷味蕾，连肚子里的荤腥油腻也都仔细刷洗干净，只觉浑身轻盈松快。
    她打定主意出去走走。
    后山除了屋舍，地势平坦处开垦了药田。说来仙人们也同凡人没有根本的区别，没人能够离开脚下的泥土，梅玉想，做劳什子仙人，活一千年和一百年不都一样，日子能有什么奔头。
    往前走一阵子，倒出现几个杂役弟子，身着布衣，或砍柴担水，或整理药材。瞧见梅玉，几名弟子略显诧异，他们可还没见过山门里出现凡人，梅玉这样的既无修为，也无灵根的，实在是少见。
    梅玉走来，在一旁问：“这是什么草药？”
    态度着实自然，弟子一愣，随即回答：“是生肌草，晾干以后要送到药房去，做成丹药。”
    梅玉瞧瞧看看，“那旁边的呢？”
    “是紫阳藤，做补气散的原料。”
    她这几句问的，实在是熟稔。下山的时候，凡人们见了他们也都毕恭毕敬，哪里有梅玉这样的怪胎。总算忍不住问她，“姑娘是？”
    “哦，我跟着沉道长上的山。”梅玉一脸坦荡，“他可救了我的命。”
    对外，当然不能说出两人的关系来，梅玉又不傻，她讨厌麻烦。至于沉千舟如何解释，如何安排，那就是他的事了。
    她指了指竹林，“我住那里头。”
    “姑娘可不能乱闯，我们这倒是没什么，但有个地方是万万不能去的。”弟子说，“瞧见那边的索桥没，那头就是禁地。”
    说完又觉得自己多想了，梅玉不过一个凡人，怕是度不了索桥上的阴风。只告诉她：“那里头是镇守妖魔的，煞气重的很。”
    她点点头。梅玉没有好奇心，更不会自寻死路。
    再回屋里，又多了个身材娇小，脸蛋红扑扑的女子，瞧着不过十三四岁。她替梅玉备好热水，铺床迭被，动作却麻利得紧，说话老成：“姑娘别看我个头矮，可我今年已经三十有七，若不是宗门收留，我怕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您叫我三娘就好。”
    她拍拍胸脯。
    三娘是个侏儒，总也长不大，便被人当做妖魔。好在有副灵根，赶在了宗门挑选苗子的时候，侥幸得了性命。不过她没什么大指望，“我天资平庸，也没有什么志向，原先上山只是想谋一口吃的。”
    她做什么都又快又好，只是除了修炼，今年的修为只到练气三层。
    “姑娘喜欢吃什么，我都能做。”三娘掰着手指头，“我会做包子面条，饺子面饼，炒菜也会。要不是上山，我肯定要做个厨子。”
    她还会针线活，会砍柴种地。怕是山门里只有她最接近凡人。
    “你可真好。”梅玉瞧瞧她，轻轻说，“我瞧见你就觉得亲近。”
    除了张延，梅玉挂心的只有养母。梅玉的养母是个寡妇，也会针线活，做饭一道上样样精通，把她养得个白白润润。
    这辈子，数寡妇和张延对她最好。
    她想起寡妇的手艺：“我喜欢吃煎包子。”
    “那是我的拿手活。”三娘骄傲地点点头，“我敢保证，全宗门只有我做的包子是最好吃的。”